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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明白!

她應該就是沈停雲的母親,先皇的寧嬪娘娘白榆。

關於沈停雲的母親,她也隻是聽沈念惜在無意中提起過,但也僅知道這麼多,竟不承想,她竟然被沈停雲關在這個地方。

柳柳看著沈停雲平靜的神情,在袖中,默默握住沈停雲的手,沈停雲自然明白柳柳是何意。

柳柳輕輕點頭,沈停雲坐在白榆身前,靜靜地看著她。

外麵的陽光尚好,透過軒窗照在床邊,但是卻將白榆臉上瀕死的氣息照得更加明了。

懷月在白榆耳邊輕聲道:“娘娘,王爺來看您了。”

過了半晌,白榆眼睛才慢慢睜開。

她慢慢抬起乾枯瘦弱的手,伸向沈停雲。

“你...來...了...”

她輕輕挪動嘴唇,發出幾乎微不可查的聲音,但即便是這般也用儘了全力。

沈停雲仍舊平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她,沒有伸出手,也沒有回話。

“...月...起...”

懷月立即明白,將她扶起。

白榆用儘全身力氣在懷月的攙扶下坐起身,半睜著眼喘著粗氣看著沈停雲。

“阿孝...聽說你成親,有了孩子了?”

白榆看著沈停雲眼中滿是期待地問。

沈停輕輕將柳柳拉到身邊,“這是王妃,楊氏,世子如今已經三個月大。”

白榆看著柳柳,點了點頭,“好...咳...咳...”

白榆咳了半晌,才平靜下來,她深看了沈停雲一眼。

“阿孝,這些年是我的錯...你...你能...”

“你能原諒我...嗎...”

白榆問完這句話,沈停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柳柳不知兩人為什麼會這樣講,沈停雲好像對他這個母親並不親昵,甚至不如對太後那般恭敬。

柳柳明白沈停雲向來是一個極重視親緣關係的人,在皇室之中但凡跟沈停雲有一些血親的沈停雲都會以禮相待,可為什麼唯獨對自己的母親?

過了片刻。

白榆的眼神望著空蕩蕩的帳頂,空洞極了。

留下兩行淚來。

她歎息一聲,“罷了...是我咎由自取...又何談你的原諒...”

柳柳見此,有些緊張地看著沈停雲。

沈停雲眼看著白榆,出氣多進氣少,大口喘著粗氣,眼淚簌簌地落下。

他輕輕地抬起她乾枯的手腕,輕喚了一聲。

“母親...”

白榆在意識消散之際,聽見了沈停雲的這一聲母親,一切怨念不甘皆都在這一刻化為虛無,她終於不用帶著遺憾離世,慢慢地合上眼眸。

沈停雲看著離世的白榆,平靜地將她的手臂放下,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出這間內室。

柳柳則是在他身後,默默跟著他。

沈停雲出了院門,對著南儲吩咐,“一切從簡。”

南儲拱手,“是,爺。”

白榆離世的消息很快傳開,儘管沈停雲要求一切從簡,但還是驚動皇帝一乾人,讓柳柳沒有想到的是太後竟然也前來吊唁。

身為王妃,柳柳自然要裡外主持事務,既要周到又要不失體麵,柳柳忙了半晌,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直到深夜,回到和光堂卻怎麼也找不到沈停雲。

柳柳問了人,眾人都說沒看見,擔心沈停雲身子剛好,受風寒,柳柳拿了一件大氅,在王府找了半圈,才發現沈停雲跪在靈堂前。

昏黃的燈光下,形單影隻,柳柳看著沈停雲一身素服地跪在那,那背影看上去便是落寞極了。

柳柳將大氅落在沈停雲的肩膀,又轉到他前麵,為他仔細地係好袋子。

剛剛係好,柳柳的手就被沈停雲一把握住。

沈停雲的手很涼,柳柳反手握住他,對著他的手嗬著暖氣。

“爺...”

