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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雲團如高聳的雪白棉花,下端挨著遠處起伏的山巒線,上端延伸到遼闊無垠的蒼穹,飄飄悠悠的從天邊飄過,看上去柔軟又厚實。

蔥蔥鬱鬱的竹林青翠欲滴,在搖曳的微風中,葉片折射出一層油潤的光亮。

江辭道袍肅整下垂,身姿清瘦修長,坐在竹林下的涼亭內,替對麵的燕回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

“八年前中洲魔物成災,庚辰仙府首當其衝,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斷了腿,傷了眼,碎了靈脈,同時也被魔氣侵染了身體。”

江辭睜開眼睛,左眼眼底隱約可見一層盤根錯節的怪異紋路。

“這是魔氣封印所在,”他說:“你也看到了,每隔一段時間魔氣就會溢出封印,控製我的神智和行為,我有時候能認出你,有時候會完全忘記你。”

“這段時間魔氣發作得有些頻繁,沒有傷到人屬實意外。在你來之前,因為魔氣的出現,我已經傷過不少人,其實對任何人來說,我都會是一個潛在的危險,燕回。”

江辭用緞帶重新蒙住眼睛,沒了眼睛傳遞出的細微情緒,整個人看上去像是料峭寒山上的一棵蒼鬆,蕭瑟又沉默。

他尚且有些蒼白的手指搭在石桌上,無意識的在茶托邊緣滑動,很認真的推測著前因後果。

“……或許就是之前魔氣發作時,我咬了你的肩膀,對你舉止親昵讓你誤會了什麼,你對我態度才會不複從前的恭敬疏離,但其實,其實——”

“其實什麼,師尊。”

燕回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耐心的聽江辭煞費苦心的狡辯。

不出意外,她聽到她這位清清冷冷的師尊說:“其實如果當時換成任何一個人,我應該……都會這麼做的。”

哦,原來換成任何一個人,師尊都會饞那個人的血,還會在夜半時分跌下床黏著那個人一起睡,口口聲聲的說彆走。

她倒是不知道師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平易近人。

燕回沒說話,隻是繼續品著手中味道寡淡的茶。

對麵的道君抿了抿唇:“阿回,你畢竟才十六歲,不通情愛、沉溺男女之事很正常,可能是你經曆的事情太少,才會對我輕易產生異樣的感情,我們……我們還未鑄成大錯,你眼下還是以修行為重,不要再越界了,我也會當做一切沒發生過,好嗎。”

這種話燕回不止聽過一遍。

她不是三歲小孩,她有自己的判斷和情緒,對於當下發生的事情,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雖然不合世俗倫理,但她確實喜歡眼前這位精通氣人的師尊。

從小到大做什麼都順順遂遂、受人恭維的燕少主,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棘手這個詞的含義。

師尊怎麼一直都這樣彆扭,但凡他點一下頭,他所提及的一切問題都會由她來妥善處理。

師徒和叔侄逆倫算什麼,沒有血緣關係的牽連,一切隻會是這段感情上無意義的陪襯。

割人如刀的口舌也會在強權的壓迫下乖乖靜默,更何況她在西洲的身份又何止強權。

乖張跋扈,無法無天的昆侖墟少主和她師尊關係不正當,這樣的事情放在風評如此的她身上不是很正常嗎?

最多有人在背後八卦兩句,可憐可憐被脅迫的道君,感慨兩句她不當人。

僅此而已,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

至於魔氣傷人,她繼承了姬蘅的血脈,可以慢慢幫助師尊恢複。

燕回覺得幸好她這個人還算有點耐心,否則一再被拒絕,換成彆人可能就會上演強取豪奪的戲碼了。

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對師尊做什麼特彆過分的事,都要被打成“沉溺男女之事”。

怪冤枉的。

真正沉溺男女之事的人,麵對嘴上拒絕身體卻誠實邀請的思慕對象,可不會像她這樣矜持。

撕掉他的羞澀,把他按倒在地上,不顧他的哀求日日夜夜親密行事,這才算是沉溺吧。

她頂多算是饞師尊身子,有賊心有賊膽,但顧及他的身體,並未付諸行動罷了。

但真實想法顯然不能宣之於口。

燕回軟下聲音,聽上去有些難過:“師尊說了這麼多,弟子隻關心一個問題——師尊喜歡弟子嗎?”

小股清風吹過竹林,晃得竹葉簌簌作響。

“喜歡。”

被緞帶遮住雙眼的道君唇邊微微牽起一點弧度,他伸出手摸了摸燕回的發頂,像個疼愛子侄的長輩一樣格式化敷衍:“阿回這樣細心又溫暖的孩子,沒有人會不喜歡,為師喜歡阿回,和他們沒有不同。”

好,很好。

燕回想,她這次真的不高興了。

她不高興起來,做出什麼混蛋事都有可能。

“可弟子如師尊所說,一心沉溺於男女之事呢。”

燕回沒什麼感情的笑了一下,抓住江辭摸自己腦袋的手,拽到自己唇邊,張口咬住他的指尖。

視線內,淡然沉靜的道君一下子蜷縮起手指,有些不自然的轉開臉,啞聲開口:“阿回,不許無禮。”

燕回用牙齒磨了磨他的指尖,直到那指腹充血變紅,這才鬆了口。

“師尊既然不願和弟子做那樣的事,如此,弟子也不逼您。”

她放開江辭,低聲感慨道:“但無人相伴可太孤獨了,弟子受不了這樣的孤獨,這就去物色彆的男人。”

