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湊?”
楊儀垂眸,輕聲道:“你總該知道,我今日出來不是玩兒的。你要覺著怕,先回車上等著。”
“我怕什麼,”小甘著急:“隻是擔心你……”
“無妨。”淡淡一句,楊儀直接從小甘身旁走了過去。
素日都是沈仵作來麵對這種情況,今日,驗屍的反而要被驗。
蕭太康負手望著被從樹上抬下來的屍首,兩隻眼睛慢慢地紅了。
楊儀走到屍首身旁,
查看了沈仵作的喉嚨,又看了他口中,身上各處。
手碰到他的%e8%83%b8口,試了試,解開衣襟,裡頭竟有一張紙。
楊儀將紙取出,並沒有立刻打開,回頭看向薛放:“旅帥。”
薛放俯身接了過去,蕭太康跟陳獻一左一右,將那張紙打開。
上麵是極醒目的六個字:
自做孽,不可活。
三個人反應各異,薛放皺眉:“這是什麼?難不成……是凶手所留。”
陳獻斟酌不言。
蕭太康麵有異色。
卻聽楊儀道:“旅帥,容我一看。”
薛放忙將那紙展在她麵前。
楊儀看著那四個字,又看看地上的人:“這紙,確實是凶手所留。”
蕭太康臉色一變。陳獻道:“從之這般說,可知凶手何人了?”
“凶手……”楊儀望著沈仵作:“便在眼前。”
陳獻直直看她,驀地醒悟。
薛放跟楊儀相處日久,似有一種默契,他明白,而沒出聲。
蕭太康道:“從之這話何意?”
楊儀道:“若我判斷不差,沈仵作應該是自縊身亡,而這張紙,也是他的字跡。”
蕭太康臉色慘然。
薛放問:“你怎麼知道他的字?”
楊儀道:“昨兒蕭旅帥給的那些卷宗,裡頭就有沈仵作親填的屍格。”她昨天看了半宿,對沈暫的字自不陌生。
“不、我不信。”蕭太康搖頭。
陳獻眸色銳利:“蕭旅帥是不信什麼?”
“夫君,夫君!”悲慘驚慌的大叫聲從路上傳來,引得所有人轉頭看去。
路口上,幾個人跌跌撞撞地向著這邊奔了過來,其中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王參軍在旁道:“那是沈仵作的妻兒。”
蕭太康擰眉轉頭。
沈仵作的妻子被一個婦人扶著,大聲叫喊著,卻得不到丈夫的回應,她似乎意識到回天乏術,踉踉蹌蹌幾乎摔倒在地。
王參軍一擺手,兩個士兵上前扶著。
那女人卻推開士兵,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氣力,猛地衝到沈仵作跟前。
低頭望著昨日還好端端的丈夫如今直挺挺橫死眼前,婦人的手顫唞著抓住他:“你起來,起來……我不信,我不信!”
王參軍隻得說道:“沈仵作已經、去了,娘子還是節哀……”
“我不信!”婦人聲嘶力竭:“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好好地為什麼丟了我們娘兒倆去了!”
那小孩子才隻有四五歲,磕磕絆絆趕過來,似乎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隻見母親哭的嚇人,就也放聲大哭起來。
孤兒寡母,如此淒慘,周圍的百姓們也都忍不住感傷。
蕭太康親自走了過來:“沈夫人,莫要過於哀慟,看著孩子吧。”
婦人聽到他的聲音,抬頭看向蕭太康:“蕭大人!”她如同找到了浮木一般:“蕭大人這到底是怎麼了?沈暫為什麼就死了?昨晚上……昨晚上你們那麼著急叫他去衙門乾什麼?到底是誰害死了他!”
王參軍方才聽見了楊儀跟陳獻的話:“沈家娘子,沒有人害沈仵作,是他自尋短見的。”
“自尋短見?”婦人呆了呆,旋即厲聲叫道:“不可能!他絕不會狠心丟下我們娘兩!”
“這位從仵作已經驗過了。”王參軍指了指楊儀,“娘子還是彆……”
婦人瞪向楊儀,忽然叫道:“不對,你驗的不對!他不會拋下我們!你憑什麼這麼說!”
薛放踏前一步擋住楊儀:“他若不是自殺,又怎麼會留遺言。”
“什麼遺言?”
陳獻將那張紙給婦人看,婦人卻不識字:“這、這是什麼?”
王參軍剛要告訴她,“住口,”蕭太康卻阻止了他。
蕭太康對婦人道:“沈夫人,你隻管放心,這案子我們會仔細核對查驗的……”
“這到底寫得是什麼?為什麼要說他自殺?”婦人卻看出蕭太康不想告知自己:“蕭大人,沈暫一直跟著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可不能不管!”
“自做孽,不可活”?
這種話怎麼好告訴沈家娘子,這可憐的婦人已經夠受打擊的了。
蕭太康沉聲道:“我自然知道。”
人越來越多了,蕭太康命先把屍首帶回巡檢司。
回到了照縣巡檢司,陳獻先問:“從之,這沈仵作當真是自縊?”
楊儀道:“他身上並無彆的傷痕,隻有頸間一道深痕,如果是被人所迫,身上自然會留下打鬥痕跡,尤其是雙手絕不可能一點傷都沒有。再者,假如不是自縊,他一定會竭力掙紮,頸間的痕跡會跟自縊大不同……你試想想,倘若繩子勒著你的脖子,你會如何?”
