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裴灝。
可母親的話,觸動不了鐵了心腸的男子。
將荔枝核吐進水盂,裴灝看向一直靜坐如枳花般嫻靜的秦妧,佻達地笑了,目光未移,話卻是對母親說的,“那就請母親勸兄嫂和離,以解我心頭之怨。”
話落,秦妧攥緊了裙麵,楊氏直接沉了臉色,“休要胡言,快給你大嫂道歉!”
再難的要求,她都可以答應,但和離或休妻這種事,在新婦無過錯的前提下,身為主母的她,是絕不會答應的。
可她的厲聲斥責,換來的不是次子的收斂,而是譏誚的冷笑。
“從小到大,大哥也做了很多不占理兒的事,可母親隻會斥責我和三弟,而父親問都不問,永遠站在大哥那邊,你們的偏心還要持續多久,啊?”裴灝坐起身,揮退所有侍從,反手解開搭扣,在光天化日下上演了寬衣解帶。
裴悅芙趕忙捂住自己和秦妧的眼睛,使勁兒跺跺腳,“二哥要做什麼?!”
裴灝自顧自地解衣,露出小麥色的上半身,使勁兒拍了拍肋骨的位置,“看看吧,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長子,對我做的事。三根肋骨,勉強接上。”
在楊氏即將發怒的前一刻,次子身上的傷疤令她止住了嗬斥的話音。
而秦妧立即拿開了小姑子的手,怔怔看著裴灝的%e8%83%b8膛,雖已褪了結痂和淤青,卻褪不去猙獰的疤痕。
裴灝起身揚臂,任風吹過周身,他笑得淒楚,慢慢講起了昏迷醒來後的所有事......
芳潔府邸種滿奇花異草,在繽紛夏日中呈現出浮翠流丹的燁燁光彩。安定侯府是名門望族,與庭階中的草木一樣扶疏盎然,從沒有一刻,真正的凝過冰,染過霜。
可這日的傍晚,府中肅穆冷寂,仆人們被攔截在前院,不得跨入內院一步。
如珩如瑰的世子,被母親罰跪在祠堂中,後襟染血。
楊氏忍著淚意,手握戒尺,一下下重重抽打在長子的背上,用儘力氣。
裴悅芙等在祠堂外,急得直哭。那一聲聲的抽打,似能讓皮肉綻開,血肉模糊。
秦妧同樣等在祠堂外,卻是目光發滯,臉色蒼白,她心中的淑人君子在一聲聲抽打中,變回了原形,麵目可憎,歹毒卑劣,以風光霽月掩飾暗渡陳倉的行徑,破壞胞弟的姻緣,將她奪到了手裡,卻又溫水煮青蛙,以絲絲入扣的柔情幻化為絲線,綁縛了她的人,撼動了她的心門,隻差一點兒就將她完全攻下。
或許,那一點兒的距離早已變為方寸和咫尺,隻是她不敢承認罷了。
當戒尺落地發出一聲脆音時,楊氏的質問傳入了秦妧的耳中——
“兄奪弟妻,你可知錯?可悔恨?”
那一刻,天地寧靜,熏風無音,秦妧望著跪在莊嚴祠堂中背脊挺直的男子,捏緊了指腹。指甲嵌入肉裡,卻渾然不覺。
隻聽那男子回道:“知錯,無悔。”
聽此,站在不遠處的裴灝笑著撫掌,在楊氏又抓起戒尺抽打在裴衍身上時,徑自走向快要支撐不住身體的秦妧,“妧妹,你也是受害者,我不怨你。在婚事上,我向來不在乎世人的眼光,隻要你肯和離,我願意......”
