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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他跟著追到了急診室,而後被急診室關上的門擋在了外麵。

今早發生的一切讓陳衍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噩夢,那種怎樣都醒不來的噩夢。

此刻被擋在急診室外麵,看著門上亮起的燈光,恍惚間身體像是受到了一陣重擊,他不堪重負後退一步,好在身後就是椅子,他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手腳像是一瞬間失去了力氣。

就這麼呆呆坐著,好似已經忘記了身在何處,又好似已經忘記了何年何月,大概隻是幾分鐘,大概過了幾個世紀,直到眼前的門驟然打開。

他下意識站起身,迎麵走來的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凝重的麵色,“陳先生,請節哀。”

陳衍腦海中回蕩著一種刺耳的聲音,就像剛剛在閣樓聽到的那種心跳停止跳動後儀器發出的聲響。

這種類似耳鳴的感覺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他能正常開口說話。

“什麼意思?”

“陳太太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請準備後事吧。”

“怎麼可能?”這是陳衍唯一的反應,“她昨天還是好好的,昨天晚上我在她床邊說話時還一切正常,怎麼可能一晚上醒來就沒有生命體征?”

醫生歎了口氣,“陳先生,陳太太這種情況,拖了四年才離世已經是奇跡了。”

“不可能!你再好好檢查一遍,你馬上再進去檢查一遍。”

陳衍現在的狀態很可怕,像湧動著浪潮的海麵,肆虐的狂風還未到來,卻已聽到了那駭人的聲響。他用足夠的平靜控製著即將爆發的情緒,然而卻能讓人察覺出他就在爆發的邊緣,就像風暴來臨前那種讓人壓抑的可怕。

江以晴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陳衍。

醫生被他這狀態震住,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衍,陳衍你冷靜一點。”

江以晴也害怕,可是她鼓足勇氣握住陳衍的手。陳衍好似如夢初醒,他緩緩側頭向她看過來。

那一雙布滿紅暈的眼睛,那一張冷到極致的臉,江以晴被他這模樣嚇到,可是她很快發現他一雙眼睛裡沒有焦點,渙散的,過了片刻才漸漸聚焦,似乎這才認出她。

他突然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他什麼都沒說,抽出被她握住的手,他直接走進病房中,將一動不動的女人抱起離開了病房。

江以晴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看得出來陳衍的悲傷和憤怒,她也能理解,陳太太的離世太突然了,連她這個外人都難以接受,更何況是陳衍呢。

可她知道陳衍是個理智的人,他會慢慢認清事實,也會慢慢冷靜下來,而她也會一直陪著他走出悲傷。

隻是接下來陳衍做的事情卻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陳衍並沒有將陳太太的屍體帶到殯儀館,他將她帶回了家,江以晴一路跟著他回去,車子在地下車庫停下,她看到陳衍下了車將陳太太的屍體抱著進了電梯,江以晴急忙跟上。

陳衍就像是看不到她一般,或者說在他眼裡已經看不到任何人了。他將陳太太的屍體重新帶回了閣樓,他小心翼翼將她放到床上,而後將每一根管子,極其熟練插在她身上,監聽她身體功能的儀器,那一塊塊貼片,他也能準確貼對位置。

好像這樣就恢複了原樣,她依然安靜躺在床上,唯一不同的隻是心跳檢測儀上不再是規律的波紋。

見到這一幕的江以晴驚呆了,她一臉不敢置信,“陳衍你在做什麼?”

“出去。”

他麵無表情語氣冰冷,陳衍平日雖不苟言笑,可是看在嘉木的麵上他對她始終保持幾分尊重,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這麼不客氣。

她看了看床上已經沒了呼吸的陳太太又看了一眼陳衍的樣子,陳衍的狀態陌生又可怕,她不敢再多問,默默退了出去。

江以晴不知道陳衍究竟要做什麼,他就這樣關上閣樓的門和陳太太的屍體呆在一起,不去公司不見人,偶爾隻是接受保姆大姐送去維持生命的水和食物。

陳太太的家人得知了她去世的消息,他們趕來央求陳衍讓她入土為安,陳衍就好像聽不到他們的話,直到他們吵得煩了他直接叫來保安將他們送了出去。

江以晴好幾次找陳衍談,可是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像是沒聽到一般,他就坐在牆角,正對著那張床,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床上的人,他好像陷入了另一個世界,那個外人都進不去的世界。

