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伸了個懶腰。
一隻小小的未知生物頂著兩隻細長的觸角,坐在樹杈上晃動著腳丫,悄悄探出腦袋看著黃色小鳥所在的洞口。
金藍交映的蝴蝶展開翅膀,翩然墜於柔軟的葉片上,落到實處的一瞬間,蝴蝶翅尖下生出兩條細長漂亮的腿,蹬著盈藍的小靴子,輕快的跳下葉片,展露出一張小巧精致的臉。
她眼角染著玫紅色花汁描畫出來的紋路,身著一條海青色的及膝衣裙,和黃色小鳥一起,歪著頭觀察洞中的動靜。
這是獨屬於山林草木精怪的小天地。
洞中傳來一點異動,窸窸窣窣,長著蝴蝶翅膀的小姑娘一下子就逃開了。
不一會兒,一隻乾枯蒼老的手伸了出來,將掌心盛放的一點食物碎屑往前遞了遞。
黃色小鳥撲棱著翅膀跳上他的手心,毫不見外的低頭啄食起來。
“又來了一個修士,比上次那個厲害。”
洞口外遮天蔽日的巨大的樹冠晃了晃,灑落下幾片翠色的葉片,聲音有些擔心:“她出了村落——她又上山了,你快藏起來。”
伏在地麵上的樹藤動了起來,抵著藏身洞中之人的肩膀將他推回更黑暗的深處,順便卷起周圍散落的石塊和落葉,很快就將洞口掩蓋偽裝起來。
小鳥被人籠在掌心進入黑暗也沒在意,依舊自顧自的埋頭啄食,在那個人粗糙的手指撫摸它頭頂羽毛時,還親昵的蹭了蹭。
林間的風聲,蟲子的鳴叫都如潮水般退去,洞內徹底黑暗下來,陷入一片死寂。
托著小鳥的人站在原地呆呆的停了片刻,隨後慢慢靠著角落的石牆坐下,默不作聲的撫摸著身側的石門。
石門上花紋斑駁,早已在時光的流逝中折損模糊,象征著再也不複返的時光。一點青苔爬上石門的底端,他不厭其煩的掏出帕子將滑膩的苔痕,連同石門表麵的一層浮土一起慢慢擦去,動作珍重而又認真。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那個人這樣說,聲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語。
小鳥吃完最後一粒碎屑,仰頭之際,一滴溼潤的水痕砸在它絨羽光滑的腦袋上。
哪裡來的水,它甩了甩頭,將水滴抖掉,好奇的仰頭望過去。
黑暗中,寬大兜帽的遮蓋下,一隻蒼老乾枯的手掌覆蓋住了大半張臉,指縫裡有盈亮的水光一閃而逝。
……
山路半個月沒人走,早已被各種不知名的野草覆蓋,一片綠意。
燕回站在山林中,透過上空密密匝匝的翠嫩葉片看了看天色,失望的發現她今天之內趕不回去了。
天空昏暗,如同一片肮臟的白紙,處處透著荒敗與消頹。
已經是下午了,不知道師尊有沒有睡醒。
煮好的湯藥被靈力包裹,就熱乎乎的放在床榻旁的桌麵上,一伸手便能夠得到,不過師尊手骨受傷,沒了修士那樣強大的體魄和恢複能力,他應該還無法用手拿取東西。
或許動一動傷口都會流血不止。
燕回想到他手腕上的那個血洞,鎖鏈穿透腕骨吊起整隻手臂,本就嚴重的傷處又被磨損扯動,腕骨邊緣有些碎裂,一片片紮入血肉,被腫脹流血的傷口浸潤成淡紅色。
那天晚上幫他處理的時候,她挑出碎裂的骨片,用匕首剔除掉不少腐肉,血染濕的棉團和布條堆滿了桌麵。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需要照顧的傷患。
燕回想,處理完手邊這些事情,她就得趕快回去了。
尋靈盤指明,那幫村民口中所說的“惡鬼”,就在這座山上。
某些關聯真相的關鍵節點被村民隱瞞,不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有時候,反而是簡單粗暴的手段更有效率。
燕回腳步不停,周圍綠意形成模糊的光影,在她視野內飛速的向後劃去。
再次躍至枝頭,她身姿輕捷,重心降低,單腿撐在枝乾上,以一種略顯鬆弛的姿態掃視一圈。
四麵八方湧來無數藤條,幾乎堵住視野內的所有去路,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她即將要踏足的小道前。
“停下來,不要再往前了。”一道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輕聲告誡。
密林中吹起了風,青翠的綠葉如浪潮般滾動起伏。
“嗷嗚,大妖怪來了!”