柳柳對著沈停雲眨眨眼,輕聲喚他,發自心底地輕聲喚他。

沈停雲的心頭一顫,伸手將柳柳摟在自己身前,“我無事。”

柳柳點頭,“無論你怎樣,我都陪著你。”

其實柳柳很想知道沈停雲那樣一個重視親緣關係的人,為什麼會對自己親生母親如此冷漠。

可是有再多疑問,柳柳也知道,現在不是問的時候,沈停雲個剛剛失去了至親,雖然麵色不顯,可是柳柳知道他心裡是多麼難過。

人啊。

隻有失去父母這一天才算真正地長大。

沈停雲失去了父母,從此以後的路,自然是不一樣了。

“從前,一對姐妹被選為秀女,同時入宮,被先皇選入後宮。”

沈停雲靜靜地看著白榆的棺槨,悠悠地開口。

柳柳燒著紙錢的手一頓,看向沈停雲,認真聽他講故事,手中的紙錢未停下。

沈停雲接著道:兩姐妹在人心險惡的後宮中相互扶持,最終姐姐登上後位,而妹妹先誕下皇子。

按照皇室慣例,長子無論嫡庶皆都需要交由皇後教養,而妹妹卻憑借先皇盛寵,得到了將長子養在自己身邊的權利。

妹妹卻在教養之中,極為嚴苛,從皇子能張口說話時,就要每日誦讀功課,能握筆時就要不停寫字,能跑能跳時,便開始練武,而每日睡眠不過兩三個時辰。

她不允許他與外界的一切事物接觸,隻要貪玩一點,服侍他的下人都要跟著受罰,長此以往,那皇子便不再輕易玩樂,他的人生除了學習,就隻有一個念頭,便是。

奪嫡。

三年後,皇後娘娘也終於誕下嫡子,妹妹對長子的教養因此更加嚴苛,一切都是為奪嫡做準備。

而在成年後,長子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不能夠跟女子接觸,隻要出席宮宴場合,被傾慕的女子觸碰後,身體就會發生強烈的不適反應。

他意識到這個問題以後,反複地驗證,發現結果都是一樣,最終不得不接受自己不能夠跟女子接觸的事實。

在這樣嚴苛的教育之下,長子固然出色,可自己的身體也出現了這樣的隱疾,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爭權奪利的資格。

他曾苦苦哀求自己的母親,放棄爭奪,可奈何母親不允,他隻能一步步向前,當他終於拿到夢想中的皇位時,他的母親竟然讓他手足相殘。

長子不允,長久的困頓的枷鎖,讓他身心俱疲,當嫡子登基的那一刻,他的母親徹底瘋魔,最終他隻能將她困在這間暗無天日的閣樓中。

沈停雲平靜地說完這一切,抬眼看著麵前的牌位,這一刻心裡的枷鎖忽然感覺解脫了許多。

柳柳怔怔地看著他,聽見沈停雲的過往,心裡悶悶地痛。

她輕輕拉住沈停雲的手,將頭靠在沈停雲的肩膀上。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逼你了...”

沈停雲靠在柳柳身上,感覺有些疲憊。

柳柳忽然明白,沈停雲為何會放棄那唾手可得的皇位,為何喜歡看話本,為何極為珍重有親緣之人,又為何會有厭女之症。

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源自於童年之中的這樣一場將他的心困住的畸變的母愛。

因果循環,沈停雲童年失去的自由與愛,需要長大以後來彌補。

柳柳輕聲,“爺,我們回去吧,夜裡風寒大。”

沈停雲點頭,柳柳扶著他慢慢起身,沈停雲踉蹌著起身,兩人在風雪之中慢慢走向和光堂。

回到和光堂,沈停雲輕咳了幾聲,柳柳立刻命人熬了生薑紅棗茶給沈停雲驅寒,又親自侍奉沈停雲洗了一個澡,直到天色快亮,兩人才睡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柳柳躺在沈停雲的身邊,看著他的睡顏,她不禁想到如今沈停雲的厭女之症已經好了大半,難道不是因為她用心待他的緣故?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她願意,將所有的愛送給他,她想要將他最後的痛也治愈。