江以晴從來沒見過陳衍這副模樣,她所認識的男人總是光鮮亮麗,就好像放在最高展示台上的藝術品,讓人覺得美好又遙不可及。

可是眼前的陳衍,荒蕪的模樣,好似喪失了生機,他一直呆在這裡,不洗澡不洗頭不洗臉不刷牙身上的衣服也不換,頭發亂七八糟,胡子拉雜,哪裡還有以往半分光鮮亮麗的模樣。

他不理會所有人,甚至連他最疼愛的嘉木也不理會。

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樣。

江以晴怎麼也沒想到麵對陳太太的離世陳衍的反應會有這麼大。她知道陳衍和他的太太年少就相識,陳太太昏迷之後陳衍雖一直讓陳太太接受良好的照顧,可是他對她卻並沒有表現出過多關心,他甚至都不願意聽到彆人提起他的太太。

這麼多年過去,再濃的感情也會淡化,她以為陳衍對陳太太的照顧漸漸隻變成了責任。

陳太太突然離世他難以接受,難過是肯定的,但是她萬萬沒料到陳衍的反應會這麼強烈。

他如此不接受陳太太的離開,他就像瘋魔了一樣沉浸在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中。

一天兩天三天,沒有人可以讓陳衍從閣樓出來,天氣漸漸轉暖,閣樓中開始彌漫著味道,護工依舊每天進去打掃,可是漸漸被裡麵的味道逼得難以忍受,她向江以晴求助。

“江小姐,怎麼辦?陳先生這樣也不行啊……”

江以晴終於再次踏進了閣樓,即便已經做過了心理準備,可是鋪麵而來的惡臭依舊讓她難以忍受,她差點沒忍住嘔吐出來。

她真的無法想象陳衍在這個房間中生活了這麼多天。

她掩著口鼻走到陳衍跟前,房間彌漫的味道這麼濃,可陳衍就像是聞不到一樣,他依舊盯著床上躺著的人。

江以晴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這件事情得有個結果。

“陳衍,該讓陳太太入土為安了。”

他依舊是同樣的反應,仿若聽不到她的話,江以晴已做好了誓不罷休的準備,她推了推他,“陳衍。”

他不應,她就繼續推,繼續叫他。-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直到他好似終於感知到有人存在,他側頭看向她,很意外她來這裡。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說過讓你好好看著嘉木不要來這裡?”

“陳太太已經死了,你該讓她入土為安了。”

陳衍看向她的眼神頓時變得冷漠而鋒利,江以晴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誰告訴你她死了?”

“她就是死了,你好好看清楚,她已經死了,不在了。”

江以晴鼓足勇氣衝他道。

陳衍的眉梢間已經開始凝聚怒火,他語氣冷如寒冰,“出去。”

“你聞不到嗎陳衍?陳太太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都發臭了!她已經死了你清醒一點。”

“我說了她沒有死,她好好躺在那裡!”

江以晴怕極了現在的陳衍,可她卻如豁出去般衝他道:“你好好看清楚!她已經沒有了呼吸,她已經死了!”

陳衍冰冷冷的目光盯著她,帶著警告,江以晴深呼吸,依舊堅持,“你去看看,看清楚她是不是還活著。”

索性陳衍並沒有發作,似乎是要倔強證明自己,他收回目光,走到床邊,江以晴忍著惡臭和恐懼隨著他走過去。

床上的女人除了麵色過於蒼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可是陳衍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試探著伸出手,猶豫停頓片刻,掙紮許久,他慢慢拉開了蓋在女人身上的被子。

她身上套著一件絲質睡衣,衣服是白色的,那腹部的位置,衣服已被蟲啃出了洞,白色睡衣上染上一大片醬色和綠色,露出的肚子有一個巨大的窟窿,密密麻麻的蟲子在裡麵鑽來鑽去。

陳衍似乎被這一幕刺激到,他壓抑不住發出一聲低吼,猛然將被子放下,身體不受控製後退一步。

江以晴下意識扶住他。

他目光依舊愣愣看著床上的人,方才所見給了他巨大的刺激,然而他麵上的表情卻是木然一片,像一個站在曠野上的人,不知前路茫然無措。

可偏偏,一顆又一顆淚珠相繼從他眼眶中滾落,那一張木然的臉很快就被淚水濕透。

他分明沒有悲傷,甚至都沒有表情,可江以晴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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