陳獻看看自己的手:“我當然會儘快把繩子弄開。”
“對,”楊儀點頭:“若是情急手亂抓的時候,頸間也不可能不留抓痕。”
“會不會是……被打暈了,不不,打暈了也還是會留痕跡的,”陳獻思忖著:“那會不會是被什麼藥迷暈了之後偽造現場。”
楊儀搖頭:“如果是事先被藥迷暈了之類,痕跡隻會獨一的一條,因為暈厥之人丁點掙紮都不會有,但是沈仵作頸間是有輕微繩索擦傷的,證明他自縊之時還是清醒的。而且……如果真的服了藥,喘氣、血流之類都會微弱緩慢,那他脖子上的勒痕就不會這樣深色青紫,顏色會很淡。”
陳獻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受教了。”
他們說著的時候,蕭太康在旁邊聽著,一言不發。
忽然王參軍從外進來:“旅帥,沈仵作的娘子在門口吵嚷不休。”
蕭太康道:“讓她進來,好生安置。”
王參軍往外的時候,小閆主簿從外急急進來:“怎麼聽說沈暫出事了?”
昨夜蕭太康叫他去後橋處理孫五打人的事,他早早啟程,誰知到了半路,便給王參軍派的人追上,要他快些回衙門配合調查。
正往回趕,就又聽聞沈暫出事。
“你來的正好,”蕭太康把那張沈仵作的“遺書”給他看:“你認一認這是不是他的字?”
小閆主簿接過來,猶豫不決:“看著像,可……這是什麼意思?”
——自做孽,不可活。
這話並不難懂。
如果是彆人所說,那被說的人必定乾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孽之事。
可如果是沈暫留給他自己的遺言……再加上目前他們所麵對的飛屍案,沈仵作的這六個字,簡直如同罪行招認。
而他偏偏又是自殺的。
難不成是因為昨夜召他來說話,他意識到罪行暴露,所以才選擇了畏罪自殺?
薛放,陳獻,甚至蕭太康,甚至王參軍,心裡幾乎都在猜測。
可是一時沒有人開口。
沉默中,楊儀道:“蕭旅帥,我想再去將沈仵作的屍身細看一遍,不知可否。”
蕭太康看她,欲言又止:“你……好。”他頓了頓,吩咐小閆主簿,叫他領楊儀前去驗房。
陳獻趕在薛放之前起身:“我陪從之一起去。”
楊儀微微欠身,又回頭對著薛放點點頭,兩人隨著士兵出外。
人都去了,薛放問蕭太康:“蕭師父,可有話跟我說麼?”.思.兔.在.線.閱.讀.
蕭太康道:“昨夜陳十九想留他在衙門,是我非要他家去的。如今出了事……”
“我不是要追究責任,”薛放望著蕭太康:“陸暫是自殺,他為何自殺,還有那六個字,以你對他的了解,他莫非是飛屍案的幕後黑手?”
蕭太康的臉色,就如同是黃連粉於麵上散開,苦澀的叫人不忍卒讀。
“我覺著他不是。”蕭太康搖頭。
“你很信任你這些心腹之人。”
“是啊,難道你、陳十九,不也是同樣的?我這些人雖算不上出生入死,但也……畢竟同袍之意。”他的聲音也透著苦澀。
薛放道:“昨夜我問他,雞鳴十裡莊出事之時他在哪裡,隻說是在巡檢司,可能證實他一直都在?”
蕭太康語塞。
陸暫多半都在他的那驗房裡辦事,那種存放屍首的晦氣地方,衙門裡的人敬而遠之,又怎會特意去看。
所以就算沈仵作中途走了,等閒也無人發現,而且雞鳴縣跟照縣是緊鄰交界的,如果說他順便去犯了案子,也不是說不通。
薛放看看蕭太康,突然冒出了一句話:“我倒真寧願這案子是沈暫所犯。可惜他未必就是。”
蕭太康垂眸:“但……他是自殺。你也聽從之說了。若非他所為,他為何要自殺?難道從之弄錯了?”
“她不會錯,”薛放回答,又道:“所以,沈暫自殺的原因至關重要。其實跳脫想想,你我都知道有很多辦法可以讓人甘心情願去死。”
蕭太康扭頭對上薛放的眼神:“你……說的是?”
薛放道:“最直接的法子,找到他的軟肋加以要挾。”
“軟肋?沈仵作的軟肋又是……”
淒厲哭聲從門外傳來。
蕭太康驀地回首。
薛放淡淡道:“關鍵問題是,誰能夠要挾沈暫,讓他甘心去死?一定是個讓他深為懼怕的人。”
蕭太康的手微微發抖,目光垂落看著手背上的那些黑色斑痕。
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如何,他感覺那些痕跡更大更刺眼了,那種癢癢仿佛開始透入了骨髓。
“是啊,是啊,”蕭太康喃喃:“……比如我。”
轉了一圈,他身上的嫌疑反而更重了。
楊儀跟陳獻隨著小閆主簿去驗房。
陳獻的目光在楊儀的腰間逡巡。
他清楚的記得,在林郊外,楊儀下車的時候,薛放上前迎住。
十七郎雙手在她腰間一掐,就像是捧一束花似的把人接了。
她的腰著實是細。
彆說是男人,就算是女子裡頭,也屬少見。
陳十九郞不由看看自己的手,他不曉得薛放握住這把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幾乎自己都想試試。
小閆主簿在前領路,他很忐忑,畢竟是因為剛死了一個同僚相識的人。
“沈仵作怎麼會……就死了呢,”小閆主簿喃喃地:“昨兒還好好的,簡直叫人不能信。”
陳獻回神:“昨日你見過他?”
“啊?”小閆主簿有點呆:“沈仵作啊,當然,我們在衙門裡辦差,哪天不碰幾次麵。”
陳獻道:“你跟沈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