一隻透明的小東西咬上燕回垂在後背的發帶,用力的扯了扯:“快離開,不許再到這裡來,否則我會吃了你!”
燕回麵無表情的把它抓到掌心,打量了一眼,發現是隻軟乎乎的木靈,沒興趣的拋了下去。
樹藤們迅速堆疊成一隻小小的網,快速接住落下來的透明小生物,不容置疑的把它塞到層層疊疊的防護之後。
“好好藏著,不許跑出來。”
“彆啊,我還可以變成小花蛇去嚇她呢!”小東西不甘心的聲音被藤條堵住。
“你太小兒科了,”另外的聲音嘰嘰喳喳響起:“應該變成啄木鳥,用尖尖的嘴巴啄她腦袋,她一定會害怕這個的。”
燕回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真是一群單純幼稚的精怪,她托著下巴閒閒的吐出一口氣。
小花蛇,啄木鳥算什麼,她想,她連猛虎都不怕。
“啪嗒”一聲,一隻毛絨絨的東西掉在了她脖子上。
花紋斑斕的毛毛蟲昂著腦袋,身子上細長的毛刺豎起,軟乎乎的吸盤貼上她的臉。
“……”
——這恰到好處的小巧,綿軟驚悚的觸?感。
燕回漆黑的瞳孔微不可察的一顫,一巴掌拍掉肩頭的毛毛蟲,反手扯開趁機纏住她腳踝的藤條,肉眼可見的籠罩了一層低氣壓。
“讓一讓,”她一邊擦著自己被毛毛蟲爬過的臉,一邊冷淡的說:“這是我的任務。”
“嗚哇——”掉在樹藤之中的毛毛蟲恢複了本來的小巧精怪的模樣,哭唧唧的擦著眼淚,“她摔疼我了,她真是個粗魯的壞女人。”
樹藤溫柔而迅速的將它包攏起來,分開密密的防護網,將它送回安全的後方。
燕回眼皮不受控製的跳了跳。
一片綠葉脫離樹藤,飄飄然落在她的腳邊。
“保護朋友,也是我的任務。”那道聲音遠遠的回應。
樹藤聞聲湧動,亮出最鋒利的尖刺,紛紛對準燕回,蓄勢待發。
燕回反複摩攃著臉上殘留的軟趴趴的觸?感,腰間的劍鞘泄露出一寸寒光。
“那就來吧。”
她壓下眉心,足弓蓄力。
這些樹藤看上去柔軟又纖弱,待會兒削斷了樹枝和軟藤,希望這隻精怪不會哭。
哭了也沒用,燕回想,她可不會哄小孩子,特彆是一大群幼稚小鬼。
第10章 彼時
◎江辭,你就是個災星,孽種【已修】◎
白色的閃電一瞬間劃破烏雲密布的天空,春雷滾滾,傾盆的大雨轟然而至。
竹葉和竹枝被雨打得東倒西歪,淩亂而又泛著嶄新的翠綠。
清竹峰的三樓,床榻上鼓起的薄被動了動,臉色蒼白的男人閉著眼睛,眉心微蹙,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窗外的雨聲嘩嘩作響,濕重又冷冽,似乎一下子就把人按入幽暗無光的水底,那些不見天日的黑色圍攏上來,帶來無儘的窒息。
火海,殘肢,慘叫。
灼熱滾燙的紅色席卷了整片視野,有人尖叫著高喊什麼,遙遠模糊,隻能透過斷壁殘垣依稀見到一點瘋狂掙紮的殘破麵孔,在火海的蔓延中迅速被吞噬。
回憶加深,火焰的溫度越加清晰,熱浪撲麵而來,將他飄起的衣角燎出斑斑孔洞。
江辭站在火海中,舉目四望,隻見火舌衝天,樓閣坍塌,昔日雅致寧靜的庭院徹底成了一片廢墟。~思~兔~網~
焰影重重,將他的麵孔映得明明滅滅。
