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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道,簡直算是她短短十幾年人生中最小心翼翼的時刻了。

蜃妖格外心虛,躲在一旁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繃帶拿來。”燕回頭也不抬的吩咐。

想想自己做的好事,蜃妖底氣不足,乖乖跑去翻出繃帶,雙爪奉給燕回。

“大姐啊,你不是在執行任務堂的任務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白色毛球聳了聳自己的鼻子,尷尬的沒話找話。

“快嗎?”燕回撕下一條繃帶,微微牽起一點嘴角,語氣不明:“再慢一點,我師尊可能就沒了呢。”

啊這,啊這。

蜃妖自動終止這個話題,灰溜溜的滾到角落。

“對不起,”它兩隻爪子蜷縮在一起,小聲的說:“我錯了,我不該沒有好好聽你講話,我檢討,我反思,我下次一定不再犯了。”

“你能不能不趕我走啊,”它腦袋上的小藍花耷拉下來,蔫噠噠的說:“我現在還是鎮邪窟逃犯,除了這裡,庚辰仙府已經沒地方可以去了。”

一根根掰開江辭緊握自己的手指,燕回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手,拉起床榻內側的薄被替他蓋好。

白色毛球的腦袋越垂越低。

嗚嗚,它犯了大錯,這大姐肯定不會原諒它的。

明天,不,或許今晚就要卷鋪蓋走妖。

不對,它連鋪蓋卷都沒有。

“蹲在那裡做什麼,”燕回提起它放到桌麵上,“去處理一下躺在地板上的那什麼齊淵,礙眼又礙腳。”

“他他他好像死了,我沒吃過人,沒有處理屍體的經驗啊……”

蜃妖對著爪子尖,小心翼翼的對燕回道。

“沒死,我剛才已經看過了,頸骨斷裂都沒死,還有氣息。”

燕回拔開一隻藥瓶的瓶塞,道:“反正他好像輕易死不了,就把他丟下山,如果你想偷懶,也可以直接把他從山頂滾下去。”

媽耶,這樣就算沒死也得被搞死了吧。

大姐果然心腸冷硬,冷血無情,蜃妖瑟瑟發抖。

對比一下她對病秧子簡直好得過分啊,看來以後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混下去,一定要好好奉承病秧子。

蜃妖暗暗下定決心,軲轆到角落裡躺屍的齊淵身邊,扯著他的衣服費力的往外走。

小樓外麵,斜飛的雨滴拍打在瓦楞,窗欞上,聲音密集且跳動,和著風過竹林的簌簌聲,越發顯得清冷。

偌大的清竹峰,除了峰頂小樓,就隻剩下漫山遍野的竹子了。

潮濕冷重,並不適合養病。

她向窗外望了一眼,淺淡的光線從東方的天空露頭,庚辰仙府的黎明即將到來。

燕回靠著床邊曲腿坐下,抬起手揉了揉發酸的右肩。

一刻不停地趕回庚辰仙府,她一踏出任務堂傳送陣,就將一臉呆滯的女鬼塞給等侯在傳送陣外的管事,隨後立刻趕往清竹峰。

好在,沒出什麼差錯。

隻是方才輸送了大半靈力,現在有些力竭,連手臂都微微顫唞。

放在其他任何一個場景下,燕回根本不會做出這種毫無利益的愚蠢事情,將自己置身於力量不足的危險狀態。

禍端匿於微末,稍不留神,她的性命可能就要受到威脅。

就算時刻有守在暗處的下屬保護,但相比於把自己的安全托付與人,她更願意將其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

燕回是一個做事必求回報的人,脾氣壞,嘴巴毒,怕麻煩,沒耐心,不敬長,不愛幼,道德底線靈活,說話行動全憑心情。

就連母親大人都說她隨了她爹,生了副狗脾氣。

這些年所有的耐心和細致都放在今晚了,燕回甩了甩手腕,淡淡的想。

師尊啊師尊,您可得好好記住弟子付出的一切,就算弟子隻是暫時的弟子,也必須好好記下。

隻有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她偏了偏頭,回望躺在床榻上的年輕男人。

相比於八年前,現在的男人顯而易見的多了幾分清瘦和蒼白,手腕上的繃帶被拆除,勒痕紅腫未消,泛著鮮豔的血色,像是一隻寂靜無聲的流淚的眼睛。

翱翔蒼穹的白鶴,終究被折斷了羽翼,鎖鏈加身,困於囚籠哀哀長鳴。

不該是這樣的,燕回第二次這樣想。

她還記得之前,自己被江辭送回燕觀瀾麵前時,遠處的暮色四合,蒼山覆雪,星子閃爍。

江辭提了提領口,遮住頸側新鮮的血痕,眉眼情緒淺淡:“宗門要務在身,不便多留,告辭。”

“等等,”當時的燕回從燕觀瀾懷裡仰起頭,叫住他:“江叔叔,你受傷了,不治療一下嗎?我爹很有錢,一定為你提供最好的藥品,不會疼的。”

燕觀瀾看了突然變得格外乖巧的燕回一眼,同樣頷首:“江辭,庚辰仙府什麼大事能勞你不舍晝夜親力親為,你我這麼多年沒見過麵了,留下來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你救了阿回,我要是沒有一點表示,彆的不說,單是這個小祖宗就能吵死我,怎麼樣,救救老朋友”

江辭微微斂眉,搖頭拒絕。

“傷口沒事,不需要治療。”

他看向燕回,停頓一下,取出前襟的一塊雪白巾帕遞給她。

“你之前碰到了我的傷口,手弄臟了,可以用這個擦乾淨。”

“新的,沒有血。”

他到底還是走了,身影隱匿於群山,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燕回拿著那塊巾帕,沒有擦手。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覺得自己的血臟。