“請二弟不要再說了。”秦妧打斷他,仰起頭露出溫淡近似裴衍的笑,“我是世子的妻子,懷了他的孩子,不會和離,更不會想你希望的那樣。我們之間,緣分太淺,彼此放過吧。”
裴灝咬了咬舌尖,感到有濕熱的液體蕩過眼眸。
印象中的秦妧,溫軟乖巧,像個能被任何人拿捏的麵團,逆來順受,除了為自己謀姻緣那次,耍了一次心機,再無有棱角之處,更不會忤逆他。
可這一刻,他感受到她的堅定,也再次成了裴衍的手下敗將。從父母到心上人,全都偏心於裴衍,真夠諷刺的。
“話彆說太滿,自此以後,你們夫妻會因此產生隔閡,回不去從前了。”
秦妧移開視線,讓自己不能心軟,或許成婚那會兒,她有過糾結,可此刻,她知道,必須在兄弟二人之間做出選擇,快刀斬亂麻,“關起門的私事,就不勞二弟費心了。也祝二弟早日覓得良緣,填補遺憾。”
裴灝想到了秦妧拒絕,卻不想被拒絕得如此徹底。想來,當初那個怯懦的孤女,完全將他當做了利用工具,沒有付出一絲半點的真情啊。
熏風徐徐,卻輸送不了暖意,反而引起了颶風,翻攪起滔天的“仇浪”。
這件事被楊氏堵住了,除了嫡係和兒媳們,再沒透露給外人,但楊氏也不知何時會徹底走漏家醜,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
將長子打得遍體鱗傷,也做給了次子看,楊氏累了,虛虛拎著戒尺,走了出去,讓裴灝和裴悅芙隨她回房。
庭院中隻剩下秦妧一人,她靜靜地杵了一會兒,提裙走出屋子,與裴衍一同跪在了裴氏先輩的牌位前。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一前一後回到素馨苑,一個閉門不出,一個等在簷下,直至上弦月出,也沒有離開。
燈火漸燃,璀璨明亮,仆人們懷著疑惑各忙各的,都不知世子和大奶奶發生了什麼矛盾。
不過,小夫妻爭吵是常有的事,世子對大奶奶又寵愛有加,被拒之門外也不稀奇。
可誰能解釋解釋世子背後的傷是怎麼回事?
正當好奇的仆人偷偷覷視時,一道魁梧的身影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見到承牧,幾人趕忙低了頭,不敢再亂猜測。
承牧走到裴衍身後,“世子,先處理下傷口吧。”
裴衍淡著唇色,平靜道:“不了,等妧兒為我處理。”
知道這對夫妻都是倔脾氣,承牧沒有再勸,轉過身抱著刀鞘,擺出一副不許任何人打攪之勢。
曈曨東升前,室外氛氳朦朧,坐在軟榻上一宿未眠的秦妧聽見叩門聲。
“妧兒,背疼,能幫幫我嗎?”
察覺出他有賣慘的意圖,秦妧坐著不動,不想再落入他的圈套。這人,跟夢裡的狐狸越來越像,狡猾至極。
叩門聲沒有持續,亦如裴衍這個人,溫柔繾綣又若即若離,不過分糾纏,也不會將秦妧逼得太緊。
門外,裴衍等了一會兒,才再次叩起門扉,“妧兒,今日送你份大禮好不好?”
屋內無人應答,他淡笑了下,給自己尋了個台階下,“為夫去上朝了,記得收下這份禮。”
依舊沒有得到回應,裴衍走進書房,脫下黏連在背後肌膚上的衣衫,換好官袍,就那麼乘車離府了,完全沒有處理已經發炎的傷口。
寅時三刻,敬成王府。
肖逢毅晨起時,妻子還在睡,沒有要起來服侍他更衣的意思。
自從外室那件事後,夫妻二人陷入了僵持,原本是肖逢毅理虧的事,可旁人可以三妻四妾,他養個外室都不行?還要看妻子的臉色?他堂堂王爵,至今擺脫不了入贅的低氣感?
