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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朝臣三五結隊,手裡拿著厚厚的奏本,我氣打不過一處來,毫不留情地說:“太醫說了皇上需要靜養,這段時間一律不見。”

有位朝臣遲疑了一下,說:“此時事關重大……”

我氣得不行,簡直說不出話來。好在季遠一臉嚴肅地替我開口了,脆生生地說:“有什麼事情比皇兄的龍體更重要?”

一部分朝臣告罪退走,還有一小部分留在原地。

我冷冷地說:“諸位大臣平日裡對皇上多加苛責,他不計較,廣聽進言。前段時間更是日日勤勉。現在他病倒了,需要休息,諸位難道連這一點體諒都沒有?連皇上的身體都不顧,你們忠在哪裡,孝在哪裡?”

這下子,朝臣全部告罪散去。

回到寢宮,季明塵披著件白袍坐在床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對我一笑。

我立刻說:“想都彆想。”

“你還沒有娶我,現在是我娶了你,你是我的王妃,我當然要管著你。”我板著臉說,“在你完全好起來前,想都彆想見朝臣。”

季明塵挑眉笑道:“我隻是想讓阿翊陪我去花園走走。”

他身體底子好,這幾天休養下來,臉上已經恢複了些血色。這麼一笑,好看極了。

心裡的怒火瞬間消弭,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拉過他的手說:“那要多穿一點。”

季明塵微笑道:“好。”

又休養了幾天,他的身體漸漸好了。但我隻準他抽一個時辰見朝臣。到了月底,他完全恢複了健康,又變得忙碌。可是再忙,他也會按時和我吃飯睡覺。

我趁機讓他多穿,他拒絕不了我,很聽話地在單衣外披了厚披風。

這個被諸位大臣勸諫多次、不愛穿厚衣服的壞毛病,總算在今年改掉了。

我心裡有大大的成就感。

年底,我竟然收到了大楚皇帝的信,還是私信。

我和楚彥倒是經常來信,和楚颯也隔三岔五見麵。除此之外,再沒有聽到過大楚的消息。

信拿在手裡,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倚在季明塵懷裡,默默地讀信。信不長,隻是一些簡單的問候。末尾卻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爹答應過你。”

這句話孤零零地戳在信紙末端,前言不搭後語。我莫名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腦中思緒電閃,我整個人雷劈似的呆住了,信紙從手裡滑落。

“怎麼了?”季明塵立刻問。

“他、他答應過……”我呼吸急促,用力地攥緊季明塵的袖子,腦中空白得說不出話來。

那日我從客棧回宮,皇帝答應過我三件事。

前兩件事他做到了,隻剩第三件事。

“不論結果如何,留大哥一條命。”

後來從江南回來,我請他踐行承諾。他說君無戲言,但我應該去勸大哥。

我緊緊抓著季明塵的手,語無倫次:“大、大哥……他……”

季明塵撿起信紙飛快地看完,說:“你當初說,東宮的那場火有奇怪之處。”

“燒得太快……我當初、當初讓人去看著他,我自己去找禁衛,可……可是還是燒起來了……”我用力回想著。

“喪葬的時候……也很奇怪……”那半年的事情,我回憶起來很艱難,皺著眉儘力思索。

季明塵揉了揉我的臉:“不急,慢慢想。”

“父皇他……不是刻薄的人,不會在大哥死後,還揪著他的過錯不放,讓他入不了皇陵。”

我的思緒越來越清晰:“墓地非常簡陋,甚至不合禮製。”

季明塵說:“從江南回京後,你去找過陛下,他怎麼說。”

我緩慢地說:“他說,君無戲言。”

季明塵說:“這麼看來,陛下極有可能救下了你大哥,把他送走,從此隱姓埋名,遠離皇室。”

“你大哥是個驕傲的人,一開始恐怕會消沉,存了死誌。陛下現在寫信告訴你,說明你大哥的情況已經好轉,走出了陰影。說不定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激動地抓緊他的手,說不出話來。

“好啦。”季明塵輕笑地摟住我的腰,“你就這麼想念他?我也能給你泡涼霧山凍茶。”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你要去弄霜降當天的霜,和小雪當天的雪嗎?”

“有何不可。”季明塵說,“隻要是你喜歡的。”

這封出乎意料的信,信末那一個“爹”字,讓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提起筆給他回信。現在我寫字很慢很慢,許多字都忘了。遇到不會寫的字,季明塵就握著我的手教我。

我告訴他我現在很快樂,身體也恢複得很好。我問候了他,讓他和皇後都保重身體。

直到華燈初上,我才寫好了這封簡單的信,鄭重地封好了口。

年底,宮裡和各部格外忙,他們在籌備明年春的大典。

某個午後,我照料好平安樹和玫瑰花,坐在吊椅上曬太陽。黑團窩在我懷裡%e8%88%94毛,雪團乖乖地趴在我腳下,啃著磨牙棒。

一片樹葉直直向我飛來,落在我的披風上。

我納悶地四處張望,又是一片樹葉飛來。

瞥到屋簷上那一抹黑衣,我大喊道:“已經給你記在小本本上了!”