隻是蹭到了一點點,指甲蓋大小都沒有,怎麼能算臟。

燕回不知道彆人對江辭抱有怎樣的想法,她隻知道,她是樂意在這位暫時的師尊身上花費時間,放棄逐利,倒騰出點什麼有用的結果的。

如果泥潭難越,那她就拉他出來;如果前路難行,那她就點燃火炬,為他避開坎坷不平。

第14章 甘甜

◎這不是愛情還能是什麼◎

陰雨連綿的清晨,寒霧蕩漾,竹林森森。

房間內光線昏暗,隻有牆角的小火爐中燃燒著炭塊,散發出微弱的橙紅色暖光,偶爾發出劈啪一聲炸響。

搭在床榻邊緣的蒼白手指動了動,被淩亂的長發遮掩住半張臉的男人偏了偏頭,發出一聲模糊而壓抑痛楚的喉音。

“彆動。”

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他試圖抬起的小臂,避開血跡斑斑的傷口,扯了跟布條纏上他的手臂,與身下的床榻固定在一起。

床榻上的簾帳半掩,阻擋了來自陳舊牆壁裂隙中的冷風,圈劃出一方沉寂昏暗卻溫暖的狹窄空間。

空氣中彌漫著淺淡的藥香,熏染上衣物,浸入皮膚,一點點撫平血液內殘餘的暴動與狠戾。

男人雙眼上覆蓋著嶄新雪白的緞帶,鼻骨□□,墨發逶迤而下,半遮住了下頜上那條顏色淺淡的疤痕。

他滾了滾喉結,嗓音帶著沉疲的沙啞:“燕回,放開我。”

那隻捆住他雙臂的手沒有如實照做,反而向上探來,捏上他的下頜,微微用力,將他的臉彆向床榻內側,露出青色脈絡隱現的脖頸。

最逼近命脈的脆弱之處展示在人前,其上橫亙的疤痕暴露在空氣中。

傷疤醜陋猙獰,每一條都告示著一段血氣彌漫的曾經。

留下這些傷痕的刀劍,往往隻需要再向前半寸,就能徹底斷絕他的性命。

可這有什麼用呢,畢竟,最終死的還是他們。

掌門悅目,同門尊崇,可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裡,他們隻會流露出驚詫與恐懼。

真是個魔鬼,他們說,簡直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殺戮機器。

——怎麼可能有人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抓穩手中的劍,收割敵人的性命呢?

——聽說他從小就被父母憎恨厭棄,看來也是事出有因。

——彆靠殷懷那麼近,他戾氣太重,會傷到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就像是最陰暗的秘密被一寸寸揭開,伴隨著麻木與漠然的,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不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就像他從來沒覺得,自己能有朝一日蒙受眷顧,得到另一個人的出手相助。

但現實好像和預想有些出入。

這些傷疤難看扭曲,至少,他不想嚇到自己這個徒弟。

“燕回,”江辭抬了抬手指,最終還是無力動作,聲線低晦:“不得無禮。”

他剛剛脫離魔氣侵蝕的狀態,此刻思緒混亂,頭疼欲裂,隻是本能的不想讓人靠近。

“師尊見諒。”

燕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輕飄飄的,沒有半分意識到自己錯誤的自覺:“弟子隻是在幫你,如果疼,就告訴我,我會輕一點。”

幫,怎麼幫。

江辭想,不可能的,魔氣入體,靈脈寸斷,這樣一副殘軀,就算——

脖頸處冰冷的刺痛感猛然襲來,他呼吸一滯,難以抑製的悶痛出聲,細密的冷汗瞬間布滿了額頭和脖頸。

“燕回……你,你在乾什麼”

男人臉色蒼白,被固定在床榻上手絞緊了布單,手背有青筋浮現,不消多時,腕處雪白的繃帶就滲出血色。

燕回單膝抵在床榻上,一隻手依舊掰著江辭的下頜,一隻手放在他的頸側,小心的從湧出的血液中抽取粘稠的黑色魔氣。

“很疼嗎?”她抽空看了一眼男人緊抿的薄唇,稍微挪了下扣住他下頜骨的手,將虎口放在他唇邊。

“疼的話咬一下,很快就好。”

畢竟是修真界談之色變的魔氣,就算被暫時的壓製下來,也還是不能避免有些零散的殘餘,不好好清除的話,後續肯定會備受折磨。

昨天夜裡費了那麼大的力氣,現在可不能前功儘棄。

燕回先前靠在床邊小憩了一個時辰,恢複了點精力,做起這種事來也算得心應手。

黑色的粘軟物質被一點點從傷口中抽離,剛一觸碰到空氣,就像活物一樣瘋狂的掙紮起來。

冷汗涔涔的男人忽然悶哼一聲,肌肉繃緊,燕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才沒讓他掙脫控製。

他牙齒咬破舌頭,唇角溢出一條血線。

好疼。

江辭呼吸低促,鹹澀的汗水進入眼眶,刺得他眼尾泛起極淡的紅。

“燕回,停下,”他虛脫一般的仰起頭,嗓音暗啞:“疼。”

一隻指腹按壓上他的下唇,迅速而輕鬆的撬開閉合的唇齒,將什麼東西塞了進來。

溫熱的,柔軟的。

等江辭意識到是什麼時,他已經出於本能的咬了下去。

血腥氣彌漫的口腔內,不知何時泛起一股淺淡的甜味,像是春日蒼穹之下隨風搖蕩的漫山青草,綿密而清新,浮動著屬於獨年輕純粹的氣息。

是血。

燕回的血。

原來,血不單單是腥苦的,也可以是……甜的。

大概是因為,她和他這種人的冰冷黏膩不同,活在陽光下,磊落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