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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朝廷額外獎賞十兩銀子。

這條法令一出, 海那一邊的西洋人便會帶著狗, 爭先恐後地漂洋過海而來。到時候,小傻子便能隨便選, 挑花了眼也沒有關係。

九月末,丟失北漠十八州的南楚依然強硬, 拒絕了我和談的請求。二十萬大軍便繼續往前壓。

拿回北漠十八州是勢在必行。南楚給行商立了太多條條框框, 讓這顆西北明珠再也不複昔日繁華。隻有我,才能給我的小傻子一個他想要的北漠十八州。那也是成親前夜, 我隔著門板給他講的北漠十八州。

楚颯知我的決心,也知他的五萬駐北軍沒有抵抗之力,所以選擇佯守,北漠十八州不費吹灰之力易了主。可是再往前推進,到了華梁四郡,他便不能不守了。

華梁四郡是南楚北部的咽喉要道,地勢易守難攻,局麵一時僵持住。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過去我駐守邊境,戰場上麵對的是窮凶極惡的西胡,燒殺搶掠的流匪,屍橫遍野不會觸動我分毫。

而此時……

若強攻下去,流離失所的將會是無辜的百姓,他們將遭受無妄之災,驚恐而絕望。

長武君說我是個多情之人。南楚皇帝想必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在和我賭,賭我狠不下心,賭我心存羈絆和善念。

局麵不出意料僵持住了。

十一月,飄起了鵝毛大雪。

和阿翊分彆,已經整整一百天了。

我依然每日不間斷地給他寫信。我不上陣領兵,隻在帥帳中發令,每日除了看軍報,便是提筆寫信給他。

信中寫了北方的冬天,軍營中的餐食。我告訴他北鄞有一種綻冬花,隻開在白茫茫的三尺雪地中,雪一化,花就凋零。我告訴他摸到了一窩鵪鶉蛋,還是熱的,以後烤給他吃。我說,我也給他做了許多的衣服,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可我沒有收到他的回信,給禦風的飛鴿傳書也石沉大海。我察覺到了不對勁,小傻子從來不曾真正和我生氣,更不可能因為生氣便三個月不理我,他會不會是出事了。

但若是出了什麼事,以禦風的本領,完全能悄無聲息地離開南楚,來告訴我。

一個隱藏很深的念頭湧上心頭:小傻子會不會是不愛我了。他的記性那麼差,會不會已經忘記了我,喜歡上了其他人。

可在我離開前,他分明還愛我。

會不會是因為他一開始在生氣,所以不理我。等他氣消了,他已經忘記了我,忘記後,自然也不會給我回信。

又或許,帝後會不會給他灌了什麼藥,讓他失去了記憶。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娶妻生子……

我簡直坐不住了,焦躁地來回踱步。無數念頭來回閃動,我連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我想立刻見到他。

正在這時,傳令官送來了實時軍報,戰況依然焦灼不下。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朕要親征。”

事實證明,一個心緒不寧的人注定會失敗,即使他曾經未曾一敗。那些關於小傻子已經忘記了我、不愛我的念頭,如烏雲籠罩在我心上,讓我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

當夜攻城失敗,我左肩中箭。

太醫給我取出箭,包紮好傷口後,長武君來到帥帳。他沒有以帝師的身份訓斥我,也沒有以臣子的身份勸誡我,他隻是平靜地、溫和地問了我一句話。

“若您倒下了,三皇子該怎麼辦?”

一瞬間,我像被當頭潑了盆涼水,紛亂喧囂的思緒全消失了。我像是一個發了熱病的人,突然清醒了過來。

是啊,我在做什麼。

不過是一些天馬行空的胡亂猜測,就令我失去了理智,活像是走火入魔。小傻子向來依靠我、信任我,若我自己都亂了,又怎麼給他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而且,就算……

……就算他當真不愛我了,我也要聽他親口告訴我。我承諾了要在半年內帶他走,無論他還在不在乎,我都要履行承諾。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心漸漸沉靜下來。我召來領兵的將領,商量對策至夜深。人走後,我給小傻子寫了今天的信。

進入十二月後,攻城取得了進展。我卻格外思念起小傻子來。

小傻子向來怕冷,今年冬天這麼冷,也不知道他晚上睡得暖不暖和。過去冬天,他總愛雙手雙腿都纏在我身上。我把他摟得緊緊的,把真氣渡入他體內,他便能睡得格外香。他最愛窩在我懷裡,在火爐旁聽我給他念故事。

我在信裡囑咐他好好保暖,多加一層被子,多吃溫性和熱性的食物。我依然沒有收到他的回信,但這次,我的決心一點也沒有動搖。

最多三天,華梁四郡便可破,屆時我與南楚的談判籌碼便能大大增加。

可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

禦風竟然回來了。

他神情凝重,告訴我小傻子情況很不好。他說,自我回到北鄞後,小傻子便沒有收到過一封信。小傻子為了給我寫信,學會了認字,可沒有收到我的回信,急火攻心,吐血昏迷。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是空白的。

分彆已經一百二十五天,他隻收到了前半個月的信。也就是說,小傻子已經一百一十天沒有收到我的任何消息。

怎麼會這樣?

