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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八月薇妮 4320 字 6個月前

他的耳畔,清晰地聽見身後不遠薛放在訓話:“你是不是沒長耳朵,把我昨晚說的都當耳旁風?”

韓青回頭瞥去,他本以為薛放是在訓斥戚峰,誰知才轉頭,就看到戚隊正儼然搖晃著來到身旁,而那邊薛放低頭瞪著的的人,是楊儀。

韓青很詫異,挑了挑眉。

戚峰卻道:“那個黑乎乎的……就是屍首?”

韓青重新回身:“不錯。”

戚峰道:“燒成這個熊樣,神仙也認不出他是誰。這還怎麼查?”

韓青淡淡道:“神仙認不出來,你們這兒不是有個寶貝嗎?”

“寶貝?”戚峰疑惑。

韓青道:“就是你們薛旅帥捧在手心怕飛了的那個寶貝。”

戚峰竟硬是沒轉過彎來。

韓青見狀,也懶得給他解釋。

而此時,隻聽楊儀回了句什麼,薛十七郎便跟吞了火藥一樣:“你就不長記性吧……等把你自個兒累死過去,看誰救你!”

他噴了這句,意猶未儘似的又咬牙道:“若早跟我說你昨晚上沒回去,今兒我才不許你來。自己身子什麼斤兩不知道?”

韓青的目光恍惚了一下:薛放這人,口硬心軟。

明明關心的了不得,還做一副叱罵的腔調。

戚峰也注意到了,縮了縮脖子他說:“昨兒晚上楊先生救治那些受傷的鄉民,天快亮才回去,你彆看他身子骨弱的一口氣就能吹倒,關鍵時候他比你我頂用多了。”

韓青道:“哦?”

戚峰看看自己的大手:“他昨晚上救了至少八個人的性命,你能嗎?”

韓青微微揚首,盯著木排上那仿佛是一段烏焦木似的東西:“我不是大夫,我有我自己的差使,也不必跟大夫相提並論。什麼人乾什麼樣兒的事,劊子手砍頭,將士殺人,大夫救命,天經地義。”

戚峰感覺哪裡有點不對,但他一向不是個敏於言語的人,被韓青以籠統的大道理掩過,他竟不知如何應答。

身後卻是薛放的聲音:“沒人說不該專司其職,可承認他人的無私無懼,舍身忘己,有那麼難嗎,韓旅帥。”

戚峰聽了這句,心裡才舒坦了。

是啊,他的本意是誇讚楊儀,卻給韓青一句話弄的轉了向,反而顯得他誇大其詞似的。

但隻要昨夜在場的人,都是有目共睹,就算是救命的大夫,也未必如楊儀一般舍生忘死的去拚命救人。

韓青淡淡道:“沒那麼難,至少對於薛旅帥而言,您可是真恨不得把楊大夫頂在頭上,對待貴府祠堂牌位也不過如此。”

“你這個人……”薛放斜睨他,剛要開口,衣袖給人一拉,是跟著走過來的楊儀。

楊儀望著前方的那木炭人,適時地問:“旅帥可看出什麼來了?”

薛放忙扭頭:“黑乎乎的,真醜。”

楊儀道:“看他的左耳上是不是掛著一串耳墜?”

薛放跟戚峰兩人忙看過去,卻見也是黑乎乎的,不曉得是何物。

十七郎問:“那是耳墜?這是個……”

“男子,”楊儀在他想錯之前提醒:“旅帥忘了,本地的男人都隻在左耳上掛耳墜。”

薛放籲了口氣:“我說這不太像是個女人呢。”

戚峰道:“耳墜又能說明什麼?”

