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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到達了最後一個驛站。

楚颯說:“前麵就是邊境了。”

馬車又往前行駛了兩個時辰。

然後停下了。

我聽到禮部的官員在和對麵交涉,聽到馬蹄聲,聽到腳步聲。

然後車簾被掀起。

一隻手向我伸了過來。

我抬起頭,看到了我的滿園桃花。

第79章

我永遠都記得這一天。

季明塵身著黑色綴金邊的冕服, 頭戴明黃旒冕,掀開車簾,衝我伸出一隻手。

就像那日月下初見, 那日花轎落府, 他向我伸出一隻手。

他的身後,是殺氣騰騰的十萬鐵甲雄兵。

這是我們分開的第一百七十六天,也是我沒有見到他的第一百七十六天。

此刻,他站在我麵前, 像是一幅畫。然後,他向我伸出一隻手,那隻曾護我周全、握住紛飛的箭翎、掌心留有疤痕的手。

可是我低下頭, 攥緊了懷裡的小包袱。

季明塵坐到我身邊,攬過我的肩膀, 輕聲道:“有沒有累著?身體還受得住嗎?”

我沒有說話, 攥著包袱的手更用力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臉, 征求意見似的問道:“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轉開臉, 仍是不語。

季明塵把我按在他%e8%83%b8`前,輕撫我的後背, 我的眼淚便接二連三地掉下來了。

這一刻我好恨他。為什麼明明已經半年了, 他卻還是這樣熟悉我的情緒,就像是他從來沒有離開。

可是他分明離開了我半年。

我靜靜地流著淚。

過了一會兒, 我推開他, 從懷裡拿出劍穗。

他立刻握著腰間的劍柄往外一抽, 遞到我麵前。

我低著頭把劍穗係回劍柄上, 我的手指有些顫唞, 動作很慢, 他安靜地看著我。

係好後, 他握住我的手。

我的手指上是結痂的凍瘡,指根紅腫,十分難看。我想縮回手,卻沒能如願。

“彆看。”我聲音沙啞,說了第一句話。

季明塵抬起我的手%e5%90%bb了一下,說:“阿翊,我可以抱你嗎?”

我低下頭,攥緊了小包袱。

他脫下披風罩在我身上,把我抱了起來,走下馬車。

兩國官員側立在路邊,邊境線兩側都是黑壓壓的軍隊。

楚颯走過來,沉聲對季明塵道:“我把他交給你,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他隻有你了。”

季明塵把我摟得更緊,說:“請放心。”

楚颯看向我,聲音溫柔下去:“小三兒,你要好好的。我們草原上見。”

我說:“二哥,保重。”

兩國官員交接完畢,交換了國書。

季明塵抱著我向北邊走去,一步又一步,沉穩又莊重。

他跨過了邊境線。

然後他偏過頭,對等待著指示的將士說:“退兵。”

十萬鐵甲雄兵調轉了方向,從中間分出一條道,道路的儘頭有一輛明黃色的金頂馬車。

季明塵抱著我穿過重重人海,走向馬車。

馬車裡溫暖如春,座椅上鋪著厚厚的狐裘坐墊,小桌上的點心和茶水冒著熱氣。

我手上的凍瘡開始癢了,季明塵握過我的手,我依然下意識往後縮。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給我抹藥,涼涼的藥膏塗在紅腫的地方,刺痛一下子減輕了。

“還有好幾個時辰的路程,要不要躺腿上?”他輕聲問我。

過去我最喜歡的便是躺在他腿上,偷偷看他,拽他腰上的鑲穗,和他十指相扣。

可是現在不可以。

一絲委屈湧了上來,我低著頭小聲說:“我們已經不熟悉了。”

隻有熟悉的人才能做那樣親密的動作,可我們已經半年沒有見麵和說話。我們已經不熟悉了。

季明塵掰開我用力攥著包袱的手指,說:“那就重新熟悉起來。”

他又問:“阿翊,那我能抱你嗎?”

我不說話。

他便把我攬在懷裡。

一塊泛著熱氣的綠豆糕遞到嘴邊:“嘗嘗,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我默了半晌,吃了下去,甜甜的。

他又喂我吃棗泥酥。

我吃了。他喂我喝茶水,我有些嗆到,他就給我拍背。動作和過去一樣嫻熟。

我突然又委屈了:“都說了不熟悉了。”

為什麼還要喂我吃東西。

季明塵立刻道:“對不起。那我們說話好不好?”

我馬上想說,不可以和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是不熟的人才說的。這話我過去已經提醒他很多次了,他怎麼老是記不住。可我們現在可不是不熟悉麼。我說不出話來,越發委屈了。

季明塵說:“身體有沒有好一些?路上累著沒有?”

我靠在他肩頭,垂眸不說話。

他又說:“吊椅已經搭好了,等天氣暖和一些,我們就坐在上麵曬太陽。”

我伸向他腰間的鑲穗,卻又堪堪忍住,縮回了手指。

他說:“小花園也準備好了,你想要種什麼花,我們一起種。”

過去我說,我要親手給他種紅色的玫瑰,每天都送他一朵。

我小聲說:“我不給你種花了。”

“那換我給你種。”季明塵偏過頭,在我額頭上%e5%90%bb了一下。

“冬天胡商們都回家鄉了,等春天一到,我們就去買雪團。”

我本來想說,我沒有同意,他不可以親我的。可是我隻對他提過一次,他竟然還記得雪團,我的心又軟了。

“抱著不累麼,放旁邊好不好。”

季明塵伸手拿我懷裡的小包袱,我沒有鬆手。

我說:“我隻有它了。”

我孑然一身來找他,隻帶了這一個小包袱。裡麵裝的是我的心。

季明塵說:“你有我。從今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

“阿翊,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僵持了一會兒,我慢慢鬆開了包袱。

季明塵又問:“躺腿上好不好?”

