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又過了一會兒, 她被那個人輕輕地溫柔的放到一個柔軟的無法形容的地麵。

也許不是地麵, 是雲朵吧, 她被放在了雲朵上。

再後來。

聲音遠了, 一切都遠了, 她因為再感受不到任何的動靜，有些難過。

她也流汗了。

原來那個人真的是在流汗。

悲傷時，是會流汗的。

可, 那個人為什麼悲傷啊。

……

想不通，她就四處問這個問題。

沒人回答她。

她又進入了新的夢境。

第二個夢裡, 她不再是一葉尋不到港灣的小舟, 她是她自己。

十七歲的自己。

之所以記得這麼清, 是因為那天是她的生日。

十月一號, 國慶節。

幼時，父母沒分開，她們還是完整的一家人時爸爸媽媽會開心的給她慶生，弟弟總說：“姐，你和祖國母親一天生日耶，真有排麵。”

生日當天她起了個大早，去學校。

弟弟和朋友零點就給她發了消息，祝她生日快樂，還給她買了禮物，說寄到門衛那邊。

譚寧不讓她和過去的人有聯係，她連快遞地址都不敢填在自家小區。

從門衛叔叔那領好了禮物，開心的往教室走。當時天色剛亮，六點都沒過半，加上本來是國慶假期，學校卻強製補課，很多同學都不太願意來，能踩點到就踩點到。

所以她是第一個進教室的。

也不是第一個，她走到自己座位才發現她的後邊已經坐著一個人。

那人沒穿校服，穿黑色的連帽衛衣。

衛衣帽子有些寬大，被他嚴嚴實實地罩在頭上，尹洧%e5%90%9f什麼也沒看見。

即使沒看見，也知道那是個很好看的男生，他身上有股很特彆的矜貴的氣質。

尹洧%e5%90%9f在前排坐了下來，沒再管這個黑衣男，她開始拆自己的禮物，怕吵到後麵睡覺的這人，儘量把動作放到最輕，跟做賊一樣。

把一層層的膠帶撕開花費了她將近十分鐘，她累的喘口氣，喝口牛奶才繼續。

對了……她哪來的牛奶？尹洧%e5%90%9f後知後覺想起今天來的著急，她壓根沒買早餐，更彆說牛奶，還是熱的。不會是有人要害她吧……說實話，她的高中生活並不好，剛轉來這個學校讀書時，經常被惡作劇，有一次上完體育課回來，她在自己的水杯裡看到了一隻很大的蟑螂。她不是南方人，沒怎麼見過蟑螂，因此那次和蟑螂見麵，她燒了三天，打了三天點滴。

回憶到這，尹洧%e5%90%9f放下那盒包裝很漂亮但誰知道裡麵是不是有毒的牛奶。

繼續拆禮物。

陶薑送的是一個音樂盒，盒子裡是有著薰衣草莊園的普羅旺斯。

漫天的紫色，雲彩，霧氣……尹洧%e5%90%9f甚至在那個盒子莊園感受到了風和陽光。

她從小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普羅旺斯，她想去看薰衣草，隻不過爸爸媽媽工作忙，帶她去旅行的計劃一拖再拖，拖到最後她都快忘了自己以前還有這麼個念想。

陶薑還給她寫了明信片：今今寶貝，生日快樂，再有一年就成人啦，到時候就能做很多想做的事，有沒有想過第一件要做什麼？要不，你看班上有沒有帥哥，成年了給他表個白？

尹洧%e5%90%9f：……

一臉失語的繼續往下讀，看到明信片裡還寫——等明年畢業，來法國吧，我對這裡已經很熟悉，能帶你去玩。對了，我最想帶你去看薰衣草。小時候的遺憾長大了都會補全的……今天記得吃雞蛋呦，我在這裡也會吃，給你嚼災，最後希望我的今今長命百歲……

尹洧%e5%90%9f看著那張寫的密密麻麻的明信片，有些想哭。不僅是感動，還有，她想起今天忘了在校門口買雞蛋，她是延陵人，在延陵過生日的習俗就是早餐吃雞蛋。除了自己吃，最好.身邊的人也吃，身邊的人吃就是陶薑在信裡提的“嚼災”——替壽星把災難嚼碎然後趕走。