楊儀道:“昨日將軍傳我的時候,正是瀘江三寨的幾位頭人出門,當時龍寨主戴的是一顆蜜蠟珠子,桑寨主是一枚狼牙,卓寨主是一串玉石……”

薛放摸著下頜:“你看的倒是挺清楚的,我以為隻有女孩子在會在意這些玩意。”

十七郎這句話是隨口提起,因為就他自己而言,他雖然跟那三個人在屋內相處過不短時間,也知道他們奇裝異服,戴著耳墜,但卻從沒仔細盯著看過,所以對於什麼質地款式,竟是模糊一無所知。

興許是因為男子的身份,在他的認知之中,那種物件就是不屬於男人的,自然就沒有認真看的興趣。

楊儀卻給薛放這句話弄的心裡一驚。

薛放這話歪打正著,楊儀平時確實不至於心細到這種地步,可她畢竟是女子的身份,看到那種琳琅的耳飾,又戴在男人身上,當然就好奇加倍,便格外留意打量過。

此刻自然不免心虛。

戚峰已經躍躍欲試:“不是說桑普洛不見了麼?要是狼牙,那應該就是他沒跑了吧。”

才說到這裡,忽然有船工大叫了聲,指著江麵,原來那竹排被燒了許久,固定的繩索早就毀了,隻是一時沒有散開,如今給大家拉了半天,竹排開裂,上頭殘存的東西陸陸續續順著縫隙掉入江內,而那屍首也跟著搖搖欲墜。

這會兒已經不能再用蠻力拉扯了。

韓青跟戚峰往前走了一步,韓青正催促眾人:“快,去把那屍首弄上來!”

竹排距離岸邊還有差不多大半步,加上早就散架,哪裡還有人敢上去。

跟韓青同來的仵作儘量探頭向前看,可也看不出什麼來。

水手們的驚呼聲逐漸大了,原來那屍首的一條腿已經浸入江水中,稍有不慎就會整個墜落。

薛放道:“這屍首燒得外焦裡嫩,要是稍微一碰,那什麼勞什子耳墜也就沒了。”

戚峰早躍到岸邊,打量了一下,縱身跳上竹排。

他腳下的竹排頓時分開兩截,戚峰不住搖晃。

水手們大叫小心,戚峰看著前方歪著的屍首,那被燒得麵目全非的東西露出格外猙獰的牙齒,好像在衝著他笑。

戚隊正克製著心裡的不適,找準角度衝了過去。

但他低估了自己的體重,竹排驟然裂開,那烏黑的焦屍如同詐屍似的搖了搖,一頭栽向水中。

戚峰不顧一切衝過去,用力一扯,總算及時在焦屍乾枯生硬的頭皮上抓了把,但他自己也跟著站立不穩,險象環生。

岸上的水手們看著這一幕,大概是被戚隊正的勇氣激勵,又有幾人縱身跳入水中幫忙。

這時戚峰一邊試圖穩住雙腳,一邊奮力掐著那屍首的頭顱往上扯,可偏偏焦屍的肩膀被開裂的長竹擋住,卡的很緊,竟如拉鋸一樣艱難。

“耳墜子!”岸上薛放東張西望,向著那邊打量:“小心他的耳朵!”

戚峰此刻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耳朵,能揪住那顆乾癟的頭已經不錯了,且他還得儘量讓自己彆掉下去。

幾個水手奮力向著他的方向遊來,場麵慌亂,所以極少有人注意,水手之中還夾雜著一隻狗,正是豆子。

大概是因為跟戚峰的感情早非以前可比,豆子察覺戚峰有難,便也跟著衝了下水,它的體型小,動作卻靈活,竟比那些水手更快地遊到了竹排旁邊。

戚峰正已經是強弩之末,看到豆子,驚喜交加:“豆子,豆……”才叫了一聲,腳下的竹筒劇烈晃動。

戚隊正“啊”地叫了聲,整個人往前栽倒,但他毅力可嘉,手中居然還是沒有鬆開那具焦屍。

這場景看起來就仿佛是那烏黑的屍首把他帶著一起落入了水中。

等到水手們遊過去及時地拉住戚峰,眾人七手八腳上岸後,還沒來得及喘熄,突然有個人厲聲大叫:“啊啊這是什麼……”