他沒什麼表情,隻是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血水模糊的雙手,年幼稚嫩,傷痕累累,腕口的位置還扣著一條串了隻小銀魚的紅繩。
那是母親還在時送給他的唯一禮物。
又是這場夢魘,江辭想,可再痛楚深刻的記憶,也不過是十歲時的一場經曆。
已經過去了。
現在,他沒有可以再為之悸動的心了。
不想掙紮,不想辯駁,更不想浸入當時濃鬱沉痛的情緒中,任由自己被喪失理性的困獸吞噬。
下一刻,一股巨力驟然襲來,狠狠掐住他的咽喉,尖銳的指甲刺破了他的皮肉,留下一串串圓潤的血珠。
那道刺耳的聲音也隨之靠近,咬牙切齒般的在耳邊響起,似乎對他恨之入骨:
“江辭,江辭——”
“你這個災星,孽種,你怎麼,你怎麼還不去死——”
“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淪落至此我真後悔,我好後悔,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該親手掐死你!”
窒息感傳來的瞬間,江辭呼吸微滯,下意識摸向腰間。
隻有當冰冷堅韌的劍柄切切實實握在手中時,他懸於遊絲上的性命才真正屬於自己。
手指握空,江辭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某個事實。
——身為一個劍修,他已經徹底的失去了自己手中的劍。
終究還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刀刃落下,切肉削骨,而無法有半分反抗。
他垂下眼簾,不再動作。
“哈哈哈哈,”麵前的人笑了起來,嗓音愉悅,形容癲狂,可笑著笑著,淚水又一滴滴漫過眼眶,哀戚痛苦:
“跟我離開這裡,去找你父親好不好好孩子,好阿辭,你那麼乖,他平時最喜歡你了,你才是他嫡親的長子,是梧陵江氏唯一的繼承人,優秀又努力,那個女人生的賤種怎麼配跟你比”
“你父親隻是一時昏了頭,他還是記掛我們母子的……”
江辭睜開了眼睛,瞳仁漆黑,無聲的望向麵前的女人。
女人披散著一頭蓬亂的烏發,衣衫破損,%e8%a3%b8|露在外的皮膚有不少地方被火焰灼傷,卻依舊能看出膚色雪白,細眉丹唇,宛如晨霧枝頭清瀲瀲的山茶花,是副格外貌美的長相。
她塗了丹蔻的指甲深深陷入江辭的脖頸,卻憐愛萬分的低下頭,用下巴蹭了蹭江辭的臉頰,柔聲細語道:
“阿辭,乖阿辭,再用心一點刻苦一點好不好你父親喜歡有天賦的孩子,你再優秀一點,他就會多喜歡你一點,也就會時常來看我們母子了,你也想要爹爹的陪伴不是嗎……”
“不,”江辭抬起頭,凝望著她秀美清麗的臉龐,慢慢開口道:“一點也不想。”
“母親,你已經死了,而我這個你口中的災星還活著。”
“即使所有人都像曾經的你一樣討厭我,即使我已經喪失了我擁有過的一切,即使確實如你所說,孤寂百年,潦倒半生,窮途末路,凶相迭生。”
“可我還活著,你的卜盤出了錯。”
“我不信命理,也不會像你一樣走上絕路。”
少年郎身量尚未長成,白皙的麵龐猶顯稚嫩,一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