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扔下這句。
她出了太醫院正堂,門口上已經聚集了幾個太醫,原來是有人聽說了楊登在陳府所作所為,都不解如何,想來問問楊儀。
卻隱約聽她在廳內跟林琅“爭執”,一時都不敢上前。
見她出來,大家忙圍住了:“楊侍醫,出了何事了?”
楊儀環顧眾人,她本來不想說,但心中卻有一股氣:“諸公隻管去問林大人吧!若是醫者……沒有在危難將臨之時挺身而出的勇氣,又算什麼醫者!有什麼麵目麵對太醫院後的先醫三神,藥王神農!”
太醫院之後,有先醫廟,供奉的是伏羲,神農,黃帝三神塑像。
尤其是神農氏,為古之藥王,因他為天下萬民以身試藥,嘗百草之毒而身故,萬世稱頌。
眾太醫愕然,楊儀拋下眾人快步向內苑方向而去。
政明殿。
幾個內侍站在殿外,看到楊儀匆匆而來,都覺詫異。
畢竟皇帝並沒有旨意宣召,忙攔住她:“楊侍醫,何事?”
楊儀道:“有天大的事要麵稟皇上,請通傳一聲。”
內侍們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入內,不多會兒出來,笑道:“皇上正高興呢,楊侍醫請。”
楊儀邁步進門,就聽到裡間響起幾聲笑。
她疾步向前,見皇帝站在裡間,正向著她招手:“你來的正好,過來看看稀奇……”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聲調兒稍有古怪。
楊儀莫名,抬頭,才見皇帝麵前掛著個金絲籠,裡頭有一隻鳳頭鸚哥,正在鸚鵡學舌。
皇帝跟魏明都是滿臉笑,顯然心情不錯。
這果然不是個好時機。但楊儀已經沒了退路,她並未上前,而是直接俯身說道:“皇上恕罪,臣有要緊事要麵稟!”
皇帝一愣,扭頭看向她:“什麼事?”嗤地一笑:“是因為楊登失心瘋的事?你莫非想來跟朕求情?”
原來楊登在陳府那些行事,皇帝竟也知道了。
楊儀聽見“失心瘋”三個字,心知不好,這傳信的人顯然不知詳細根由,皇帝大概隻聽了個大概。
楊儀道:“皇上恕罪,臣並非求情,臣父之所以這樣做,是有其不得已原因的……”
還沒說完,皇帝便皺起眉頭:“還說不是求情。哼,什麼原因,把人家兒子的屍身都燒了?又說什麼謀逆……這也是一個太醫能乾出來的!真是小看了他!”
他一邊說,一邊拿著金勺又去逗弄那隻鸚哥。
此刻皇帝身邊除了魏明外,還有些宮女太監,楊儀本來不想當眾先嚷嚷出來。
可見皇帝如此,她隻能跪在地上:“皇上!”
皇帝扭頭,有些詫異:“你跪下乾什麼?朕又不至於殺了他……”
“陳少戒不是正常身故的,皇上且細想,”楊儀放低了聲音:“臣父向來謹慎,為何要火燒屍首,又為何請巡檢司封鎖陳府不許人出入……。”
皇帝的眼神微變,手中的金勺一晃,竟落在了地上。
魏明心驚,一抬手,有個小太監上前撿了起來。
皇帝卻沒有心思再逗弄鸚哥:“什麼意思?”
“陳少爺的症狀像是鼠疫。”楊儀抬頭看著他:“此病症一旦傳開,就是彌天之禍!”
皇帝雙眼微睜,良久無聲。
魏明在旁邊也失了色:“什麼?”竟失控地脫口而出。
皇帝望著楊儀,半晌道:“是楊登這麼認為?”
“臣也這麼認為。”
“如果真有此事,為何不見林琅來報?”
楊儀語塞。
皇帝瞥了她一眼,道:“這種事情,也可能錯判吧,倘若是彆的病症,卻弄得滿城風雨,也未可知。”
“皇上!”楊儀心焦如焚:“若您不信,隻管再派太醫去查看就知……”
皇帝打斷了她:“行了,不許再說,朕也並沒有聽林琅以及太醫院任何人說什麼……難道隻有楊登才是個明眼人?哼,他的突兀放誕之舉,朕不追究也就算了……你也不用再為此說什麼,免得鬨得人心不安。”
“皇上!”楊儀見皇帝邁步要往裡走,連叫兩聲,皇帝置若罔聞。
楊儀索性從地上起身,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皇帝的袖子:“皇上!”
魏明很吃了一驚,身旁的小太監忙著要過來驅趕。魏公公忙製止了。
皇帝止步,回頭看著楊儀拽著自己袖子的手。
楊儀順勢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個頭:“皇上!這事關幾十萬……甚至更多之人的生死!就算是臣跟臣父危言聳聽,皇上叫林院首事先預防,也是有備無患,若事後查明是誤會一場,臣跟臣父都願意領罪。”
皇帝臉上的笑早就蕩然無存。
盯著伏在地上的楊儀:“你這樣,是真不怕死嗎?”皇帝的瞳仁收縮,啞聲道:“真以為朕不會殺你的頭?”
“隻要皇上肯下旨,九城徹查,嚴陣以待,”楊儀緩緩抬頭:“就算皇上要殺我的頭,臣也甘心情願。”
皇帝的瞳仁收縮。
此刻楊儀的額頭上,隱隱地竟透出血漬,原來方才她磕頭的時候失了控,竟是碰傷了。
皇帝一瞬恍惚。
就在此刻,殿外小太監進門,躬身道:“皇上,太醫院林院首有要事求見!”
