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跟我打聽你,我看那些情形,卻像是想登門提親的……其中倒也有兩個不錯的、名聲還好的才俊……”
楊儀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父親。”
“唉,你先聽我說完,”楊登抬手:“我起先還高興,可又想他們這會兒提親,自然是看中你被皇上破格拔擢,覺著十分風光,才肯來趨和的,倒也不像是有什麼真心之狀,既然你暫且不考慮此事,那我也就能推儘推了就罷。”
楊儀稍稍意外,這才放心:“是。”
等楊登去後,楊儀將先前薛放給帶來的曼陀羅花取出來,這兩日她東一件西一件,把製作麻沸散的其他藥材也都弄齊備了。
自己蒙了口鼻,收拾妥當,去耳房中用小爐子熬好了,小心翼翼地盛進準備好的瓷瓶。
忙完這些,已經快到子時,楊儀怕身上沾染了味道,又忙沐浴更衣,身上也乏了。
她因為之前出宮後急向著巡檢司去了一趟,心想薛放自然就得知消息,也許又會過來,所以先前雖然乾活,卻也時刻聽著外頭動靜。
不料萬籟俱寂,人也困乏了,並無人影。
兩個丫頭幫她把頭發弄的乾爽了,楊儀上榻歇息,臨睡之前,心裡模模糊糊想著,不知道薛放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
薛放確實是被絆在了巡檢司。
今晚上俞星臣突然間消失不見,明兒又是休沐,王爺又相請。
薛放不知道端王也請了楊儀,心裡隻覺著王爺多事,平白占用他們休沐的時間去應酬。
可知他早就暗中籌劃,好歹要得一天的功夫,帶著楊儀出去走走,消遣消遣。
而且如今手上的案子也著實難辦,他一刻不得閒。
之前那個被雲姐兒的母親告了的蘇有旺,先前驚厥過去後,被趕來的楊佑維搶救,號脈之後說道:“此人的脈短而促,像是受了驚,氣鬱傷肝,集成了氣喘之症。”
於是趕忙地給他針灸,又配藥命人去取。
薛放見蘇有旺竟這麼不禁嚇,就對俞星臣道:“你看,這必定是做賊心虛了。那個方煒還算是個體格彪壯的人,都不敢跟那兩個歹徒如何,這蘇有旺看著長瘦,膽子也小,越發不用說了,隻怕是跟那個黃友興一樣,賣妻自保的人。”
俞星臣道:“倒也不用先下定論。”
薛放道:“不然他怎麼就暈了?”
“楊太醫說了他體質欠佳。”
薛放哼道:“總之我看不得這種娘唧唧的。既然他昏死問不成,我先去蘇家看看地形再說。”
於是分頭行事。
薛放趕往南城內,沿街打聽到蘇家的小鋪子,果真,正在街尾處,隻有北側有個鄰居鋪麵。
家裡沒有彆人,地形又偏,也是剛成親不足兩年的,膝下無子。
薛放在蘇家鋪子裡轉了會兒,檢查過屋子前後的門窗。
門窗都有內閂,可是對一些溜門撬鎖之人而言,這並不在話下,薛放自己就知道,用一把匕首,就可以把閂上的門輕易打開。
如果不錯的話,這蘇家的案子,就是第四件。
薛放轉了會兒,在蘇家堂下坐定。
第一件,砍死了妻子然後自殺的男人,按照陳獻的說法,應該是妻子誓死不從,男人才殺人後又自殺。
第二件,黃友興跟錢三娘,是黃友興勸三娘妥協,而後變臉,各種羞辱逼迫,才導致三娘砍死丈夫。
第三件,方煒跟王氏,是王氏不忍見丈夫被殺,主動委曲求全,可方煒卻忍受不了,從而殞命。
如今是蘇家。
已經被驗證的三件案子,雖然蒙麵人提出的條件不至於變動,但每一對夫妻的選擇跟結局卻都不一樣。
所以,薛放沒法猜測這蘇家到底是什麼情形。
難道是蘇有旺跟黃友興一樣,事發後翻臉不認,對妻子百般羞辱,導致了雲姐兒自儘?
薛放曾這麼想過,也覺著這應該是最靠近真相的推測。畢竟蘇有旺一聽他說“沒保護好妻子”,就昏死過去。必定心虛。
否則,還有什麼可能讓雲姐自儘呢。
屋外有些腳步聲響。
薛放一怔,屏息向外看去,卻見一個男子疑疑惑惑地走進來:“蘇大哥在家?”
猛然見堂下坐著個身量高挑的官爺,嚇了一跳。
薛放道:“你是什麼人?”
上下一掃,見這男子大概三十開外,留著胡須,手中提著一個不大的瓷罐子。
男人驚魂未定,道:“我、我看著門開了,就以為是蘇老板回來了,家裡沒有醬油,我娘子叫我出來打點。”
薛放看看他手中提著的醬油罐子,又看他的年紀:“你娘子?你們成親幾年了?”
男人莫名:“已經……好些年了。”一時錯愕,竟想不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從男人身後鑽出來,憨頭憨腦地:“爹,再給買點糖吧!彆讓娘知道!”
男人忙道:“彆鬨,官爺在這裡呢。”
薛放看看男人,又看看那小孩兒:“姓蘇的還沒回來。你既然是常客,自己去打,把錢留下就行了。”
男人大鬆了口氣:“多謝官爺。”
孩子瞪著薛放,跟著一喜,拉著男人的衣襟催促:“爹,彆忘了我的糖!”