可是已經好幾年沒人給她嚼災了，譚寧連她的生日都不記得，更不會提醒她吃雞蛋。今年可倒好，她自己也忘了。

想著想著就有點悲傷，眼眶不自覺泛紅。也許是特殊的日子，所以容易變得多愁善感，她怕自己待會真的會掉眼淚，然後就在書包裡翻紙巾，以備不時之需。隻是手剛伸進書包，還沒有摸到紙巾，忽然就感到身前越過一隻手臂。

尹洧%e5%90%9f嚇得差點尖叫，以為是不久前看過的僵屍片裡的僵屍從電視裡走出來。

緩了緩情緒，尹洧%e5%90%9f順著那隻修長的手臂轉頭，然後，然後對上一張極好看的臉。

那人眼皮很薄，眼窩很深，瞳孔是湛藍色，鼻梁也很高挺……

尹洧%e5%90%9f愣了愣，腦海裡湧出兩個念頭：僵屍片裡的僵屍都是帥哥扮演的，但沒這個人帥。

桃子問班上有沒有好看的，她想回答有。

那人見她不應，又晃了晃手臂，

尹洧%e5%90%9f回神。

“紙巾。”他開口說話，是清澈的、帶著朝氣的、少年該有的聲音。

尹洧%e5%90%9f呆呆啊了聲，看到少年把手臂收回，把手指間攥著的紙巾放到她麵前。

原來……是要給我遞紙巾。

尹洧%e5%90%9f想，她是不是不隻是眼眶泛紅，而是已經哭了出來。下意識抬手摸摸眼角，發現還是乾澀的。

少年又開始說話了，他已經不再趴在桌子上，而是坐直了看她。他半倚著側邊牆壁，長腿曲起，寬大的帽子也不知在何時被他去掉，領口和下巴處坦露出白淨的一小截脖子，還有喉結。他身上散發的明明是散漫清冷的氣息，但他開口，話裡卻含了點友好的笑，他說：“尹洧%e5%90%9f，你嘴角有牛奶。”

尹洧%e5%90%9f：“……”

兩個關鍵信息。

一、為什麼喝個牛奶，還能在嘴上留痕跡啊，又不是三歲。尹洧%e5%90%9f迅速說了句‘謝謝’，然後拆開那包紙巾拿了張紙，胡亂拭著嘴角。

二、為什麼……他正確喊出了她的名字。這張棱角分明的如同漫畫裡走出來一般的臉.她沒什麼印象，剛才對視的那刹那，她一直以為的就是這人在夢遊，夢遊走錯了教室……

“你有沒有鏡子？”那個她以為是在夢遊的人又問。

尹洧%e5%90%9f搖搖頭，告訴他她沒帶。

“嗯”，少年在嗯一聲後，莫名其妙接著說了聲‘抱歉’。

之後他伸手，半抬起她的胳膊，用他自己的那股力讓尹洧%e5%90%9f手上的紙巾和嘴巴左側的位置重合，他引領著她的手臂在唇邊擦拭了幾下，收回手。

他用很輕的聲音跟她說：“已經沒了。”

尹洧%e5%90%9f呆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她看著自己那隻因為他收回動作所以半垂下的手臂，耳溫高起來，臉色也變得殷紅。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少年似是看到她臉紅，有些坑巴地解釋道 ，“因為我也沒鏡子，所以——”

“沒關係。”尹洧%e5%90%9f怕他誤會她生氣了，迅速說，“我應該和你說謝謝才是。”

他隔著衣袖，沒觸碰她的任何一塊皮膚，還幫她弄掉了唇角的奶漬，要說謝謝的。

“這有什麼好謝的。”少年剛才的忐忑很快消失，然後他打量著她問，“但尹洧%e5%90%9f，我想知道，你看我的眼神，為什麼那麼陌生？”