眾人扭頭,赫然發現戚峰手裡提著的隻有一個東西,黑乎乎圓溜溜難看之極。

仔細看,原來是被從頸間撕開了的一顆“頭”,正呲牙咧嘴地歪在地上,至於屍首身體,竟不知斷到哪裡去了。

水手們如避鬼怪一樣趕忙從戚峰身旁退開,好像怕那頭顱竄起咬人。

隻有戚隊正不嫌棄那頭顱的可怖,忙去打量。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

戚峰找的當然是那頭的左耳,而方才經過他那奮力撕扯,加上各種碰撞,這死人頭的耳垂果然不翼而飛,大概是沉到了江底某處,這可是比屍首更難尋回的。

正在失望,忽然眾人又是一聲驚叫,原來是豆子上岸,拚命搖晃自己沾濕的毛,將好些水珠都淋在旁邊人的身上。

豆子顛顛地跑到戚峰跟前,張口吐出一物。

圍觀者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戚峰低頭一看,頓時喜形於色:“豆子!”他一把將豆子攬了過去,親熱地揉搓豆子的腦袋。

薛放也有些意外:“喲……真是人狗同心啊。”

原來豆子吐出來的,赫然正是那失蹤了的耳朵,那耳朵被燒的萎縮起來,隻有一點了,耳墜也被燒得幾乎跟它成為一體,但仔細看,依舊能看出彎彎的狼牙形狀。

水手們忙了半天,終於把那屍首打撈起來,放在岸上。

瀘江的仵作趕忙驗看,可屍首已經被燒得如同光溜溜的焦木,何況又在水裡泡了半天,就算最有經驗的仵作也無能為力,隻能靠屍首身上殘存的物件佐證。

所幸除了那失而複得的耳墜外,這焦屍的手上也有兩個戒子,隻要拿給熟悉桑普洛的人,應該會認出。

韓青並沒有靠前,遠遠地站著打量。

薛放道:“有那個耳墜,應該能證明此人就是桑普洛。韓旅帥以為呢?”

韓青道:“薛旅帥之前說未必隻有錄奕一個頭,還真給您說中了,那依旅帥高見,接下來凶手是否還會犯案?又會對誰下手呢?”

“按照常理來說,多半該輪到其他兩寨的頭人了吧,”薛放忖度著:“但也難說,因為你我都不知道凶手有何訴求跟仇恨,又哪能確信他恨的是哪些人呢。”

“薛旅帥認定那凶手是恨錄奕跟桑普洛這些人?”

“若不是深恨,怎會處心積慮用這些罕見手法殺人。”

韓青沉默。

薛放卻又看向他:“對了,昨兒晚上狄將軍昏厥之時,韓旅帥怎麼不在場?”

韓青道:“我自然另外有事。薛旅帥為何這樣問。”

“隻是想著你是狄將軍身邊最貼心的一個,在那時候你竟不在台上……叫人不適應。”

“這就不用薛旅帥操心了,”韓青道:“那時將軍命我去跟著小玉,怕她有礙。”

“那你一直都跟狄小玉在一處?從……在船上吃酒開始?”

韓青麵色微冷:“薛旅帥走後不久,鄒旅帥跟我便也離席了,他去做什麼我不得而知,但我是去找了小玉。你若還有什麼疑問,也許可以當麵詢問狄將軍。”

馬匹急速而來,傳令官翻身下地:“韓旅帥薛旅帥,請速速返回瀘江三寨,寨民動亂,鄒旅帥急請援軍。”

韓青臉色一變:“為何動亂?”

傳令官道:“據說是因為小彌寨的什麼羅刹鬼,寨民說錄奕佛爺的死便是羅刹鬼所害,還有昨夜的寶船之事……其他兩個寨子的人嚷嚷著要處死為禍的羅刹鬼,鄒旅帥正自調停,可隻怕壓不住。”

韓青麵色鐵青,二話不說,翻身上馬帶人去了。

薛放看他飛速而去的身影,知道茲事體大,便回頭對楊儀道:“將軍還在那裡,我也要儘快趕回。這兒……”

楊儀道:“旅帥請速回,不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