冷著臉整理好衣襟,他拿起烏紗和笏板,招呼也不打地走出房門。
等馬車駛遠,“熟睡”的敬成王妃坐起身,慢條斯理地梳洗和上妝,也乘車離開了府邸。
而隨著她的馬車駛出深巷,一道道身影穿梭隨行,跟蹤到了城南布樁。
承牧和兩名隱衛站在樹蔭裡,看著從布樁後門走出的兩道男子身影,但觀身形,清瘦嬌小,膚色白皙,就算是男子也是兩個俏書生。三人提步,悄然跟了上去,一直到了已恢複生意的酉繡樓前才停下腳步。
那兩個“書生”走進了酉繡樓。
承牧與兩名下屬耳語幾句,看著他們一人朝五軍都督府的方向而去,另一人朝安定侯府而去。
一個時辰後,從操練場回到衙署的肖逢毅收到一張紙條,紙條上係著個裴衍的信物。∫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如今,與裴衍扯上關係的事都讓肖逢毅頭疼不已,他寒著臉攤開紙條,片刻後皺起了濃眉。
另一邊,秦妧同樣也收到了紙條,雖是裴衍的安排,卻還是讓她燃起了“興致”。
酉繡樓的雅間內,霧縠繚亂迷醉人眼,一名身穿斑絲長衫的男子赤腳跪在敬成王妃的膝下,翹著蘭花指%e5%90%9f唱著小曲,靡靡婉轉,悅耳動聽。
敬成王妃端著高姿態睥睨著乞憐的男子,眼看著自己的繡鞋被男子一隻隻脫下,丟在了桌邊。
“酉繡樓閉門這些日子,奴家甚是想念王妃。”
敬成王妃忍著頭皮的酥|麻,斥道:“大膽。”
冷斥一聲聽不出威嚴,反而讓男子以霞綃蒙住了雙眼。
“王妃,來這裡是買醉的,太拘謹就失了樂趣不是麼。”
要事魅惑,男色絕對不遑多讓,至少敬成王妃很吃這套。但她還堅持著所剩無幾的分寸,沒有更進一步。
男子捧起她的腳按揉起來,視若珍寶,讓她有種被珍視的感覺。與丈夫成婚十幾載,少說也有十年沒有這種感覺了,要不是丈夫私養外室,她也不會出來尋歡作樂,更體會不了冰與火的折磨與享受。
可就在男子意欲擼起她的褲腿時,房門被人重重踹開,換去蟒紋王袍的肖逢毅赫然出現在門前,怒斥道:“□□!!”
敬成王妃猛地坐起,扯下霞綃,踢開男伶,不知所措地看向走進來的丈夫,眼睜睜看著丈夫將那男伶掐嗉舉了起來,緊接著呈弧線丟出了窗外。
敬成王妃來不及也沒打算替男伶求情,她爬下竹榻,想要去抱丈夫的腿,卻被丈夫避開。
這種家醜,哪裡是貴胄能忍得了的,肖逢毅恨不能一刀刺穿妻子的%e8%83%b8口,可妻子的娘家勢力不容小覷,自己又多次受過老丈人的提攜,於情於理也不能下這個狠手。
可他氣不過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被一連罵了兩次□□,敬成王妃也來了脾氣,她出身富貴之家,被眾星拱月,哪裡受過這種氣,“我是□□?那你呢,蕩夫?我們不過半斤八兩!”
肖逢毅忍無可忍,抬手欲摑出巴掌,卻生生被妻子喝住了。
“你敢打我,咱們就魚死網破!彆忘了自己做過的爛事!”
體麵的人一旦撒起潑,也是夠不管不顧的啊,施施然走進來的秦妧靠在門邊,低眸隨意晃蕩著手裡的絹帕,“不巧,晚輩是不是該回避呢?”
見到來人,肖逢毅怒不可遏,意識到了這是裴衍的連環計。裴衍派人潛伏在王府外,監視他們夫妻的一舉一動,在發現異常後,給他放出線索,引他前來,是料定他被戴了綠幘後,會怒氣難休,過來抓人,這才安排了“麻雀在後”的戲份吧!
也是料定他因擔心走漏風聲,隻會帶少數心腹過來吧!
好手段啊!!
秦妧的身邊出現了十名高挑冷矜的隱衛,看樣子已經控製了他帶來的心腹,如此一來,不伏低一下,是行不通了,一旦這事被傳出去,他將顏麵掃地。
“妧兒,一家人,還是進來談吧。”
秦妧笑笑,“一介草民,哪敢同王爺王妃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