上回我隻離開了九天,他便整日以淚洗麵,瘦了整整一圈。這整整一百一十天,他那麼脆弱,那麼愛哭,他……

連我都會因為沒有收到他的回信,頭腦發熱做出蠢事。那他……

“他……怎麼樣?”我猛然驚醒過來,緊緊盯著禦風。

禦風沉默了一陣後說:“小王爺情況很差,不說話,不笑,也不哭。每天就坐在窗前發呆。他身體變差了很多,幾乎一直在生病。”

怎麼會不哭,他明明那麼愛哭。

我有一瞬間無法呼吸。

然後,我叫來了主將,下達了立即攻城的軍令。

去他的天下蒼生。我連我的小傻子都護不住,我還管什麼天下蒼生。

三天後,華梁四郡破,楚軍再退兩百裡。

我寫了厚厚的信交給禦風,我說:“你儘快回去,告訴他,最多一個月,我來接他走。”

他等不起了,我也等不起了。

南楚換將,鎮南大將軍楊雄取代楚颯鎮守北方。三日後,我軍又下三城,楊雄被革職。

這次的攻勢如此迅猛,是因為我在著急。我要回去見他一麵。我怕他心灰意冷了,我要去當麵對他許下承諾,當麵哄他,安慰他。

出發前,又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我軍大營前。

二十把長槍齊齊指向地上那個衣衫襤褸、滿臉臟汙、疲憊不堪的人。

親衛說:“陛下,此人疑是南楚奸細,在大營外鬼鬼祟祟張望。”

“我隻說一句話,說完便可以死。”地上的人開口了,聲音沙啞。

我認出了這道聲線:“夏風?”

“王爺讓我給您帶一句話。”夏風說:“他說,他快死了。”

這是近五個月來,我聽到的,唯一一句來自於他的話。

可為什麼是這樣一句話。

三天後,我來到了王府。

出發當夜,我突然心臟劇烈絞痛,不用任何人告訴我,我就知道他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我看到了一個蒼白瘦弱得……不成人樣的小傻子。厚厚的被褥把他遮得幾乎看不見了,他無知無覺地閉著眼,似乎永遠不會再醒來。

瘦可見骨的左手手腕上,包著厚厚的紗布。

我上去抱住他。

太輕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個成年男子,為什麼能輕成這樣,瘦成這樣。

他好冷,昏迷中竟也全身發抖。我顫唞著摟緊他,像過去那樣揉搓他的肩背,可我的手竟然比他還冷。我連忙催動真氣運轉,將熱量渡給他。

他太瘦了,後背和肩胛的骨頭能硌手。雙頰的軟肉沒有了,原本豐潤貴氣的一張臉,變得瘦削悲苦。他太蒼白了,過去是白裡透紅的白皙,現在是毫無血色的慘白。

我怔怔地注視著他,茫然地想,當初我離開,是不是做錯了。

很快他皺著眉低聲喊痛,我忙把他抱得更緊,問他哪裡痛。他不說話。我手忙腳亂地搭他的脈,卻心思亂得什麼也摸不出。

禦風端來了藥,說:“小王爺昏迷第三天了,不肯喝藥,灌也灌不下去。”

我接過藥,含了一口喂給他。他皺著眉抗拒,我很輕很慢地%e5%90%bb他,他便漸漸鬆開齒關,喝下了藥。

“乖,阿翊最乖了。”我在他耳邊說,“再喝一口好不好,喝完,就不疼了。”

他沒有反應,可我喂第二口時,他便不抗拒了。

“真乖。”我低聲說,眼睛潮濕了。

明明難過到結束生命,明明虛弱得一直昏迷,為什麼還要這麼乖。他一直一直這麼乖,從來都是這樣,我哄他,他便會喝下最苦的藥。

可是這麼乖的小傻子,這麼怕痛,這麼嬌弱,卻選擇了最痛的割腕。

不是被玫瑰花刺刺破了手指,都要撲在我懷裡哭著喊痛嗎?不是踢到了門,都要眼淚汪汪地說要包紮嗎?不是被我彈一下膝蓋,都要捂著揉半天嗎?

怎麼回事啊。小傻子。

我緊緊地抱著他,輕輕%e5%90%bb他的額頭和嘴唇。以前的小傻子又香又甜,即使剛喝完藥,唇瓣也是軟軟的甜甜的。而現在,卻隻剩清苦的藥味。

唇瓣相貼的熟悉感讓我找回了一些哄人的能力,我把他摟在懷裡,在他耳邊說著話。我把這五個月裡信中的內容講給他聽,講到夜深。

淚水從他眼角流下。

他連流淚都不一樣了。過去他總是哇哇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就算是默默流淚也流得生怕人不知道,不停吸鼻子,拿手抹。而現在,他流淚得平靜而絕望,如果不仔細看,不會有人發現他在哭。

“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回家。”我的聲音很啞,一遍遍在他耳邊重複。

他的眼淚更洶湧了。

我一點點%e5%90%bb去他的淚,幫他理好頭發:“不哭了,乖。”

幫他擦了擦身子,我單手摟著他,另一隻手在他後背輕緩地拍著,在他耳邊哼了一曲草原上哄睡的民謠。

他漸漸昏睡了過去,蹙起的眉心鬆開了。

禦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床邊。

“信都找到了?”我看了一眼桌案,那裡有厚厚的兩遝信。一遝是我寄出的,另一遝,應該是他寫給我的。

禦風說:“那個小白臉借著職務之便,私藏了您和小王爺的跨國信件。”

“不出一個月,我便能接他走。”我說,“等他一離京,你就去把那人做掉,事了後迅速離開,趕往前線。”

我頓了頓,摸了摸懷裡人沉睡的側臉,說:“嘴閉緊,彆讓他知道。”

“是!”禦風立刻道,又疑惑地說,“為何不讓小王爺知道?他也恨透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