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好啦,彆哭了。”
我埋在他懷裡不肯抬頭,抽噎著說:“嗚……好丟臉……”
我居然在一個小孩子麵前哭成了淚人。太丟臉了。
等我止住哭泣,季明塵按著我的後頸強迫我抬起頭。殿中已沒有了小孩子的身影。雪團正擔憂地衝我搖尾巴。
“哭什麼?”季明塵無奈道。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啊。”
害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季明塵說:“昨晚不是說了麼。”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回想。昨晚在涼亭對飲,新釀的漿果酒好喝極了,兩盞下去就頭暈了。夜風中隻能看見他的唇瓣一張一合,卻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原來是那時候說的嗎?
我又掉了串眼淚,抽噎著說:“你……欺負我,明明沒有說過……”
“好啦,我錯了。”季明塵好笑地幫我擦眼淚,“不哭了啊,乖。”
我委屈地說:“我還以為、以為你和彆人生小孩了。”
季明塵沒忍住笑出聲來:“和誰生?”
我抹了抹眼淚,用力擰了他一把。卻又怕弄疼他,所以擰的衣服。
等我平靜下來後,季明塵把小孩子叫了進來。
“季遠,這是你皇嫂。”
小孩子——季遠依然好奇地看著我,聽話地說:“皇嫂好。”
我有點臉紅地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好。”
季明塵對我說:“這段時間有些忙,怕你悶著,把他帶來給你玩。”
……玩?
我和小孩麵麵相覷。
“皇兄,既然要陪皇嫂玩,那是不是不用做功課了?”季遠人很小,卻鬼靈精怪得很,脆生生地問道。
季明塵麵色清冷:“功課自然不能落下。”
季遠垂頭喪氣:“哦。”
看到小孩兒蔫兒了吧唧的樣子,我頓時覺得季明塵對他太凶了,連忙拉過他的手,安慰他道:“你皇兄他、他沒有凶你,他很好的。”
季遠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我:“那皇嫂剛才為什麼哭了?是因為被皇兄欺負了嗎?”
我:“……”
季明塵輕笑出聲。
第86章
十月, 宮裡舉行賞桂宴。
在不那麼正式的場合,季明塵就不用穿黑色了。我興衝衝地拿出新做的衣服,挑了一件讓他換上。
這些日子我除了照料花園和茶室, 最愛的就是給他做衣服。我定下了好多樣式和顏色, 天天去尚衣局催進度。
現在他身上是煙灰色鑲黑邊的長袍。領口、袖口和腰帶是黑色,其他地方是漸變的煙灰色。整個人宛如一幅水墨畫,瀟灑飄逸。這樣的顏色也不會被說不穩重。
我看得頭暈目眩。同時深深遺憾,這樣的機會太少了。大多數時候, 他仍需要穿黑色冕服。
季明塵給我挑了一件相同色係的衣服,又幫我係上煙墨色的手環。
“不錯。”季明塵含笑地說,“夫妻服。”
我紅著臉攥緊他的手。
桂花林中, 百官席地而坐,飲酒賦詩。
兩盞漿果酒下肚, 我喝得微醺了, 就悄悄拽住季明塵腰間的穗子。有其他人在場, 我不能隨意和他貼貼蹭蹭, 有點失落。
季明塵帶我離了席,來到湖邊, 一葉小舟正泊在岸邊。
我眼睛一亮, 那是我們在江南坐過的烏篷船。
陽光照在青綠色的湖麵上,浮光躍金。烏篷船悠悠地往湖心蕩去。我們並排躺在船尾, 十指相扣。我癡迷地看著他的側臉, 說:“要貼貼臉。”
季明塵湊過來, 側頰和我相貼, 我蹭了蹭, 感覺臉更燒了。
“這麼燙, 醉了沒有?”他問。
我誠實地說:“剛才沒醉, 現在醉了。”
躺在湖光山色中,夢回那年的江南。我們在烏篷船上看采蓮,共飲一壺酒,我學了那句吳語。漫步在雨中的園林,我興奮地規劃著我們的未來,吊椅和花,雪團和他。
而現在,全部實現了。
季明塵溫柔地看著我,把一縷飄飛的發絲彆到我耳後。我摘下他的發冠,青絲散了下來。
自從知道了“結發夫妻”的含義,我便愛摘他的發冠。他幫我束冠,我幫他摘冠。
季明塵攬著我的腰,說:“等桂花曬乾,給你做桂花蒸糕和桂花糖。”
我蹭了蹭他的脖子,小聲地說:“有彆人在,我都不能和你貼貼了。”
“為什麼不?”季明塵低頭看我。
我說:“你會被那群老頭子訓,說你不穩重、輕浮、年輕氣盛不知分寸什麼什麼的。”這麼久來,我都已經記得住糟老頭子們訓他的話了,翻來覆去就那幾句。
“那我就年輕氣盛給他們看。”季明塵輕笑說道,“其他事情愛訓就讓他們訓去,要是敢說到你身上,我就給他們表演一個龍顏大怒。”
我咯咯地笑出聲來,湊上去親他的下頜,很軟地說:“你怎麼這麼好呀。”
他深深地望著我:“我總是怕對你還不夠好。”
他按住我的後腰,微涼的唇覆上了我的。
暮色四合,晚霞散去。
琉璃壺中的酒見了底,我們拉著手往回走。
我沒有告訴他,我曾在一天內看過了日月星辰,朝陽晚霞。也不打算告訴他。因為還剩無數個日夜,我終將和他一起看。
十月後,季明塵果然如他所說,格外忙碌了起來。
一整天我甚至都見不到他一麵。他每天在禦書房忙到很晚,他不讓我等他,讓我早睡。我便在寢宮留了盞宮燈,往往是睡去了,他還沒有回來。
早晨他用%e5%90%bb把我喚醒,時辰太早,我隻蹭他一下便又睡過去。等徹底醒來,寢宮裡早已不見了人影。隻剩床頭的紙條,提醒我按時吃飯。
我怕他忙得錯過用膳,提著食盒去禦書房找他,卻見門口的朝臣排成長龍,手裡都拿著厚厚的奏本。
我便沒有進去,隻讓太監把食盒拿進去。
當晚季明塵回來得早了些,我窩在他懷裡,看著他瘦了些許的臉,心裡酸酸的。
季明塵說:“也就是這段時間會忙一些,等到了年底就好了。等所有事情忙完,年底要籌備一樁大事。”
我說:“什麼大事?”
