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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八月薇妮 4312 字 6個月前

如她一樣的人,這樣溫吞綿密,一推就倒,而偏又有一絲令人無法忽視的柔韌之氣。

跟快意恩仇如他正好相反。

“哦,對了,”薛放沒有再等下去,而隻道:“先前我沒得空說,那……石娃兒的屍首,我已經明蓉塘的裡正帶人埋在了他們家原先的墳塋邊上。”一並下葬的,還有圓兒的那長命鎖。石娃曾用性命也要維護的東西。

楊儀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她圓睜雙目看著薛放。

薛放聽出她陡然吸氣的聲音:“那畢竟是個人,不好隨意燒了。你說呢。”

他本來以為楊儀會一直沉默下去。

不料他聽見了一聲——“多謝。”真心實意。

薛放揚眉,卻牽動眼底的傷口。

令楊儀沒想到的是,薛放竟有這點慈悲心。

她以為他不會在意那件“小事”,事實上,雖然她也記掛過這件,可一連串迎頭而來的事情令她無法分神,連她自己也是在硬撐著處理,卻沒想到十七郎居然……如此周全。

她跟石娃兒非親非故,隻是十分痛惜那可愛可憐的受儘折磨的孩子。

如今苗圓兒被成功救回,薛放又把他的安置在石家祖塋,至少,對那不幸的孩童而言,算是一絲慰藉吧。

小廝斧頭在門內聽了半天,沒敢冒頭。

直到看楊儀要去端藥罐子,他才忙躡手躡腳地現身:“楊先生,我來吧。您歇會兒,看您的臉色也不大好呀。”

楊儀點頭,挪步到了旁邊的小板凳上坐了,回頭看到牆角橫七豎八的薄荷,隨手摘了兩片。

斧頭麻利地倒藥湯,一邊討好地問:“楊先生,我們爺的眼睛什麼時候就全好了?我可全指望您了。”

楊儀眨了眨眼:“今日且看看情形才能判斷。”她中肯地說了這句,忽然領會到斧頭的意思:“順利的話兩三天就能見效。”

斧頭總算擠出一抹笑:“這種地方,能找到先生這樣高明的大夫實在少見,您要治好了我們十七爺,我給您磕一百個響頭。”

楊儀不由也笑了笑:“我要你的頭做什麼,我也巴不得旅帥的眼睛快……”

她說到半截,忽地意識到薛放一直沒出聲,他應該是在聽著他們兩人對話。

楊儀知道薛放機敏非常,雖然她覺著自己說的話並沒什麼不妥之處,可也擔心多說多錯,或者被他嗅出什麼不一樣來。

斧頭伺候薛放喝了藥,又去尋摸東西做早飯,十七郎的兩個侍衛卻同裡正又送了些燜飯,米糕,肉醬,炸豆腐等過來,正好省事。

日出之時,楊儀又給薛放眼眸旁的幾處%e7%a9%b4道針灸了一遍,才收手,外頭光兒的爹帶了孩子站在門口喊她。

男人懇切而赧顏地:“楊先生,昨兒是我鬼遮了眼,錯怪了你,虧得你心好醫術又高,才救了這孩子一命,也是救了我們全家,我叫他來給您磕頭。”

不過一夜功夫,光兒已經恢複了七八分,此刻跪在地上就要磕頭。

楊儀忙將他扶起來:“光兒是我的學生,再怎麼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光兒的爹把手中提著的籃子遞過來:“這是她娘天不亮起來做的蒸糕,還有家裡曬的菌子,一些魚乾,您好歹彆嫌棄。”

楊儀本要推辭,可又知道推回去他們指定心裡不安,於是便接了過來:“那我不客氣了。替我多謝嫂子。”

光兒跟他的父親見她收了,都樂得笑開花,因知道薛放在這裡,不敢久留,寒暄幾句便去了。

楊儀因見薛放十分淺眠,這對他的眼睛恢複並無好處,之前就在藥罐內加了幾顆助眠的酸棗仁,果然,喝了藥後,十七郎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日上三竿,在門口玩耍的苗圓兒叫道:“豆子回來了!豆子,你跑到哪裡去了?”

豆子從外跑回來,黑狗的爪子上沾著新鮮的赤色泥,它又扭頭向著身後叫了兩聲。

楊儀知道有人來,走到門口往路上看去,卻見隋子雲風塵仆仆,一馬當先,身後跟著一輛馬車,幾個士兵,正向著此處而來。

那邊隋子雲也先看見了她:“楊先生,你的狗子在村頭……嗬,它可真通人性,主動替我們領路。”

先前他們經過村口,看到裡正等正修葺新墳塋,豆子便在墳塋旁邊趴著,見了他才跟過來。

隋子雲打了一鞭子緊趕過來:“十七如何了?”

“服了藥正睡著,隋隊正為何回來的這樣快?可是有急事?”

“這……不急,”隋子雲躊躇:“好歹叫他再睡會兒。”

此時那馬車也停在門側,隋子雲看著楊儀身後的苗圓兒,臉上露出笑容,又對楊儀道:“我從酈陽過來,正遇到這老人家……”

說話間,一個長須錦衣的老者從車內探頭出來,苗圓兒一眼看見,不可置信地大聲嚷道:“外公?”

那老者渾身發顫,看見圓兒,便連滾帶爬地從車內下地:“圓兒!”

苗圓兒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隋子雲低聲道:“苗家已經給查抄了,這老人家聽聞消息便趕了來。”

老者已經抱緊了苗圓兒,老淚縱橫:“我的乖乖,你差點把外公外婆嚇死過去,你外婆在家裡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院中,斧頭悄悄地走到門側:“圓兒要走嗎?”

楊儀望著那一老一少:“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隋子雲聞聽,臉色有點古怪,便拉了楊儀進門。

楊儀問:“何事?”