“師尊待會兒若是聽到樓下傳來什麼奇怪的動靜,無需擔心,那大概是弟子帶了彆的男人回來。”

本來因為燕回不再作亂而微微放鬆的江辭,聽完她這句話不可避免的僵了僵。

——帶彆的男人回來。

不行,你不能那樣做。

同樣的愛撫和親%e5%90%bb,怎麼可以在不久前對我這樣做,不久之後就轉換了對象。

況且,你就算真的換彆的男人喜歡,又怎麼能帶回我的清竹峰,放在我的眼前。

江辭下意識的拒絕,他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可聯係到自己和燕回現在的關係,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你現在還是要以修行為重,阿回。”

他蒼白無力的勸告了一句,隨後便從石凳上站起了身體,為自己異常的反應開脫:“我累了阿回,你帶我回去吧。”

燕回點頭稱是,剛扶上自家嘴硬師尊的手臂,忽然看到耷拉著眼皮出來尋找病人的裴序秋。

“喂喂,”裴序秋隔空道:“那邊那個病人,腿才好沒多久,不要隨意瞎溜達。”

她十分無情的鬆了手,毫無愧疚之心的說道:“裴序秋來了,應該用不到我了,弟子告退。”

等等,你先彆走。

江辭抬了抬手臂,這條之前還被她握在手中仔細查看傷勢的手臂,現在卻夠不到她一片衣角。

手中空落落一片,那個人顯然已經離開。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他隻知道自己好像被拋棄了。

被輕飄飄的、無所留戀的拋棄了。

好像對燕回而言,丟掉的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玩具。

裴序秋走到涼亭裡的時候,剛好看到江辭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踉踉蹌蹌的往外走。

“燕回……她剛剛向哪裡走了?”

“沒往哪裡走,隻是揪了一個帶著玄黑鬼麵的下屬回房了。”

“她帶回房的下屬——是個男人嗎?”

“那不然呢,”裴序秋跟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江道君身後,想到什麼,隨口道:

“那位燕少主對道君挺上心,不辭辛苦的把玄空劍帶了回來,還為此受了點傷,雖然不嚴重,但疼應該挺疼的。昆侖墟那樣的身家背景,道君應該好好把握啊,畢竟在西洲的時候我就多有耳聞,這位燕少主可是有不少追求者呢。”

身邊的江道君聞言頓了頓,臉色肉眼可見的更加蒼白了。

不,他想,我拒絕了她,她也不再需要我了。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

如燕回所說,樓下確實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她住在一樓,能將聲音清晰的傳到三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江辭不願想到的事情。^思^兔^網^

結束治療後,裴序秋也走了,整個三樓就隻剩下江辭一個人。

安靜得太過,以至於那種奇怪的聲音越發顯得刺耳。

現在這種情況,不正是你當初所希望的那樣,你為什麼不為她感到高興。

她可以不用再浪費時間在你的身上,可以隨意享受彆人的侍奉了。

是的,這樣很好,根本不用難受。

江辭反複告訴自己,至於拋棄,你從來不屬於她,何來拋棄之說。

是的,他和燕回沒有關係。

可是,可是還是好疼,心臟那裡好疼啊。

他扶著牆壁走出內室,來到囚困了自己八年的藥池邊,慢慢蹲下`身,握住藥池邊丟棄的冰冷鎖鏈。

這條鎖鏈曾經貫穿他的雙腕,使得傷口血肉始終無法愈合,輕微晃動間,還會扯裂脆弱的皮肉,帶動更多粘稠的血液流下來。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停在藥池邊,弄斷了束縛他多年的鎖鏈,把他傷殘虛弱的軀體抱出濕淋淋的藥池。

那時她用溫和平靜的聲音喊道:“師尊。”

師尊。

師尊。

她一次次這樣喊,一次次把他從難以忍受的痛楚泥沼中拉出來,一次次用溫暖的手臂將他抱入懷中。

這樣的燕回,卑劣的他怎麼可能不喜歡。

他很喜歡,喜歡得心都要碎了。

江辭握緊了手中的鎖鏈,臉上流露出些許掙紮,頸間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他應該重新進入藥池,用苦澀冰冷的藥水把自己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包裹起來,永遠不見天日。

藥水浸過%e8%83%b8膛,他淺淺吐了口氣,敦促自己清醒一點。

待在自己房間、無所事事的催著賀樓又蹦又跳的燕回一打開房門,看到的就是清醒了許多的江辭。

他衣服和發絲都濕淋淋的滴著水,緞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扯掉,眼梢有點紅。

“對不起,阿回。”

江道君垂下眼簾,主動向燕回遞出自己被胡亂捆紮在一塊兒的雙腕,腕處皮膚被繩索勒出紅痕,在一片蒼白的膚色上格外顯眼。

“把那個人丟出去,我來陪你。”

第46章 輕點

◎你就是厭棄我了◎

燕回倚在門框上, 借著黃昏之際淡黃色的暖光打量江辭。

長長的走廊內,他修長而蒼白,發絲和衣衫濕透, 黏重的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往日隱藏在衣物下漂亮的身體輪廓。

袖口部分被草草卷起, 露出一截白皙乾淨的小臂, 手腕的繩子大概是自己費力捆綁起來的, 係得有些醜,不過很緊實,此時此刻默不作聲的向她遞出雙腕,眉眼間略帶忐忑。

他眼睛看不到,下樓的時候難免磕磕碰碰,手肘的地方破了皮, 擦傷紅腫, 膝蓋處濕透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