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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為聘 怡米 4318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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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隊行駛了小半月後,信差率先抵達湘玉城總兵府,給安定侯裴勁廣捎去了楊氏的親筆信。

總兵府的後院中,正與幕僚們小聚的裴勁廣拆開信函,十行俱下,卻在讀到一段話時,明顯慢了下來。

見主子異樣,一名幕撩問道:“是朝廷那邊發生了變故嗎?”

裴勁廣折好信,向後靠在藤椅上,舒展了麵容,“內人家書,說是犬子有急事正在趕來湘玉城的路上,讓本帥提前做好準備。隻是……其中提到了一位故交,還挺詫異的。”

既是家書,眾幕僚沒有多疑,等向晚落日,各自作揖散去。

繁茂的綠植旁,裴勁廣從暮色坐到朝暾,與花鳥一起披上了一層晞微晨曦,俊美成熟的麵容顯露幾分疲態。

一宿未眠。

白發仆人再次上前,擔憂道:“老奴還是為侯爺熬碗薑茶吧。”

裴勁廣掀開薄毯起身,健壯的體魄沒有絲毫逞強的跡象,“喝什麼薑茶,陳叔您是將本帥當成小孩兒養了?”

陳叔失笑,見男子要離府,趕忙問道:“侯爺可要備車?”

裴勁廣向後擺擺手,一個人走出總兵府,逛在晨早的街頭,偶爾與擺攤的商販們打聲招呼,熟稔又平易近人。

甭管朝臣對裴勁廣的評價如何,湘玉城的百姓們對其是讚不絕口,每每遇見,還會熱情地端上早點。

裴勁廣笑著婉拒,走進幽靜的深巷,一路打聽後,來到了唐九榆的私宅前。

說來,收唐九榆入麾下這兩年,還從未來過他的宅子。

叩了叩門,在門侍驚訝的目光下,他稍稍頷首,“唐先生這裡,可住著一位失憶的盲女?”

哪會想到這位爺會不請自來,門侍緊張地哈哈腰,“回侯爺,有、有的。”

裴勁廣笑了,“勞煩帶路。”

檀欒重重,繁花似錦,走在蜿蜒的石路上,似能讓陰翳散退。

在門侍的指引下,裴勁廣走到一片錦帶花前,於豔麗的紫紅中,瞧見一道纖瘦倩影正蹲在地上給幼苗澆水。

百花之中,最顯眼的一定是雍容的牡丹,可這女子有種特彆的清麗,仿若畫中人。

一聲輕咳後,裴勁廣在盲女聞聲回頭時,意味不明地冷哂了聲。

這麼多年,終於找到她了。

失憶啊……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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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的農舍中,在聽小冷梅說起裴衍前往湘玉城的事後,躺在床上已恢複些體力的裴灝催促小冷梅趁機將他被囚的事傳出去。

小冷梅坐到床邊,端起碗筷,想要喂他用飯,“周圍全是世子的人,二爺還是稍安勿躁,靜等時機吧。”

裴灝也知事情難辦,叮囑她量力而行,“知道裴衍去湘玉城做什麼嗎?”

小冷梅搖頭,“我怎會清楚世子的事……”

裴灝沒再多問,卻發出一聲冷笑。

有朝一日,若裴衍得知了父親的所作所為,不知會如何取舍。

而自己甘願成為父親的替罪羊,無非是要取代裴衍在父親心中的地位,讓父親意識到,誰才是他值得信任的子嗣!

第35章

◎喜脈之前,感受脈搏。◎

芒種時節, 趁著天晴日朗,農戶們帶著草帽,在官道兩旁的爿爿田地間插秧晚稻, 以嫩綠置換了春的嫣紅,點綴了炎炎夏日。

每每到了這一時節, 南方梅雨將至、梅子成熟, 沿途路過酒坊時, 會聞到濃濃的梅子酒香。

而在北方, 連綿的陰雨天雖不會持續多久, 卻也是頻頻出現的,譬如此刻,天邊聚集濃雲, 黃沙過枝,卷走嫩芽。

裴衍等人的車隊疾馳在官道上,想要趕在大雨傾盆前抵達湘玉城。

駕車的老邵站在車廊上, 手擴喇叭狀, 大聲道:“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要進城了, 諸位堅持堅持,等到了城中再歇腳用飯吧!”