隋子雲從懷中掏出一本看著就有些年歲的簿子,遞給楊儀:“這是先前從小魏村找到的。”

楊儀不知何物,隨便翻開一頁,竟是一張圖,旁邊有詳細批注。

那圖卻是一支花瓶,極細長,花瓶中卻並沒有花草,而隻是一個美人頭。

楊儀一驚,掠過那些字,見寫得是:美人缶。底下記錄什麼削皮去骨等等,觸目驚心。

她強忍不適趕忙翻過去,卻見另一張竟是隻毛猴子,並一個小小幼童,她隻看見什麼“選取三四歲為佳”“血熱而披掛”等等,竟再也忍不住,周身惡寒,急忙合上。

“這是……”楊儀咬唇。

隋子雲道:“如你所見,這魏家乾這買賣,追溯於百年之前,直到這一輩才有收手之勢,若非那老妖物有想造燭九陰的妄想,隻怕他們的累累罪行便無人知曉了。”

說著,隋子雲回頭看向苗圓兒:“要不是你,這小孩子也成為此簿中記錄一筆了。若這簿子傳出去,給一些歹毒之人看見,更是流毒無窮了。”

楊儀籲了口氣:“隋隊正,可否將這簿子給我?”

“使得,你要……”

楊儀沒等他說完,邁步回到屋簷底下,那熬藥的爐子中尚有餘火,楊儀將那簿子撕碎,扔進火焰之中,滾滾火苗將那些怪形惡相的圖畫儘數吞噬殆儘。

隋子雲頷首:“也罷,燒了最妥,以絕後患。”

苗圓兒依依不舍地道了彆,跟著自己的外公回家去。

雖然那苗幫主罪不可赦,幸虧圓兒的外公外婆並未受到牽連,而且二老家產殷實,也甚是疼愛她,楊儀放心送彆了圓兒。

中午不到,薛放便醒了,楊儀將他蒙眼的布解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旅帥可看見什麼了?”

薛放淡淡道:“你在擺手。”

楊儀驚喜:“旅帥果真看到了?”

薛放不動聲色地:“我感覺到冷風撲麵。總不會是你在給我扇風吧。”

楊儀哭笑不得:“就是說還看不到?”心跟著一沉。^思^兔^網^

薛放扭頭又問隋子雲何事。

隋子雲正憋了一肚子話:“還是小曹的事。”

楊儀正在心裡籌劃該怎麼下一步,聽到這句,不由留心。

隋子雲並沒有避忌她,隻將聲音稍微放低:“我已經派人四處去找小曹,可惜到我回來之時,仍是毫無消息,而那具女屍……仵作查驗,她好像、已經有了身孕。”

薛放嘶了聲:“她是哪個?”

隋子雲道:“發現屍首的時候,有好幾隻貓兒正在啃噬、那女屍的臉……傷損的極其嚴重,本來無法確定何人,不過小曹身邊的叫葒兒的丫鬟不見了蹤影,所以暫時認定是那丫頭。”

“一個丫頭……”薛放抿了抿唇,良久才道:“你總不會是特為了說這個才又趕回來的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隋子雲正在打量他的反應,聞言一笑:“狄將軍已經發了調令,命你一日之內趕回酈陽,官複原職,不得有誤。”

楊儀在旁聽見這句,大感意外。

十七郎的眼睛還未有起色,這麼著急離開的話,又將如何是好?

她隻顧焦慮,竟沒留意到在隋子雲說起調令的時候,薛放若有所思地向著她這邊看了一眼。

“那個老狐狸,”薛放撓了撓下頜,他本來是想揉眼的,總覺著發癢:“他不知道老子瞎了麼?”

隋子雲陪笑:“狄將軍應該是不知,之所以著急調你回去,應該也是為曹家這件事。畢竟曹家是酈陽的首富,小曹……”

“你想說的是,小曹跟我的關係不錯,這件事沒人敢兜攬?”

隋子雲笑:“你都想到了,就不必我說了,戚峰倒是願意去乾,但他是個張飛,做不成繡花的活。狄將軍的軍令可違抗不得,但你的眼睛又偏……還是再好生想想如何兩全。”

此時斧頭先湊過來:“我們爺是要回京的,怎麼還回酈陽?”

隋子雲早留意到這個看著很狡黠的小少年了:“我聽他們說京城裡有薛家的人來了,就是你?不知為何而來?”

斧頭挺了挺%e8%83%b8:“我們老侯爺年紀大了,身子不好,我們十七爺回去當然是正理了。”

薛放不等隋子雲回答,便嗬斥:“一邊兒去。”

斧頭撅了撅嘴:“放著清閒的貴公子不做,何苦來乾這個苦哈哈的差事呢,如今又弄得眼睛看不見……唉。”

隋子雲目送斧頭離開,問薛放:“府裡若是真想叫你回去,隻怕京城很快也會有調令吧?”

“管他呢,”薛放滿臉不耐煩:“當我是什麼,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管什麼調令不調令,有本事押著我回去。”

隋子雲忙俯身,溫聲道:“不可賭氣。”

“誰賭氣了,就算天王老子的命令,那也得看看我能不能動,”薛放卻向著楊儀的方向:“楊先生,你告訴他,我這個樣子能離開麼?”

楊儀轉身,謹慎地回答:“旅帥的眼睛還需要至少兩三日的觀察時間。”

“聽見了?”薛放有向隋子雲:“告訴老狐狸,大夫的話比天大。”

隋子雲苦笑:“你不樂意回去我知道,可小曹……是何等熱心的好人,昔日他在的時候,咱們也多虧了他照應,如今他遇到難關,幾乎成千夫所指……”

薛放攏著手,半晌道:“這件事你去辦就是,何況我這個樣兒,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