這樣想著,柳柳終於睡去。

白榆最終以太妃之禮下葬,柳柳忙碌了幾日,府中也終於歸於平靜,柳柳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可以好好準備春節了。

但卻在臨近年底的時候被沈霄珩招進了宮,柳柳望著沈霄珩麵前堆積如山一般奏折,忽然覺得當王爺也沒啥不好。

沈停雲自然陪在柳柳身邊,兩人行禮過後,沈停雲十分自然地坐在旁邊喝茶,柳柳因為是第一次進到禦書房多少有些拘謹。

沈霄珩從案上拿出一本奏折來放在柳柳的眼前,“這就是楊忠年一案所有的始末,停雲與朕已經派人查清,楊忠年之錯,責任隻能說是各方亦有之,當年那些不能為沈馳所用的官員,有許多被他暗地處決,處決不了的,則是用這樣的方式,黨爭之禍,朕亦有責。”

柳柳接過那封沉甸甸的奏折,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看著,大底與她之前所知道的不差,隻是其中的一些證人和證據,更加詳細了些。

柳柳看著這件長長的案宗,雙手微顫,看後又遞給沈宵珩,隻說:“何時能夠翻案?”

沈宵珩道:“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

柳柳深吸一口氣,“明日吧,後日是他的忌日,我也好有東西去看他。”

沈宵珩點頭,沈停雲則是在一旁看著柳柳。

沈停雲隨即起身拉起柳柳的手,柳柳對著沈宵珩匆忙地施禮,又跟著沈停雲走出了禦書房。

天色將晚,慢慢飄起了雪花,柳柳穿著一身猩紅鬥篷,走在蒼茫的雪地間格外顯眼,沈停雲仍舊是一身玄黑,兩人並肩在宮道上走著。

沈停雲的手隱在袖中,一直握住柳柳的,他的手始終溫熱,骨節分明的手掌和細膩的手心,讓柳柳覺得很舒服。

她側過頭,時不時偷看沈停雲一眼,察覺身邊人的異樣,沈停雲轉過身看著柳柳。

“你想說什麼?”

柳柳對沈停雲眨眨眼,纖長的睫毛落上了雪花。

“我想對你說謝謝,是不是有點俗。”

沈停雲笑笑,“我向來覺得,道謝就要誠心誠意才對。”

“哦。”

柳柳點點頭,“是該誠心誠意。”

沈停雲停下腳步,雙手握住柳柳的肩膀,“所以你想怎麼誠心誠意謝謝我。”

柳柳絞儘腦汁,想著怎麼誠心誠意地謝謝他,可再一抬眼看著沈停雲深不見底帶著笑意的眸光。

她瞬間紅了臉色,“你...”

沈停雲嘴角的笑意見深,立在雪中那般俊美。

柳柳轉身就往宮門的方向走,沈停雲幾步跟上再次握住柳柳的手。

那一夜,柳柳確實很誠心誠意地謝謝他,隻是第二日兩條腿酸脹的不像話,沈停雲清早起床給她按摩了半晌,才下起床。

因為要給楊忠年翻案,柳柳特意被沈宵珩允許去金殿旁聽。

沈停雲自然陪在柳柳身邊,沈宵珩當庭將楊忠年案件的始末宣讀,不光有楊忠年還有一些其他受迫害的官員,也一並翻案。

從金殿出來的時刻,柳柳覺得身心舒暢,看著從大理寺卿那裡的卷宗,柳柳打算直接少給老楊,楊白楊自然也在金殿上,如今楊白楊已經憑借出色的政績,擢升禮部侍郎。

柳柳知曉除了楊白楊自身足夠優秀,能晉升如此之快自然跟沈停雲助力分不開。

散朝後,楊白楊走到沈停雲身前,十分恭敬地做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