他們一行三十來人, 除了裴衍、唐九榆、秦妧和阿湛, 皆是隨行的扈從和隱衛,一路從皇城來此, 曆經了十多日, 途中幾乎沒怎麼歇息, 人馬均疲憊, 但為了途中不遭受暴雨, 還是咬牙挺了下來, 連老邵這樣皮糙肉厚的人,都對秦妧這個嬌滴滴的娘子讚不絕口,當然也不排除有趁機溜須拍馬的可能。

聽著老邵的連連稱讚,坐在馬車內的秦妧哭笑不得。

老邵認真道:“娶妻當娶賢,世子好福氣。”

前方跨馬的男子似聽見了這句大大的“馬屁”,轉眸過來,正對上老邵缺牙的笑容以及秦妧柔柔的笑靨。

他拉轉韁繩,驅馬來到車前,“怎麼?”

秦妧笑道:“邵伯誇你呢。”

裴衍看向裝得一本正經的老夥計,“好好駕車。”

老邵嘿嘿一樂,揚起馬鞭提了速。

半個時辰後,在一陣陣驚雷聲中,車隊緩緩駛進民風質樸熱情的湘玉城。

這還是秦妧第一次來到邊境的城池,忍不住撩簾看向路旁的街攤。礙於天氣原因,攤主們已經陸陸續續地撤離了。

大風卷葉揚黃沙,蒼莽一片看不到邊際,氣溫驟降,秦妧穿上兜衣青素兜衣,半攬著阿湛下了馬車,單薄的身子有種不堪吹風的羸弱感,可目光始終柔和,在隨著裴衍來到裴勁廣麵前時,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公媳之間疏離客道,互相都蒙了一層“紗”。

盈盈一拜後,秦妧開口嬌脆,“給父親請安了。”

看著嬌麗溫婉的長媳,裴勁廣笑著點點頭,沒有外露出那股隱藏在深邃眼底的情緒。

平心而論,一個異性王甩手的便宜女兒,是配不上他的嫡長子的,可有些姻緣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既已允她嫁進家門,就該以禮相待,以免長子難做。

“一家人,客氣什麼!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今晚為父會在總兵府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秦妧乖巧地抿抿唇,沒有多插一句嘴。

裴勁廣轉過視線,落在站在裴衍斜後方的唐九榆身上,沒有責怪他“背信棄義”,反而笑著拍拍他的肩,“唐先生也辛苦了,今晚本帥可要多敬你幾杯。”

話落,就拉住裴衍的手腕,闊步走向總兵府。

秦妧跟在後麵,望著父子二人高大的身影,在心裡有了一點點的比較,相比刻意斂起淩人之勢的公爹,裴衍更趨矯矯傲雪,更顯清貴修態。

車隊人馬全部被安置進了總兵府,晚宴前夕,秦妧和裴衍帶著阿湛,隨唐九榆去往小宅,在如注大雨中見到了一臉懵愣的盲女。

近鄉情怯,何況是見到生母,想來小大人兒一樣的阿湛躲到了秦妧的身後,兩隻小手緊緊抓著秦妧的裙裾,很像是尋到了母親不必再假裝堅強的雛鳥。

裴衍站在廊下,沒有催促阿湛上前去主動與母親說說話兒,而是靜靜陪伴,默默支撐。

早在得知周芝語失憶時,裴衍就有了預判,母子二人的相認未必能順利。

果不其然,久不見外人的周芝語,同樣躲到了唯一的熟人唐九榆的身後,但並非是“近鄉情怯”,而是迷茫困惑。

前些日子,她結識了唐九榆的雇主裴勁廣,聽他說了一些關於她身世的事,今日就見到了裴勁廣口中的孩子,雖已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無比陌生,加之失明後戒備心重,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就是唐九榆。

這也是唐九榆寧願毀約也要回來的原因之一吧。

拉住女子的手臂,唐九榆故意用輕鬆的語調緩釋起氛圍,“也沒讓你現在就認親啊,先熟悉一下,嗯?”