“你現在身子虛,要多休息。還有幾個時辰的路程,睡一覺,就到家了。”

他的話語似乎有魔力,我果真困倦起來,他便扶我躺在他腿上。

“乖,睡吧。”季明塵攬著我的肩膀,袖口帶起淡淡的沉香味,我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

還沒來得及驚慌,熟悉的%e5%90%bb便落在額頭,季明塵在我耳邊說:“沒事了,乖。”

我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袖子。

季明塵馬上察覺到不對,問:“眼睛怎麼了?”

我沉默了一下,說:“我看不清了。”

“沒事,咱們慢慢治,肯定能治好。”他抱緊我,說,“要是治不好,我就是你的眼睛。”

他要抱我下馬車。

我說:“我自己走。”

季明塵給我裹上厚厚的披風,攬著我的腰,扶我下了馬車。

一座巍峨的黑色宮殿聳立在眼前,手執宮燈的宮女們整齊地分站兩邊,中間是黑壓壓的文武百官。

他們跪下齊呼。

“恭迎陛下!”

“恭迎皇後!”

我震驚地看向季明塵。

他衝我一笑,說:“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宮殿裡燒著地龍,溫暖如春。

季明塵屏退了下人,說:“我幫你沐浴好不好。”

我低著頭,說:“讓春梨來。”

“我來。”季明塵說,“讓我照顧你。”

他輕輕一笑,又說:“讓彆人看了阿翊的身子,我會吃醋的。”

我一下子就說不出任何話來了。就算我在生氣,在委屈,可他總知道怎樣抓我的軟肋。他仍是這樣的了解我。

季明塵幫我褪去衣服,抱我進了浴桶。他專注地幫我擦身體,擦到左手手臂,我把手垂入水下,藏起手腕上醜陋的疤痕。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幫我擦乾,抱我去了床上。

“讓我看看你。”季明塵溫柔地說。

我捂他的眼睛,說:“我不好看了。”→思→兔→網→

不過是一副病弱的殘軀,沒有活力和生機,有什麼好看。

他親我的額頭:“乖。阿翊最好看了。”

他的手指拂過我的額角,那裡有一道微微的凸起。他說:“這裡是撞到了嗎?是因為眼睛看不清,所以撞到的嗎?”

那晚我發瘋一樣地找我的梅花,尖銳的桌角劃破了額頭,留下了永遠的傷痕。

我輕輕嗯了一聲。

季明塵%e5%90%bb了%e5%90%bb那道淺淺的凸起。

他的手指繼續往下,落在我的腰上,丈量了一下:“瘦了好多。接下來,要好好補補。”

我不說話,抓緊了他的衣袖。

他伸手覆在我的胃上,說:“這裡,是不是經常會疼?”

我低聲說:“會疼得吃不下飯。”

他說:“那我們治好它,再帶你去吃烤兔肉和辣子雞。”

我又一次感覺到胃裡有蝴蝶在飛。

季明塵執起我的左手。

我顫了顫。

他撫過我手腕上那道深紅色的醜陋疤痕:“疼嗎?”

我的淚水砸了下來。

他幫我擦去淚水,珍而重之地%e5%90%bb了%e5%90%bb我手腕的疤痕。

我終於泣不成聲:“彆看……醜……”

“隻要是你,怎樣都是最好看的。”季明塵在我耳邊道。

他說:“腿好完全了沒有?”

我吸了吸鼻子,說:“下雨天會痛。”

“嗯,是受了寒,所以要好好保暖。”

他握住我的雙手,看我手上的凍瘡。

他說:“你在信裡說,這是最冷的冬天。”

“凍得睡不著。”我低聲說。

季明塵溫柔地看著我:“我來當你的暖爐。”

“你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一個仙子到人間還淚,眼淚流乾了,她就會死。”我靠在他懷裡,喃喃地說,“前幾個月,我也差點沒有眼淚了……”

燭光搖曳,宮燈昏黃。

“睡吧……”輕柔的%e5%90%bb落在額頭上,“這段時間,你就負責多吃飯,多睡覺。等養好身體,我們再去草原見你的小牛犢……”

困意漸沉,我下意識在他懷裡蹭了蹭。

我迷迷糊糊地想,那場苦難是否隻是一場夢。是我在他懷裡打了個盹,做的一場春秋大夢嗎?

墜入夢境前,我想起曾讀到的一首如夢令。

曼舞巧笑盈空。

鶯啼燕歌輕朦。

轉頭春已去。

枯枝孤月冷冬。

如夢,如夢,浮生一場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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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5%90%bb落在眉間額頭, 我睜開眼。

陽光正盛。

季明塵趴在枕頭上看著我,對我一笑:“早上好,寶貝。”

等我醒過神來, 他把我攬進懷裡, 說:“用完膳,帶你去看小花園和吊椅。”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