“誒喲,彆啊。”禦風立刻現身,“小王爺,你怎麼這麼小氣。”

我不說話。

禦風說:“忘了我大冬天給你掏八個兔子窩了?不能將功抵過嗎?”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禦風驚奇地說:“喲,小王爺又會笑了。”

我得意地一揚下巴:“討好我也沒用,你拿樹葉子扔我,我給你記在小本本上,晚上就告訴你主子。”

“切。”禦風叼著片葉子,躺在屋頂上翹著二郎腿,“真是小氣。”

禦風變得黑壯了,眼神也沉穩許多,身上的急躁褪去了。我想到在靈山時他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日日和我抬杠,感覺恍若隔世。

我想起一茬,好奇地問道:“當初在靈山,你的刀是故意拿反的嗎?”

“不然呢?”

禦風用“這種問題也需要問”的眼神盯著我,說:“不過是嚇唬你一下,誰知道能把你嚇哭。我當然不可能殺你。”

我說:“為什麼。”

禦風收了笑容,似在回憶:“我暗中跟在你們身邊半個月,從未見主子對誰這麼上心。”

這句話把我震得滿臉通紅。

我低下頭,把發燙的耳朵藏在狐毛圍領中,給黑團呼嚕毛。

“明年春就嫁給主子了,開心嗎?”

我輕聲道:“開心。”

上次是我娶他嫁,這一次是我嫁他娶。我們互為對方的夫和妻,完完全全擁有彼此。

結發夫妻,多美的四個字。

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我眼眶泛濕,又重複了一遍:“開心。”

第87章

轉眼到了年節。

今年楓葉紅的時候, 季明塵病了一場,等他好起來,楓葉已經落了。但我一點也不遺憾, 還有很多很多個秋天等著我們。

剛入冬, 寢宮裡就燒上了熱熱的地龍,地上鋪滿絨毛地毯,暖和極了。狐毛圍領和大氅把我裹得嚴嚴實實,懷裡的暖爐一直溫熱。

去年剛經曆了最冷的冬天, 今年便是最暖的冬天。

手上的凍瘡已經好了,紅腫消褪,我的手指又恢複了原來的修長。

春梨開心不已:“奴婢最喜歡的, 便是王爺這雙手,總算是好起來了。”

我也咧嘴笑了。季明塵剛接我回來時, 我的手又紅又腫, 難看極了。那時可自卑了, 藏著掖著不讓他看。好在是好起來了。▃思▃兔▃網▃

誰會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麵前是最好的樣子呢?

黑團平時不讓抱, 天一冷卻主動鑽我懷裡了。我抱著黑團在爐邊烤火,雪團趴在腳邊搖尾巴, 不時用鼻子拱我的手心。

我想起一茬, 喊道:“夏風!”

很快,夏風麻利地抱著書過來。我又一次仔細地檢查我的收藏, 六朵淡粉色梅花, 十二朵茉莉串成的手串, 一朵紅色玫瑰。除這些外, 還有他後來送我的雛菊花, 玫瑰和丁香。

檢查完, 夏風熟練地把書放回去。我看著他的背影, 有些恍神。

過去在王府,我一個眼神,他便知道我要檢查了。那麼久過去,他與我仍和當年一樣默契。

就像是他從未背叛過我。

在我恍神時,夏風已經放好書回來了,湊到我耳邊道:“小的有寶貝給王爺。”

他掏出一本巴掌大的書,封麵很熟悉。我看了一會兒,騰地紅了臉。

這、這是那本教學畫冊!過去我一直壓在枕頭下,每天學習一頁,和季明塵實踐過無數次。

我又翻了翻,這一本很新,裡麵沒有我的勾畫和圈點,並不是過去的那本。

夏風說:“小的重新去集市買的。和過去那本一樣。”

對了,過去那本也是他偷偷買來給我的。

我合上書,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成、成何體統!”

夏風說:“王爺不喜歡,那小的就拿走了。”

他從我手中接過書,剛邁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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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我捂著臉叫住他,聲音低如蚊子哼哼,“給我。”

夏風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他說:“小的知道王爺會喜歡。”

我冷哼了一聲:“四號,不要妄圖揣測本王的心思。”

夏風愣住了,眼圈很快變紅。

我沒有看他,說:“下去吧。”

他無聲地磕了個頭,退下了。

我原諒他了。過去的我生活在強梁環伺中,時刻擔心被背叛、被拋棄,所以一次背叛便讓我消沉許久。可是現在我不怕了,我變成了主導方。我再也不是那個縮在角落的可憐蟲了。

這是季明塵給我的底氣和力量。

除夕夜飄起了初雪,宴席散後,季明塵拉著我的手慢慢散步。

他在黑色常服外披了一件白色披風,頭發一絲不苟地束著,不時有雪花飄落在頭頂和眉梢,更襯得他眉目如畫。

他溫熱的手掌緊握著我的手,我們踩過滿地碎瓊亂玉,留下一路的撲簌聲。

“明塵。”我偏頭看他,“當初你一個人回來麵對那些事情,心裡難不難過。”

北鄞老皇帝對他再不好,畢竟是他的生父。他那麼溫柔有情,肯定不會無動於衷。可是那個時候,我不在他身邊,他也不在我身邊。

季明塵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說:“他和我說對不起。我守在他床邊,看他一點一點沒了生機,便也不恨了。”

我心裡有點難受,握緊了他的手:“失去親人,你一定很難過吧。”

“有一點吧,但很快顧不上了。”季明塵轉頭對我一笑,“後來我便滿腦子想著,該怎麼把你搶過來。”

我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