接著,向阿湛招招手,示意他過來。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阿湛握著小拳頭繞過秦妧,徑自走到兩人麵前,清澈的眼底映出了生母的影子。

唐九榆抓著周芝語的手,慢慢伸向阿湛的臉,讓她去感受孩子的存在。

觸碰到軟軟的臉蛋時,周芝語顫了顫指尖,年輕的麵容浮現一抹複雜的情緒,她蹲下來,試著雙手撫上阿湛的臉,細細地摸了起來。

這一幕,在沁涼的雨天顯得溫情脈脈。秦妧不禁想起自己去尋求那日的情景,記憶裡最深的不是被拒之門外,而是口渴難耐時接過了陌生人遞來的水囊。

也是後來認識了老邵後,才知當時贈水的人是裴衍。視線不自覺看向廊壁前的男子,定格了片刻。

裴衍不知她是觸景生情,隻當她是被母子相認的場景感動,沒有立即過去擁住她。

酉時二刻,華燈初上,秦妧和裴衍回到總兵府的客院,將阿湛留在了唐九榆的宅子,與周芝語在一塊。小夫妻都覺得,慢慢相處下,血濃於水的母子情會慢慢發酵,達到該有的親昵。

日子還長,慢慢來吧。

雨勢不減,電閃雷鳴,裴衍下了馬車後,主動遞過雙手,想要抱秦妧下來。

看了一眼仍在執勤的總兵府侍衛,秦妧避開男子的手,“我自己能下。”

說著就要跳下車廊,卻被男子攔了下來。

青石板路的地麵形成了一層水膜,淹沒鞋底,加上氣溫驟降,女子很容易受涼,按著日子,秦妧的月事快要來了,裴衍不想讓她腳底沾水。

“彆犟,我背你回房。”

涼風斜雨,拍打在男子月白的衣衫上,打透了綢緞衣料,皺皺巴巴地貼在身體上,即便身後有人撐傘,也無濟於事。

秦妧沒再扭捏,示意他轉過身,想要趴在他背上。

裴衍轉過身稍稍俯低,穩穩兜住了女子的腿彎,背著她走進了雨幕中。

走進客房,裴衍揮退侍從,將秦妧放在了外間的羅漢床上,沒顧自己身上那件濕濕的衣袍,而是先脫去了秦妧的繡鞋和綾襪,搓熱雙手替她捂住雙腳。

小巧的雙足涼如玉石,被裴衍曲起手指包裹在掌心。

秦妧向後坐了坐,想要縮回腳,卻沒有遂願,“你先換身衣裳,彆著涼。”

多日的路程沒有好好相處,裴衍在這陰暗的客房內,舍了君子之儀,扯下扯身上的衣襟,彎腰俯身,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小妻子。

可奔波的半個多月,秦妧想要舒舒服服地坐在溫熱的浴湯中舒展一下皮骨,哪能依他。

側開臉,她推了推靠近的男子。

兩人被雨淋得皆狼狽,隻是狼狽的程度不同,嬌弱的秦妧有些扛不住多日積累的疲憊,軟著嗓子問道:“讓人抬水進來好不好?”

這樣的柔聲細語任誰聽了不動容?裴衍不能免俗,壓下漸生的燥意,走向了門口。

稍許,四麵垂著薄紗霧縠的簡易“浴房”內氤氳起水汽,秦妧坐在浴桶裡,一邊用水舀往身上澆水,一邊透過霧縠觀察裴衍的一舉一動,帶了點戒備心,很擔心他忽然進來折騰她。

待會兒還有接風宴,她可不想被總兵府的將士們當成迷惑世子爺的紅顏禍水。

霧縠外,裴衍將包袱裡的細軟一一放進客房的櫸木櫃子,始終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秦妧觀察了會兒,放大了膽子,拿起皂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