他對我一笑:“娶你。”
我摸了摸他的臉,小聲地說:“你要好好的,保重身體,不能累著,我會心疼的呀。”
我讓他每天早上走之前把我喊醒,一開始他不肯,沒有喊我。當晚我硬生生撐到醜時,等他回來後再次強調,下一次他便喊我了。
頭天晚上已經吩咐好了,早膳很快送了過來。我陪著季明塵用完早膳,又親手給他係上腰帶。結發夫妻該為對方束發,可我不會束發,便換做是給他係腰帶。
等他走後,我便睡個回籠覺。
果然,他讓季遠來陪我是有道理的。
白天我抱著雪團擔憂地發著呆,季遠就會來安慰我:“皇嫂不要擔心啦,皇兄隻是忙了一些,不會有事的。”
有時會說:“皇兄讓我監督皇嫂吃飯,皇嫂吃這麼少,我要去找皇兄告狀。”
我便隻能愁苦地再吃一些。
季遠聰明伶俐,才剛到四歲,每天功課卻完成得又快又好。我有時會覺得不忍心,但我知道季明塵是在把他當儲君培養。
每日照料完花園,我就坐在吊椅上,看著禦書房的方向發呆。季遠會來陪我說話,他小小年紀卻鬼靈精怪,經常把我逗笑。
有時候我覺得羞愧,我這麼大一個人,卻要一個小孩子來陪我。於是我便從愁苦中抽身出來,帶他去看釀酒、看炒茶,帶他騎馬。
久而久之,憂愁倒真消散了不少。④思④兔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季遠每次說起他皇兄,都是滿口崇拜和向往。
我問他:“你喜歡你皇兄嗎?”
季遠的眼睛亮晶晶的,稚嫩的童音脆生生道:“當然!皇兄是最厲害的人!太傅說,皇兄很小的時候就上戰場了,殺了無數敵人和壞人。我也想成為皇兄那樣的人!”
說到這裡,季遠悶悶地說:“可是皇兄有時候太凶了……”
我忍俊不禁,說:“他其實很溫柔的。”
季遠仰著白嫩的小臉看我,奶聲奶氣地說:“要是皇兄能像皇嫂一樣溫柔就好了。”
我的心軟得不行,他又拉住我的手搖晃:“我更喜歡皇嫂,皇嫂會陪我玩,皇兄隻會讓我做功課!”
“哦?”
我還沒說話,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朕看你是太閒了。”
季明塵大步走過來,目光在我手上停留了一瞬,單手把季遠從吊椅上拎起,丟給太監。
季遠頓時噤了聲,蹬蹬蹬地跑開了。我轉頭看他,他對我做了一個哭哭的表情。
我看向季明塵:“你太凶了。”
“哪裡凶了?”
季明塵把我抱起來,我便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吊椅四周花海繁茂,我伸手摘下一朵玫瑰送給他。
他還在看著我。
這樣的眼神,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抱住他的肩膀,蹭他的脖子,小聲地說:“不凶。你最溫柔了。”
我笨拙地湊上去親他的唇,又說了一遍:“你最最溫柔了。”
連續高強度的忙碌,到了十二月初,季明塵病倒了。太醫說他是勞累過度,神思不繼。
我簡直心疼死了。
自從那年毒解了之後,他幾乎沒有生過病。現在卻生生地累病了。皇帝真是艱苦的活兒。
苦澀的藥汁送來,我端著喂他喝下。不過去了一趟外殿,再回來就發現他披著衣服靠在床頭,又在翻閱奏本。
我重重地叫了一聲:“季明塵。”
他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又輕軟地說:“隻剩幾本,看完就休息。”
我盯著他不語。
季明塵抬頭看我,臉上閃過慌亂,把奏本放下:“不看了,你彆哭。”
我咬著嘴唇看他。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我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翊,過來。”他喚我。
我走到床邊坐下,扶他躺下,忍著眼淚說:“什麼事情能比你的身體更重要啊?你答應過我的,要好好保重。不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錯了。”季明塵握住我的手,聲音虛弱,“你湊過來一點。”
我貼近他,他伸手幫我擦眼淚。他的手有些發顫,有些燙,擦得很慢。
我的眼淚頓時更洶湧了,自己胡亂地擦乾淨眼淚,把他的手臂塞回被窩中。我凶巴巴地說:“快休息,不許說話。”
“彆哭。”季明塵最後說了一句,聽話地閉上了眼,很快陷入了昏睡。
我趴在床邊守著他。
季明塵接連昏睡了好幾天,竟然還有朝臣來寢宮找他。
我對他發不起脾氣,對彆人就不一樣了。聽到太監來通傳,我心裡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拉著季遠去了寢宮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