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祈禱這輩子都彆被我找到。”
燕回手指握著茶盞,力道收攏,咯嘣一聲捏碎了。
聽到聲音的江辭眉心跳了跳。
碎裂的瓷渣落在燕回衣袍上,她撣了撣,隨意交疊的雙腿放回來,站起。
“但凡被我找到——”
她手指捏著碎瓷片,一點一點碾成粉末,緩聲道:“你後半輩子,都完蛋了。”
第113章 尾聲
◎師尊該怎麼補償我◎
初遇時是山風尚且料峭的早春, 離彆時是天光澄明的盛夏。
而匆匆輪轉的四季,則不遺餘力的描繪著分開的日子裡,倉惶流逝的每日每夜, 每時每刻。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 已經過去半年有餘。
中洲林木蔥蘢的盛夏早已過去, 草葉由綠轉黃, 最後凋零在泥土中,偌大世界顏色枯萎,變得單調暗沉,隨著白晝的縮短,逐漸進入了漫長寒冷的冬日。
五洲四海始終沒有殷懷的消息傳來,庚辰仙府緊繃的神經也漸漸鬆懈了一點。
許多人覺得, 或許他尚存一點廉恥心, 覺得墮魔丟人,主動避世也說不定。
冬日裡第一場雪飄落的那天,望星穀的陳玉蓉陳師姐和身世般配的同宗師兄訂了親, 曾經死纏爛打追過她的齊師兄可能是太悲傷, 在定親宴上一人包攬了一桌子的菜,成功把自己噎死了。
停止呼吸的一個時辰後,他又活了。
詐屍的齊師兄腦子看上去清醒不少, 主動去油, 又恢複成久違的謙和溫柔之狀了。
大家虛驚一場後,拍他肩膀和他開玩笑。
他卻一臉恍然,隻說是做了好長一場夢。
光怪陸離, 不知虛實。
葉掌門的頭痛病症依然時好時壞, 半年來始終閉門謝客, 由長恒殿的衛淮大師兄代行掌管宗內事務。
不過最近幾天葉掌門的情況似乎有了好轉,有人看到他出了寢殿,親自涉足清竹峰舊跡和劍塚看了半天,回來後就大發雷霆,摔了滿屋子的東西。
後來他奔著興師問罪的勢頭與西洲傳訊,不知聽到那位昆侖墟之主說了什麼,掌門臉色雖然更加陰沉,但總算不亂砸東西了。
掌管內務的管事被叫去主峰,八年前,因為殷懷道君魔氣入體而被封存的舊日居所岑望天重新開啟,道君昔日之物被儘數收納入空間法器,在一個雪夜內送往西洲。
藏書,字畫,靈器,甚至連一些放置了八年之久,還沒來得及勾畫完全的法陣廢稿都被逐一打包,整個居所除了地板牆皮,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送走了。
自此,庚辰仙府再無半點殷懷留下的痕跡。
葉息弛站在主峰之上,傀儡絲已去,他完全恢複了知覺和情緒。
再怎麼想,都覺得生氣。
好一個強權為上,好一個沾染魔氣,便是下賤。
當年他可以憑借這些借口去打壓重傷的殷懷,如今昆侖墟也可以借著比庚辰仙府更強大的勢力,以及仙府後山禁地內封印的魔氣為借口,以此來逼迫庚辰仙府低頭。
是,對於修真界而言,普世價值裡,與魔氣有關的事務就是卑劣臟汙的,就是該死的。
後山禁地內的魔氣封印多年,始終沒有完全消除,曾經因為葉息弛的個人恩怨,刻意逼迫殷懷充當容納魔氣的器皿,這些事情如果被外人知曉,仙府聲譽必定一落千丈。
如今中洲仙門眾多,其他宗門妄圖取代仙府的野心並不小,如果事實真的被揭露出來,所要承擔的損失就不止是聲譽了。
更不用說,燕觀瀾那個神經病不記得失,以後還真有可能想方設法給仙府使絆子。
任葉息弛如何不甘,還是低了頭。
按照昆侖墟的要求,贈出木係靈脈中百年才凝出一滴的靈髓汁液,一瓶靈髓,整整二十滴,以此有腐骨生肌、淨塵除邪之能的聖品作為對殷懷的補償。
雖然葉息弛也不知道為什麼補償殷懷要補償到昆侖墟去,密報裡,近半年來昆侖墟根本沒有殷懷的蹤影。
在年關將至時,庚辰仙府悄然撤下了發往五洲的通緝令,並坦言事情核實有誤,殷懷乃是受魔物陷害,並無墮魔之說。
有人不信,但也無法佐證仙府說的是假的。
庚辰仙府內部知情的長老,也都被傳達了不準多嘴的指令。
這些事發生在高層中,和普通弟子沒什麼關係。
過年的那幾天,長恒殿外的紅楓在靈力的滋養下,依然鮮紅燦爛。
衛淮叮囑言越溫習新學的劍術後,便下了山,出了庚辰仙府。
凡世的某處山腳下,建著三間寬敞整潔的房屋,黛瓦粉牆,門窗上貼了剪紙和春聯。
紅豔豔的,看上去喜慶得有年味。
衛淮將備好的銀兩和物品放在門前,停留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不久後,院子裡響起一陣腳步聲,綰了發髻的女子快步走出院子,打開院門,隻看到雪地上包裝不菲的物品,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蘇玉卿有些失落,但還是很快拿起東西,回到房間。
房間裡生了炭盆,暖融融的,穿著肚兜、帶著銀鐲的小娃娃正躺在床榻上,獨自一人抱著腳啃。
看到她回來,伸出軟軟的小手咿呀咿呀的叫著。
蘇玉卿心中柔軟一片,走過去為自己的孩子喂了點米糊,又整了整繈褓,這才有心思折返到旁邊的耳房,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青年。
青年被捆在床上,臉色陰沉。
“阿燼,”她微笑:“和我做普通的夫妻不開心麼?”