“我沒有錢。你娘隻給了我打醬油的,就這麼兩文。”男人拍了他一下,嗬斥。
孩子努嘴,大失所望。
薛放瞥了眼,摸摸身上,倒真給他翻出了幾文錢,丟在桌上道:“哪裡有糖給他拿塊。”
男人正打開了醬油壇子,聞言忙道:“這、這怎麼行……”
孩子卻興高采烈:“多謝官爺,我知道在哪裡!”
他自己撒腿跑到櫃台旁邊,踮起腳尖,拉開一個抽屜,從中拿出一個紙包,撥開,果真是一顆顆晶瑩的冰糖。
孩子雙眼放光,剛要拿,男人忙道:“彆拿多了!嘗一塊兒就行。”
孩子就撿了一塊大小差不多的,舉在手裡,像是摘了天上的星星一樣得意。
剛要往自己嘴邊放,他又舉給薛放:“哥哥,先給你%e8%88%94一口。”
薛放的唇一動:“我不愛吃,你吃罷。”
孩子才高高興興地伸長舌頭,狠狠地%e8%88%94了一口糖。那種滿足之色,看的薛放嘖嘖羨慕,都後悔自己沒嘗了。
這會兒男人打了醬油,將要走,又遲疑問:“官爺,這蘇老板是怎麼了?您……又怎麼在這裡?”本來不敢招惹的,大概是因為薛放掏了錢給那孩子賣糖,才壯膽又問。
薛放道:“之前他的妻子上吊死了,他嶽母告了他。正在查。”
男人驚愕:“原來是為這件事,說來我們也都不明白,好好地雲娘子怎麼就自儘了,而且先前竟還要鬨和離。”
薛放問:“誰鬨?”
“是雲娘子啊,鬨了好久,有次吵起來,還動手打了蘇老板,硬逼著他答應,我們家裡的都趕來拉架了呢。”男人回憶著:“後來蘇老板沒法子,便叫她先回娘家好好想想,誰知就上吊了呢?”
薛放詫異:“是雲娘提的和離?”
“是啊,蘇老板被打罵了一場,還跪在地上求她呢。”
那小孩抱著糖正猛%e8%88%94,聽到這裡就說:“蘇叔叔還說他沒用,都是他的錯,求著嬸嬸彆走。爹,蘇叔叔做了什麼對不起嬸嬸的事?”
“彆瞎說!”男人有點害怕,生恐童言無忌,給蘇老板惹禍上身。
薛放卻問:“叫他說,他們還說什麼了?”
小孩看看父親,又看看薛放:“當時蘇叔叔抱著雲嬸嬸的腿,哭著說什麼‘求你了……生死在一塊’之類的,那麼大男人居然這樣,真丟人。”
男人想攔著又不敢。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女人道:“在這裡沒有?打個醬油,你住在這兒了?”¤思¤兔¤網¤
男人嚇了一跳,忙對薛放哈了哈腰,拉著孩子跑出去了。外頭響起女人的嗬斥聲,男人的解釋,逐漸遠去。
薛放來回踱了幾步,外頭小梅跟老關在周圍查看過,陸續回來。
天黑下來,屋內又沒有燈火,薛放擺手:“走吧,回巡檢司再說。”
蘇有旺醒了來,卻不肯喝藥。
靠在床邊猛咳了一陣,隻是氣喘。
楊佑維無法,出門跟薛放商議:“他的體質原本就弱些,近來可能又過於勞心傷神,竟是大傷了身子,弄得很不好。若不配合服藥,恐怕……”
薛放走了進內,並不上前,隻在門口抱臂望著蘇有旺。
蘇有旺喘了一陣停下,轉頭看是他,就低下了頭。
“怎麼不敢看我,是因為之前我說對了,是不是?”
蘇有旺一聲不響。
薛放道:“我真想不通你們這些人,自己的妻子被人羞辱,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護著她,當時不知道挺身而出,現在做出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
蘇有旺驀地抬頭,他死死地看著薛放:“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以為,遇到這種事的,隻有你跟雲娘子?”
蘇有旺的臉色跟見了鬼一樣:“你說什麼?還有人、還有人被……”
薛放道:“你嶽母為何要來告你,因為她聽說了巡檢司在查那三對夫妻命案的事,所以才懷疑雲娘也死的有內情。”
蘇有旺手扶著頭,顫唞著說:“官爺、你……莫不是說,其他那三對夫妻……咳咳!”他難以按捺激蕩驚湧的心情,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捂著嘴,指縫間有血滲出。
薛放一驚,沒想到他的病這樣嚴重。
蘇有旺卻顧不得這些,把手中的血往%e8%83%b8口擦了擦,他看向薛放:“是、是不是?”
“錢三娘跟方家的娘子已經都招認了。你呢?”
蘇有旺張著口,像是被扔上岸的魚,無法喘熄。
半晌,蘇有旺才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地:“天、天啊……雲娘!”
他從喉嚨裡慘叫了聲,那種響動,像是被棍棒逼到了牆角的受了傷的獵物。
薛放沒有跟蘇有旺說起詳細,因為怕“誤導了他”。
他想聽蘇有旺自己說。
“我方才去了你們鋪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薛放這才走近幾步,在桌邊拉了張椅子落座。
“什麼、事。”
“這次要不是你嶽母來報,此事自然隨著你娘子之死,無人得知了。然而在你們之外,卻還有三對夫妻……可是在這三對之外,是否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
蘇有旺聽呆了,眼中的淚跌落而不自知。
“說吧,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點一滴都說明白,”薛放盯著蘇有旺:“說出真相,助我們早些把真凶緝拿歸案,為她報仇,這是你最後能為她所做的。”
蘇有旺囁嚅:“我、我隻是不想雲娘死後還被……”
薛放恥笑:“活著的時候你沒能保護好她,如今她已經死了,卻想維護她的名聲?不覺著本末倒置了麼?或者……你是想維護她,還是維護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