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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貌、客氣、疏離的問候, 敬語使用得恰到好處,音調平仄和標點符號都是令梨精心挑選,足以入選《語言的藝術》經典示範案例。

客服小梨曾苦修過人際交往的十大學問。假如哪天淩雲劍宗宗主一個想不開把令梨派去搞宗門外交, 不出一月,整個修真界的輩分全部重排, 走在外頭人人都要含笑對宗主稱一聲:家人。

令梨確信自己打招呼的方式沒有任何問題, 但她明顯看到宿回雲腳步頓了一下, 眼眸中的情緒難以分辨。

“怎麼了?”令梨心裡咯噔一下, “難道是我還不夠禮貌?”

令梨沒和宿回雲當過陌生人, 即使是初次見麵的時候他們之間也有一分同門情誼存在,是天然的同陣營道友。

她隻見過宿回雲是師兄的一麵,對他彆的模樣一無所知, 更不了解他的交際原則。

令梨:莫非師兄對一切非同門道友都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不僅連理都不會理對方一句,連對方主動打招呼都視之為無禮?

還是說師兄一生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極其看不上令梨一身黑色鬥篷遮得嚴嚴實實的神秘做派, 不屑於與鬼鬼祟祟之人稱兄道弟?

“不妙啊, 陌生人狀態下的師兄也太挑剔了。”令梨感到了棘手。

她不太理解,師兄明明那麼人美心善, 任令梨怎樣扯著他的袖子晃來晃去也不生氣, 溫和又縱容。

對陌生人態度差這麼多的嗎?

令梨想來想去,隻能歸結於宿回雲外冷內熱, 和伽野這隻輕易翻開肚皮給摸給蹭的小貓咪不一樣, 是不容易接近的雲豹。

“早知如此, 我不該說那句‘久仰’, 直接沉默等在原地讓師兄先上樓就好了……但師兄也可能不願在可疑人員麵前露出後背, 站在原地和我大眼瞪小眼, 豈不是更加尷尬?”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令梨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得和師兄打一架,今天才能順順利利地過去。

她想了很多,現實隻過去了不到半秒。黑袍劍修不自在地理了理劃痕累累的鬥篷下擺,白皙的手指一探即收,仍能看見皮膚上近乎刻骨的傷口。

宿回雲原本想說的話,突然一句也記不得了。

手上深到能看見骨頭的傷口都不止一道,鬥篷下被遮住的傷口不知有多少,一道道都是過往三日留下的痕跡。

這三天宿回雲被百餘人圍攻,情況雖糟,卻遠遠沒到他的預期。

事態蹊蹺,令人不解,直到宿回雲從旁人口中得知,金鱗城的另一頭,有人拿著無字牌招搖過市,生生引走了近一半的人。

不知姓名的劍修,一聽便是他的師妹。

暴雨傾盆的夜晚,不管軒曉怎麼和令梨發消息,得到的都是一串自動回複,起先是她懶得理會,之後是她沒空理會。

隔著一座城市的距離,小師妹持劍分擔了一半的戰局。

明明是對她沒有半點兒好處的事情。

宿回雲對敵的時候一直分神在想、止不住地想:令梨絕不是為了與他相逢才來到金鱗城,她在秘境裡跑路跑得可快了,生怕被師兄追上,遛得影子不見一個。

特意披了鬥篷、在風雲樓裡假裝陌生人,恐怕是早有打算,隻準備和宿回雲在決鬥台相見。

計劃得如此周密,卻沒想到風雲會初賽玩得這麼大,得知了師兄變成全民公敵的大新聞。

小師妹當時一定又震驚又無奈,欲言又止說不出話,想著要不要給宿回雲發個消息提醒一下,又覺得師兄肯定早就知道了。

‘沒辦法,師兄真是磨人,小梨生來是個勞苦命。’女孩子一邊絮絮叨叨地嘟囔,一邊拿出無字牌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提劍對其他修士晃晃。

‘想要嗎?來陪我玩。’

一如從前,修滿學分的令梨聽見山下水鬼作祟害人,一聲不吭拎著劍跟入下山的隊伍,在冷水裡泡了整天,又彆無他求地回宗。

她從來都是這樣,想做就做了,本著“反正也是折騰我自己,我開心就行”的念頭,根本不在乎其餘人怎麼想。

想幫宿回雲就幫,亂來到渾身是傷。

不想認宿回雲就不認,一口一個生疏的“宿真人”叫得很歡。

宿回雲能把她怎麼辦?