容燼張了張口,夾槍帶棒的話到嘴邊,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溫柔下來。
“玉卿,我錯了,先放開我好不好?讓我去看一眼我們的孩子,我還沒抱過他呢。”
自從半年前被殷懷損毀身體根基,他已經虛弱了很久。
使用遁行符回到中洲,本意是想借用江汝白的關係東山再起,沒想到操控那女人的累情咒隨著他的虛弱也失控了。
容燼隻能找到蘇玉卿。
他當時手中還握著遁行符,毫無疑問的被蘇玉卿認出來了。
蘇玉卿的父母當初是遠近聞名的符修大能,遁行符是她們家的家傳秘寶,若非危機關頭,不許外用。
當初操縱魔物,殺了她父母的時候,容燼留下了幾張還算有用的符紙。
她認出來了。
她也不傻,大概猜出真相了。
所以她才會一改往日乖順,像個瘋子一樣把他捆起來,自言自語的要與他白頭偕老。
容燼對這種東西沒興趣,可他身上的傷沒得到治療,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折損他的身體,到現在,孱弱到連一根細繩都掙脫不了。
他要騙走蘇玉卿,然後徹底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當初沉睡的祭壇去。
再沉睡百年,避過殷懷的風頭,再從長計議也不錯。
“不行啊,阿燼,這樣你又會丟下我跑開了,”蘇玉卿溫溫柔柔的親了親他的臉:“想看孩子的話,我抱過來給你看。”
容燼沉了眼,聲音厭煩起來。
蘇玉卿也不生氣,隻是拿起桌麵上的妍麗美豔的花朵,輕輕在他鼻尖晃了晃。
容燼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渙散,隨之便是壓抑不住的輕顫。
他死死盯著那枝花,眼中浮現出幾分貪婪和急躁:“給我,快給我!”
蘇玉卿笑容更加溫和了,揪下一片花瓣,還沒送到他唇邊,他就已經一口咬下,臉上隨之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沉迷感。
“乖阿燼,”她摸了摸他的頭:“好好留在我身邊,才能有花吃。”
“修真界的東西,凡間可不容易得到,我還是托了衛淮,借口藥用,才能讓他帶來幾株呢。”
阿燼吃了一個月,就已經上癮了啊。
上癮了好,上癮後,總不至於再想要離開她的身邊。
往後餘生,他就這樣安分的待著吧,她會好好照顧他,愛護他的。
就算阿燼成了個什麼都做不成的廢物,她也會像養寶寶一樣,把他照顧妥善的。
阿燼不在,中洲凡世的魔災最近都消停了很多,蘇玉卿有足夠的錢財,好好生活下去不是問題。┇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聽聞宮中那位陛下得鬱將軍引薦,得遇修真界的貴人相助,服用了珍惜靈丹,如今身體大好。
王女殿下也平安歸來,手段雷霆,在梧陵江氏每況愈下的背景中,快速處理了江氏分支的爪牙。
不少遺落的魔物被殺了乾淨,流民們也得到安排,重新回歸了家園。
日子好像在不斷變好。
蘇玉卿閒暇之餘,會想起燕回。
不知道那位燕姑娘近況如何,有沒有得償所願呢。
***
北境大洲常年冰雪覆蓋,四季不變。
某座險峻的峽穀之地,更是清寒一片,荒無人煙。
這裡沒有四季輪轉,隻有漫長的冬季,亙古如一。
不知過了多久,沉寂的洞窟內斜斜的射入一抹慘淡陽光,不算明亮,卻足以揮退黑暗,照出洞窟內的模樣。
墨發白衣的青年閉目打坐,眼睫上的冰霜漸漸融化,彙作水珠。
掀開眼簾的瞬間,連僅存的水珠也蒸發了乾淨。
眉目清寒,宛若懸山孤月。
江辭起身,僵硬的五指緩緩握合了一下,等到能明顯感受到內裡鮮血的流動時,才撣掉肩膀和發絲上的積雪。
內窺經脈,魔氣雖然沒有消失,但意外溫和的隱匿起來,新生的靈氣漩渦一樣,開始飛速向他的靈脈中灌注。
成功了。
隻是,江辭看了一眼他垂下腳踝的長發,心想,時間好像也過得足夠久了。
或許已經過了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
他不清楚,也不敢再去多想,多想這些時間將他心心念念的另一個人塑造成怎樣的形象。
或許她在恨他,或許她早就忘了他,有了另一個喜歡的人。
如果真的有了彆人,那他是不是……不去乾擾她比較好。
江辭握起放置在一旁的玄空,將過長的墨發割斷至腰間。
他輕吐一口氣,走出岩洞,外麵刺眼的雪色晃得他視線模糊了一瞬。
適應一些後,江辭循著記憶中的方位去看了看焉枝。
山頂陽光正好,沒什麼積雪。
他現在有了靈力,卻沒有花種。
石縫中細軟青灰的小草在山風中搖曳,江辭伸出手指點了點草芽,在一點溫和的靈韻中,小草漸漸舒展,顏色也變得嫩綠了一些。
好像隻能做這麼多了。
江辭空洞的停留許久,在太陽西斜,陽光暗淡的時候,才總算挪動腳步,下了山。
脫離人群太久,以至於總有種遊離在人世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迷惘。
夜裡風聲呼嘯,淩亂的雪花被吹入洞窟,江辭手中握著玉牌,慢慢的摩挲著暗淡無光的表麵紋路。
究竟是過了多久,玉牌竟然都因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