尹洧%e5%90%9f：……

該怎麼回答他呢？尹洧%e5%90%9f想，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覺得她在做夢，可是如果是做夢，她怎麼又夢的這麼真實。所有的一切都是對上號的，教室的格局和布置，生日收到的明信片，以及剛才取快遞時門衛叔叔和善的臉……這都對的上號。

那如果不是做夢……

尹洧%e5%90%9f想如果不是做夢，那就是她很早就生了病，她抬眸，想告訴他可能是因為自己生病了記憶力變差，但話還沒說，她就看到那張臉幻化成聞也的。◣思◣兔◣網◣

不是幻化，是確定，是一直。

她確定這個正和自己講話的坐在她後桌的人一直是聞也。

剛才可能是眼瞎了，所以認不得。

她試探著開口，喊了句：“聞也？”

“嗯？”被喊到的人問怎麼了，語氣疑惑，“怎麼？一個晚上不見，真認不出了？”

尹洧%e5%90%9f搖搖頭，用那張擦過嘴巴的紙巾擦眼角，感到眼睛都是一股奶味，她又把手放下來。

聞也盯著她看了會兒，桌兜裡的手機震動，他拿出來，光明正大地接起電話，尹洧%e5%90%9f沒聽到他和電話那端說什麼，隻聽到他跟自己說：“你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十分鐘後，他提了一個很大的紙袋進教室。

先把袋子最上層的雞蛋拿出來，遞給尹洧%e5%90%9f，告訴她是剛煮的，還溫熱。

然後又拿出一小塊蛋糕，粉色的蛋糕，上麵點綴著抹茶粉，兩種不相關的顏色搭配在一起，看起來卻絲毫不突兀，“不知道味道，但對你來說，應該好看勝過一切？”

他笑著說這句話，尹洧%e5%90%9f覺得自己的心跳再次不規律了。

袋子裡還有東西，他沒再往外拿，因為他的手機又響了，這次他沒接，而是按了掛斷。

掛斷後，他把尹洧%e5%90%9f同桌的凳子拉出來坐下，坐在她旁邊，跟她說：“我今天家裡有很重要的事，準備請假，這個假期會有點長，最早下周一才回學校，如果……”他頓了頓，說，“我是說如果啊，如果你有事要找我的話就給我發消息，我看到就回複。”

確認自己的話說完，聞也起身，拿起自己放在後桌的風衣外套，準備離開。

隻是剛走一步，他聽到尹洧%e5%90%9f叫了他一聲，停住腳，問怎麼了。

教室依然沒來人，很安靜，窗外吹來的風帶著秋天獨有的溫和，尹洧%e5%90%9f本來是要和他說謝謝，可覺得謝謝太單薄，她翻了翻，從口袋裡翻出一盒薄荷糖，迎著風聲小聲告訴他，“我身上沒有更值錢的東西了。”

安靜兩秒，聞也似是想起什麼，再次笑笑，他把那個很有少女心的鐵盒接過來，跟她說：“我收下了，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尹洧%e5%90%9f很想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生日，但又怕他著急離開，就沒問，她隻是把他送自己的雞蛋打開，從裡麵取出一顆，借花獻佛，“謝謝。”然後，“你吃顆雞蛋吧，聞也。”

“好。”從她手裡接過雞蛋的少年沒告訴她，他已經吃過了，定了淩晨的鬨鐘，起來吃了三顆，以至於剛才趴在桌子上睡覺，他夢到自己被一群咯咯叫的母雞尋仇。

手機再次響起，沒時間了。

聞也隻得和她告彆，但他這次說了和剛才不一樣的話，剛才他說‘如果你有事找我給我發消息’，這次他說，“如果我有事找你，能不能給你發消息？”

尹洧%e5%90%9f點點頭，看著他腳步輕快地跑了出去，修長高挑的背影越來越遠，她又想起她忘了告訴他，或許她會換號碼，因為她現在那個號碼是弟弟偷偷幫她辦的，譚寧已經發現了。

她追出去，想告訴她。

“也許我會換電話號，要是你聯係不上我，彆著急，我開了學會把新的聯係方式告訴你。”

“你彆著急啊，聞也。”

“我會告訴你的。”

“彆著急……”

尹洧%e5%90%9f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