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爐。
楊儀摸摸她的身上:“你比那湯婆子還熱乎呢。”
手指所及,暖暖軟軟的,又不禁羨慕她的珠圓玉潤。
小甘忍著癢癢,笑了會兒,又故意提起京城裡眾人的情形,免得楊儀隻想薛放。
說了半晌,隻聽到外頭的風聲更響起來,厚厚的窗紙發出籲籲的響動,時不時還夾雜著啪啪的聲音。
這客棧並非那種京內那種昂貴講究的地方,自然簡陋,不知哪裡隱隱透風,吹的桌上的燭光時而搖曳。
正在此刻,外頭有人敲門。
小甘趕忙爬起來:“一定是江公公。”
“外頭冷。”楊儀忙道:“披我那件大毛的。”
小甘便拿了那件大氅裹住,過去開門,果真是江太監。
江太監掃了掃頭上的雪花,笑說道:“下雪了!我怕永安侯受凍,要不要叫他們再送一個炭爐進來?”
小甘驚訝,回頭笑看了眼楊儀,道:“怪道方才聽著窗上聲音不對,不用再加了,方才姑娘說了,熱氣太盛反而不好。公公也早點歇著吧。”
江太監道:“不忙,我盯著他們把燕窩粥熬好了再說。”
雖然是出了京,飲食之上自然不像是在侯府那麼便利,但是江太監身邊卻仍是帶著些人參,燕窩,魚膠,蟲草……等各色適宜楊儀的補品。
至少每天都要讓她喝上一碗燕窩粥,畢竟這長途跋涉的,再不緊著補益,那可不妙。
江太監又小聲叮囑道:“你跟永安侯說著話,一會兒就好了,好歹喝了再睡。”
吩咐了小甘後,他便轉身走開。
江公公的房間就在楊儀的身畔,隔著他,便是俞星臣的房,再往下才是胡太醫等人,侍衛們有的在一樓,有的於彆的客棧落腳。
江太監發現俞星臣的房間也還亮著燈,他便走了過去。
才到門口站了站,房門便被打開,靈樞問道:“公公有什麼事嗎?”
江公公知道他耳目過人,便道:“我看著俞大人房間有燈光,知道沒睡,最近我看大人的臉色也不佳,沒什麼事吧?”
靈樞道:“您放心,沒有大礙,隻是一時也不適應這北地的冷。”
江太監咋舌:“誰說不是呢,簡直恨不得把眼睛鼻子都捂住了,時候一長,怕還給凍掉了呢。”說笑地提了這句,又皺眉:“可還不到武威,就已經這樣,難道武威比這裡還要冷?真是難以想象。早知如此,怎麼也要勸著大人彆來才好。”
靈樞黯然:“誰說不是呢?”
江太監指的自然是楊儀,聽靈樞如此答應,他一愣之下,笑道:“你是為了俞大人擔心了?”