除了順著令梨的意思走,彆無他法。

“久仰。”宿回雲微微頷首,側身讓出一條路,“道友先請。”

令梨鬆了口氣。

她就說嘛,客服小梨修煉多年習得的外交問候小技巧怎麼會有問題!無論是措辭、敬語、語調停頓和標點符號,都完美得挑不出一絲絲問題,完美演繹陌生人。

師兄果然是不想把後背露給彆人才刻意停下來的,唯有劍修最懂劍修的心!

師兄不願將後背露給陌生人,令梨對宿回雲放心得很,十分自然地越過他,踏上通往二樓的台階。

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令梨臉頰邊忽然掠過一點兒濕漉漉的觸?感。

不知為何黏上來的黑貓蹭著腦袋,引走了令梨的注意力。

好愛撒嬌哦,貓貓這幾天怎麼這麼乖,也不咬她了,時不時湊來上蹭蹭貼貼。

令梨偏頭和伽野鼻尖蹭鼻尖,笑彎了眉眼。

一小截黑色的貓尾巴探出兜帽邊緣,佯裝不經意地勾了勾,立刻收回兜帽裡。

宿回雲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

貓?

小師妹什麼時候養的貓?

令梨身上披著鬥篷,宿回雲看不真切,隻明顯感覺到她被肩上的貓吸引了注意力,邊偏頭蹭貓邊踏上樓梯,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宿回雲垂下眼簾,將流雲收入劍鞘,踏步上樓。

空氣中的氣氛有些微妙,明明一直在現場卻不能擁有姓名的軒曉認真思索自己要不要和那兩個人站上同一條樓梯的嚴肅問題。

令師妹勇得很,說翻臉不認人就翻臉不認人,語氣生疏得像前後數十輩子都和宿回雲沒有緣分似的。

還“久仰”?他們對她的光榮事跡久仰還差不多。

軒曉全程參與了為期三天的大逃殺群毆亂戰,從一開始信誓旦旦“同門有難我萬死不辭”到後麵的“我不拖後腿已經很不容易了”,他的心路曆程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令師妹的自動回複有多冰冷,她舍生取義的壯舉就有多火熱真摯。軒曉站在城西眺望城東的熱鬨時,都不得感歎:他媽的,宗門真是撿到鬼了。

軒曉一邊覺得令師妹這人不錯,能處,一邊毫不懷疑,他被鄙視了。

令師妹一點都沒考慮“軒師兄也在,他也能替宿師兄分擔一部分,我分走三分之一的敵人就好”,直接劃拉走一半,瀟灑、爽快、頭都不回。

軒曉淋著雨想了三天,悟了,在令師妹眼裡隻有宿師兄是師兄,至於軒師兄?與自動回複聊天的工具人罷了。

及時醒悟後軒曉頭頂的天空都放晴了。他擺正了自己通訊工具人的地位,安安生生當自己的陪跑人,跟著宿回雲提前趕往風雲樓,看他漠然抬起劍尖指向埋伏在大廳裡的人。

宿回雲在前麵血殺,軒曉兢兢業業在後麵搞衛生,把門口通向二樓樓梯的小路整理得乾淨又漂亮。

令師妹以為她憑什麼走在纖塵不染的地麵上?這都是工具人的努力!