第373章 三更三更君
◎太醫院齊心勠力,南外城孤身強援◎
楊儀出了太醫院正堂後在門口說的那句話,林琅聽的很清楚。
他少時學醫,原本也是個有些抱負的人,隻不過從小太醫一步步登上太醫院首座的位子,如今的林琅,醫術雖能算是一流,但卻也未必是純粹的醫者。
他更像是一個會審時度勢的官員。
畢竟要在內宮生存、順順利利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琅清楚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甚至有時候明知道怎麼做是對的,卻也得違心而為。
就如同之前太後的病症。
俞星臣說“有所為,有所必為”,林琅卻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尤其在宮內,學會“不為”,才是安穩保命之策。
先醫廟,藥王神農……
林琅站在廳內,他的兩鬢已經花白,這輩子走到這裡,每一步都走的足以自傲,全靠他的謹慎。
地位,榮耀,宮內宮外,但凡見到他的人,哪一個不是恭恭敬敬,笑臉相迎,連太後皇上,也甚是器重,另眼相看。
可是被楊儀雙目逼視之時,他看到她眼中透出的一點鄙夷,大概楊儀自己都不知道……那瞬間,她的明眸裡不自覺流露的一點兒鄙薄之色。
林琅有點兒窘迫、情何以堪。
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會在一個跟自己孫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女子麵前,覺著羞愧難當。
不是做為林院首,也不是林大人,而是一個單純的——人。
林琅上殿。
魏明則把楊儀扶起來,細看她的額頭,不禁地有些心疼。
公公低聲道:“楊侍醫怎麼沒輕沒重的?若是磕碰壞了可怎麼是好?”
皇帝坐在龍椅上,斜睨了他們一眼。
皇帝並未言語,魏公公卻趕緊叫小太監拿傷藥來,親自給楊儀塗上。
楊儀本不在意這個,但又不便拒絕,幸而林琅到了,她隻緊張看向林院首。
林琅自然望見了楊儀額頭上那一片紅。
深呼吸:“求皇上恕罪,臣原本也不想驚動聖駕,但是……之前楊侍醫說,若臣不敢在此刻挺身而出,又有何麵目麵對先醫三神,想來,神農氏嘗百草之時,自然不知道哪是良藥哪是毒藥,但神農氏卻仍是義無反顧,敢為天下之先,臣……”
林琅忐忑,皇帝的沉默,讓他覺著不安。+思+兔+網+
皇帝哼了聲:“說罷,還有什麼。”
林琅道:“臣身為太醫院之首,遇到這種關乎國計民生社稷安穩之事,不管真假,就如神農嘗百草般,都不能掉以輕心,必得加以驗證。臣大膽求皇上恩準,至少,先派人去陳府協助楊太醫,也可以再度確認是否是……鼠疫。”
楊儀也轉到林琅身旁:“皇上!若非鼠疫,自然虛驚一場,臣民皆安。若真的是,那此刻尚且可控……求皇上開恩!就是萬民之福,社稷之幸了!”
良久,皇帝才冷哼了聲:“我看你們兩個是一唱一和來逼宮的。”
林琅忙跪地:“臣不敢!”
楊儀也跟著跪下。
皇帝看向楊儀:“彆再磕頭了!弄得跟誰逼了你似的。”
磨了磨牙,皺眉道:“既然這樣,就如林卿所說去作罷。”
林琅聽了這句許可,猛然鬆了口氣。
楊儀抬頭:“皇上,若是查明是鼠疫,那九城……”
就在這會兒,一名內侍從外進來,到魏明身旁低語了幾句。
魏明挑眉,回到皇帝身旁低語道:“巡檢司……他國細作,城門……”
皇帝聽後,嗬嗬笑了兩聲:“你在這裡弄什麼苦肉計,外頭卻已經先斬後奏了。”
楊儀跟林琅不明所以。
皇帝卻並未解釋,隻哼道:“去吧,趕緊查清楚,如果真的是……那就封九門!好好料理!”
林琅大聲道:“皇上聖明,萬歲萬萬歲!”
冷不防裡間的那隻鳳頭鸚哥跟著叫嚷道:“皇上萬歲,萬萬歲!”
倒是平添了幾分好笑。
出了政明殿,楊儀感激地看向林琅:“林院首……”
林琅揶揄道:“我一把年紀了,可當不了神農,不過……也不做這甚虧心的事。”
兩人正欲走,一個小太監跑出來:“林院首。”
楊儀以為皇帝另有吩咐,便在旁等候。那小太監低低吩咐了幾句,林琅恭敬答應了。
兩人回到太醫院,林琅點了兩名經驗豐富的太醫前往陳府。
又命他們務必留神,進府門之前口噙清瘟丹,蒙麵,出了陳府之後也不許進宮,在宮外命人傳信。
楊儀道:“大人,我願同去。”
林琅淡淡道:“你家裡有一個在那裡的就行了。再說,陳府之外也難保……當務之急,是看看府內的人的病症到底該用何藥對症,要是能夠找到對症的藥,趁著現在這個局勢不算太嚴重的情況下,就不用過於懼怕。”
林琅命清點生藥庫之中的存藥,著重盤看那些跟對付疫病相關的,比如黃芩,黃連,玄參,板藍根,連翹,薄荷等藥材的存儲。
不料卻意外地發現,這些藥量都存的很足,甚至過於充足。
問起生藥庫的副手,說是一個月前,楊登陸陸續續從各地又調進添加的。
楊儀驀地想起來,當時因為海州的事情,她想起前世的大疫,為防萬一就跟楊登提過一點兒。
大概是因為這個,楊登才補充了這些具有清熱解毒的藥品。
楊儀正心中感喟,楊佑維來找楊儀,詢問楊登是怎麼回事。
楊儀沒瞞著他,把鼠疫的事情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