靈樞往後看了眼:“不,不是。公公不必多心。”
江太監打了個哈欠:“既然這樣我不打擾了。快勸著大人歇息吧,明兒還要早起趕路。這天冷的這樣,早上起床簡直是酷刑。”
嘀咕著,他下樓去了,正趕上薑斯帶人巡邏了一遍,正進門上樓,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搓著手掌,手指都給凍僵了。
靈樞看了會兒,把門扇關上。
小甘那裡陪著楊儀睡,靈樞倒也想陪著俞星臣,不過到底是兩個男人,不太方便。
就從小店裡要了個板床,自己在板床上。
倒是小乖,自自在在地趴在床邊,蜷縮成一團靠著俞星臣。
聽著外頭風吹雪,靈樞也聽見了俞星臣時而急促時而平緩的呼吸,他知道主子這會兒必定心神不寧。
起初不想貿然開口,但過了半晌還是這樣,靈樞不由道:“大人還是好生睡吧,不要多想些事了。”
沉默片刻,俞星臣道:“你又知道什麼。”
“我猜也猜得到。”靈樞歎了口氣:“為什麼巴巴地要到這個苦寒地方來?明明家裡都不同意……還惹得大老爺那樣,我從沒見過大老爺對你發脾氣。”
俞星臣不語,隻輕輕地用手指撫了撫小乖,狗子乖巧地把嘴巴搭在他的手上。
他感覺那點毛絨絨的依偎過來的暖意,心裡略微受用。
當時俞星臣在京內說要自請到北境的時候,俞鼐確實不答應。
對於將士來說,親臨殺場建功立業,是彪炳史冊的事,但對於從少年時候便浸%e6%b7%ab朝堂、甚至路都鋪好了的文臣來說,去那種戰亂之地,除非是昏了頭。
一來容易出力不討好,二來,不免性命之憂。
俞星臣是俞鼐從來看好的人,最近吏部已經在做調動,俞鼐早得到了消息,吏部是要將俞星臣從巡檢司調回去,若無意外,便是右侍郎。
在兵部再做個一兩年,以他的人品能耐,官至六部尚書,不在話下。
他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就直升而上,在這個關鍵時候,他卻要主動請纓把自己弄進一個前途未卜的混沌境地。
俞鼐起先是驚心,繼而是失望。
正是因為看重俞星臣,所以對他這種不顧自身安危、乃至不顧俞家前景的任性選擇,實在失望透頂。
俞鼐見無法讓他回頭,隻說了一句:“我畢竟不是你父親,管不了你,哼!就隨你吧!”他拂袖而去。
但這句話,已經足夠誅心了。
而接下來的,是知道了消息的俞鼎,俞鼎可沒有俞鼐那樣“含蓄”了,他先是質問,見俞星臣仿佛鐵了心如此,俞鼎暴跳如雷。
俞家有個俞西驍在外頭,已經足夠了。而俞星臣又是被看好的繼任俞鼐的人,如今他竟自己想不開,乾出這仿佛自毀前程的事,而且還惹了俞鼐不快。
俞鼎氣急之下,命人將家法拿來,不由分說,砰砰啪啪,狠狠地在俞星臣身上打了幾下。
他已經有相當一段長的時間沒有這麼暴怒過,畢竟俞星臣也不是當初可以隨意打兩下的少年了。
如今氣怒攻心,不由分說,罵道:“我索性打斷了你的腿,看你還怎麼去!”
要不是靈樞在外頭忍無可忍地跑進來攔著,俞鼎一怒之下隻怕真的會把俞星臣打出個好歹來。
可就算是冒著不孝的罪名,俞星臣還是不改初心。
直到次日,忽然聽說了永安侯要離京的消息,正臥床養傷的俞星臣不消說十分錯愕,但如此一來,家裡不免就有人誤會了。
比如徐夫人。
相比較俞鼐跟俞鼎,徐夫人是知道俞星臣心思的,她聽說楊儀要去北境,而偏偏這麼湊巧,俞星臣也執意要前往,還一反常態地連俞鼐的話都不聽了。
徐夫人震驚不已,認定了俞星臣是為了楊儀,私下質問。俞星臣雖否認,但知道母親是不會相信這確實是個“巧合”。
當時在樂陽縣,俞星臣詢問楊儀為何不去送薛放,若自己出京會不會送的時候,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離京的。
可他哪裡想到,當時楊儀心裡也早有主意。
而且比他還快一步……這也是造化弄人。
便在次日,端王殿下召見俞星臣。
俞星臣被俞鼎打了兩下,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淤青是不免,走起來隱隱作痛。
端王之所以傳俞星臣,卻是問了個令他意外的問題,正是關於樂陽縣瞿家莊之事。◆思◆兔◆在◆線◆閱◆讀◆
原來近日欽天監觀天象,發現京郊有氣湧動,曾派專人前去查看。
自然早已知道了瞿家莊私建陵寢的事,隻不過才稟告了皇帝,那邊俞星臣就叫人停了工。
端王道:“先前皇上召本王,問知不知道此事……本王自然一無所知。皇上便讓本王查清楚,到底這是誰的意思。”
俞星臣沒指望此事就偃旗息鼓,一風不透,何況自己都知道消息了,若說皇帝的眼線一無所知,那才是低估了。
他顯得有些驚慌,但其實是鎮定之下故意做出來的恰到好處的慌張:“臣罪該萬死,此事,乃是臣去樂陽縣的時候發覺,是瞿家莊的瞿儘忠,一時愚鈍,私自而為,臣覺著不妥,便立刻訓斥過他,他一再懇求饒恕,我念他年紀一大把,便未再追究。”
端王道:“這奴才該死,自己作死,卻要拉著彆人。可知他差點害了你們府?本王自然是相信你的,可皇上那邊不知如何,今兒皇上可是召見了老尚書。到底怎麼發落,且看著吧。”
俞星臣道:“伯父自然也是毫不知情。王爺明察。”
端王道:“老尚書向來忠心耿耿,料想皇上不至於會如何吧……對了,你的臉色不佳,是怎樣?”