軒曉越想越理直氣壯,他出工又出力,怎麼不能和那兩個禍害一起上樓?他偏要。

淩雲劍宗最後一個參賽者踏上樓梯,此時令梨已經站在了檢驗憑證的青衣修士麵前。

“請出示您的憑證,五枚風雲牌或一枚無字牌。”青衣修士禮貌地說。

令梨摘下繞在手腕間的紅繩,連帶無字牌一同給他。

青衣修士雙手接過,正準備讓開身子讓令梨過去,卻瞧見她抬手比了個等等的手勢,左手伸入袖中。

令梨摸出一隻癟癟的布袋,雙手拎著袋口,靈巧向下一翻。

嘩啦啦!

數以百計的木牌如雨落下,劈裡啪啦打在青衣修士麵前的木桌上,四處飛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小的布袋大大的容量,令梨抖了近半分鐘,才終於抖空袋子。

風雲牌在青衣修士麵前堆成一座小山,山頂一枚木牌搖搖欲墜,啪嗒落在地上。

“啪!”

一聲清脆,震醒了青衣修士呆滯的神經,震碎了大廳裡金丹真人們的心。

“不麻煩你點數。”令梨好心地說,“反正我也不需要。”

青衣修士捏著無字牌的手微微顫唞,他看了看手中僅此一枚的天選憑證,又看了看桌上足以某個宗門全員晉級的風雲牌,失去了語言的功能。

令梨無事一身輕地拍拍手,越過他往裡走。

青衣修士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風雲牌掃進乾坤袋,他剛剛收好最後一塊,宿回雲站到他麵前。

宿回雲抬了下手,轟然間,一座與方才差不離的木牌山出現在青衣修士麵前,梅開二度。

青衣修士:還來?!

劍修平平點頭,一言不發地越過他向內走,追上令梨的腳步。

軒曉跟在宿回雲兩步之後,他正欲將袖中五枚風雲牌掏出,忽然對上青衣修士茫然又隱隱期待的表情。

軒曉:“讓你失望了,沒有梅開三度。”

不要把他和兩個禍害當成一路人!

青衣修士難掩失望,軒曉邊想這都是什麼事邊匆匆跟上宿回雲。

令梨不是第一個到二樓的晉級者,有幾個完全沒參與三天混戰隻想拿憑證晉級的金丹真人比她早到,皆溫和友善地對她頷首。

令梨統一拱手還禮,選了個偏僻的角落落座。

軒曉跟著宿回雲在前排落座,心想宿師兄肯定很想令師妹坐一塊兒,但無奈身負淩雲劍宗臉麵的問題,不能像令梨一樣窩在角落裡摸魚。

這樣的事再來幾次,離宗外出遊曆申請名單上怕是又要多出一個名字。

令梨以為自己坐的很偏僻,實際上她確實坐的很偏僻,可為什麼,還是有人在看她?

黑貓跳下膝蓋,在鬥篷裡拱來拱去趴到令梨大腿上,咬著她的尾指往背上挪。

令梨邊擼貓邊順著冥冥中的直覺抬頭看,瞧見一雙含著春水的美目。

白萱萱雙手捧著臉頰,躲在擬鳳道君身後直勾勾望著令梨。

令梨:???

她茫然低頭,對上鬥篷裡又大又圓的蜜色金眸。

伽野%e8%88%94了%e8%88%94令梨的指尖:“阿梨,怎麼了?”

“你們妖修眼睛都這麼亮的嗎?還愛盯著人看。”令梨不理解地搓了搓腿上的黑貓,“而且,為什麼是盯著我看?”

伽野一聽就明白了一切,喉嚨發出悶悶的聲音:討人嫌的呆鵝,區區一隻鳥,不知好歹,私生妄念,貓口奪食……

想也知道,那隻傻鵝鐵定是在直播間蹲了阿梨三天的比賽現場,越看越心動,阿梨一劍刺穿敵人%e8%83%b8膛,她倒吸一口涼氣捂住心口,喃喃道:“姐姐的劍不是劍,是射中我心口的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