端王並未苛責,反而安撫了俞星臣數句。
當天傍晚,俞鼐回到府裡。
他召了俞星臣到書房,沉%e5%90%9f半晌,說了今日麵聖的事。
相比較端王的“和悅”,當時皇帝的表情可沒那麼好看了。
皇帝直接就陰陽怪氣:“聽說尚書給自己找了一塊兒好風水地啊。”
俞鼐一聽便知道事發,立刻跪地。
皇帝道:“怎麼了,樂陽縣那個小龍脈,還是不錯的,你百年之後入了那裡,你們俞家的子孫裡興許也能出幾個越發‘了不得’的、更在你之上的人物呢。”
俞鼐先是請罪,又將昨日俞星臣去往樂陽之事說明:“此事臣也被蒙在鼓裡,差點被家奴所累,壞了一世清白,求皇上明鑒。臣一把年紀,隻願安然度日,豈能另生什麼異心,臣雖愚鈍庸碌,卻也不至於蠢到那種地步。”
皇帝盯著他看了會兒,才笑了:“朕隻是跟你開個玩笑,朕當然知道老尚書的為人,何況你俞家鐘鳴鼎食,累世簪纓,想必也不會做那種狼子野心,自毀百年端正文聲之行徑。”
俞鼐道:“皇上英明!”
“至於那個什麼瞿儘忠,聽說他昨晚上暴病死了,倒也罷了。”皇帝輕描淡寫。
俞鼐麵色不變:“此奴才十分糊塗,本要追究他的罪,可念在他年紀大了,其子又出了意外……所以才……如今他死了,多半是自慚做錯了事,羞憤交加一命嗚呼。”
皇帝竟表示讚同:“俞星臣這件事處理的還算得當,不過,朕怎麼聽說昨兒俞鼎把他痛打了一頓呢?據說還打的不輕?”
俞鼐俯身,隻得將俞星臣要主動請纓往北地而去之事如數告知。又道:“他乃文臣,又不懂軍事,如此不知體統不知輕重,臣等自然不樂。”
皇帝哼道:“隻要不是去當大將領兵,自古監軍,沒有哪個是身經百戰懂什麼軍事的。難得的是有這份忠勇之心。”
俞鼐聽口氣不對:“皇上……”
皇帝道:“你們都不願意俞星臣前往,朕反而覺著他是個可用之人,也是個福將,豈不見先前的海州之行?他能平倭寇,北原之亂,朕也相信不在話下……”
俞鼐還欲勸阻:“皇上,隻怕他難當大任,萬一他有個閃失倒是罷了,如果對軍機上有什麼紕漏疏忽,豈不是大周的罪人?!還請皇上慎重。”
皇帝笑道:“愛卿果真是狡猾的老狐狸,你怕俞星臣做錯了事朕會不饒他是麼?這樣吧,俞星臣去北邊,就當作是代端王監軍,這樣的話,縱然他有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