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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迷糊的。

直到漱口的淡鹽水流入胃裡,我摸到床沿那道深深的刻痕,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

春梨擔憂地說:“殿下的眼睛腫了。”

她用熱的錦帕為我濕敷,又用剝了殼的雞蛋在我眼周滾動,我眼周的灼痛感才減輕。

下午我從書櫃裡抱出三本厚厚的書,小心翼翼地翻出了裡麵的東西。

六朵淡粉色的梅花。他在靈山練劍時,劍尖劃過,微風拂送,落到我的窗前。

一朵火紅的玫瑰。碧浪滔天,他站在萬千楓林中,將開得正盛的玫瑰遞到我的麵前。

一串十二朵的茉莉花。粉紅色的蓮海織就的隱秘空間中,他把這串茉莉花掛在了我的手腕上。

花朵全部已經乾枯,成為標本。

我數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天又黑了。

我用袖箭在床沿刻下第二道印痕。

掏出小糖人親了親:“仙人,晚安。”

“早點回來。”

第三天,嗓子又疼又啞,春梨給我熬了潤喉的小吊梨湯。

我在窗邊看了一整天的雨。

入夜,我刻下了第三道印痕。

第四天,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我裹著被子縮在床上,拿出兩個小糖人,一個不苟言笑,一個帶著溫柔笑意。

我把不苟言笑的那一個拿到眼前,學著他清冷的聲音說:“楚翊是個沒救的傻子,我不想回去了。”

又把另一個笑著的拿過來,努力回想著他溫柔的聲音:“不行,我答應過的,還有六天就回去了。”

板著臉的說:“不回去。”

笑著的說:“回去。”

我急了,重複道:“回去,回去,要回去的!”

委屈地小聲說道:“仙人,你答應過我的。”

入夜,我刻下第四道印痕。

第五天,我醒來後呆坐了好久,直到中午,走失的魂魄才慢慢飄了回來。

春梨擔憂地說:“王爺,出去走走吧。奴婢幫您守著,絕不讓任何人進來。”

我搖頭,啞聲道:“不出去。”

魂魄回來得晚了,一整天都恍恍惚惚。

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時,我差點驚叫出聲,但直覺告訴我來人並無惡意。

黑衣人驚道:“你不認識我了?”

我慢慢回過神來,來人是禦風。

禦風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驚疑道:“小王爺,真不認識我了?”

我說:“現在認識。”

“現在認識,等會兒就不認識了?”他濃黑的眉擰在一起,“不是,這是為什麼?我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病。”

我愣了一會兒,艱難地向他解釋:“我晚上睡著後,會丟魂。”

“他不在,我的魂回不來。”

在遇到季明塵之前,侍女們每日清晨會用大笑聲喚回我的魂魄。可現在,我需要把他不在的事情瞞住,就不能讓人大張旗鼓地喚醒我。

隻用薄荷香顯然是不夠的。

禦風神色複雜地看著我:“你……真的那麼喜歡主子?他這才走幾天,你就不記事了,萬一,誒我說萬一——假如他哪天真的不要你了,你怎麼辦啊。”

我呆呆地看著禦風,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不要我了……

腦子嗡嗡響著,隻剩這四個字。

他不要我了……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沒有力氣了。

“誒我說錯了,說錯話了行吧!都說了是萬一——哎你彆哭啊!沒有萬一,沒有萬一行了吧!”

禦風無奈地說,手忙腳亂地從屋裡掏出塊手帕遞給我:“彆哭了彆哭了,求求您了祖宗!要是被主子知道,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我擦著眼淚,說:“倒立去。”

禦風和我大眼瞪小眼,我又抽了抽鼻子,他便一臉無奈地去倒立了。

入夜,我刻下了第五道印痕。

第六天,太陽終於露出了臉。

我把季明塵平日裡愛看的書整理了一遍,端端正正地擺在案上。又從庫房中找出珍藏的桐煙墨和狼毫筆,預備著他回來要用。

春梨說我瘦了,讓廚房做了我愛吃的酸菜魚和口水雞。卻不是熟悉的味道。

她說,府上的廚子回鄉下老家了,這是新來的廚子做的。

我沒有力氣去管,隻坐在案前,一頁頁翻著他平日看的那些書。

入夜,我刻下了第六道印痕。

第七天,禦風握著一隻信鴿出現了。

他從鴿子腳上的竹管裡,取出一張紙條,對我道:“主子來信了。”

我呼吸急促地望著他。

他展開紙條看了看,說:“主子說,事情已經處理好,今日便啟程回來。”

“信鴿飛過來需要兩天,這是主子兩天前寄出的。再過兩天他便到了。”

我急急地接過紙條,上麵果然是熟悉的字跡。我反複看著,問:“哪兩個字是回來?”

禦風指給我看。

我一遍遍摩挲著那兩個字。

坐到案前,我小心翼翼地把紙條鋪在桌上,學著他平日的樣子研了墨,抓起筆,照著那兩個字寫了起來。

寫得歪歪扭扭,不像是寫字,倒像是在畫畫。

我便拿起一張空白的紙,覆蓋在紙條上,摹寫起那兩個字遒勁的字來。

寫滿了一整張紙,終於有點像了。

夜已涼如水。

我在床沿刻下第七道印痕。

第八天和第九天過得又慢,又快。

第九天下午,宮裡傳來消息,皇後娘娘讓我入宮拜見。

春梨服侍我換上一身正式的衣服,淺藍色雲紋錦衫搭上白色薄靴,腰帶是更淺的藍色。她怕我熱著,給我彆了把扇子在腰間。

“王爺放心進宮去,奴婢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進臥房。”

自小學到的禮儀和教養深埋於心,我本應在回京的當天去拜見父母。可是那日的刺殺給母子關係劃出了鴻溝,而季明塵的突然離去更讓我什麼也顧不上。

皇後卻主動派人來請我。

算起來,我和她不見已有兩個月了。

鳳殿依舊金碧輝煌,皇後身著便服,未施粉黛。

她輕歎了口氣,說:“翊兒,過來。”

我遲疑了一下,低頭走了過去。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抖下幾片小嫩葉,說:“在容陽府的時候生病了?好全了沒有?空了,讓太醫看看。”

我心裡軟了一下,但仍低著頭:“已經好了,多謝皇……母後關心。”

皇後讓宮女端來熱茶和糕點。

“坐吧,咱們母子,也許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皇後輕言細語地說著我小時候的事情,我捧著茶盞聽她講。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很吃力,我不時喝口茶,間或嗯一聲。

她看向我,眼神中帶著欣慰:“真不容易,翊兒長大了。你看看,許多事情,其實都沒有那麼難,你在容陽府就做得很好,對不對?”

我低低地說:“是。”

“所以不要怕,勇敢去做。搞不定的事情,母後和王妃都會幫你。”皇後說,“沒有那麼難的。”

我當然知道她在提醒我什麼,每次提到這個話題,我都會呼吸發緊。

可是既然我已經在她和皇帝的設計之下走上了這條路,那麼再抗拒也沒有意義。

我說:“是。”

皇後滿意地一笑,說:“你父皇給了你半個月的休沐時間,你也不要完全就放鬆了。現在朝中大人們對你讚不絕口,你也要趁機多和他們來往。”

我頓了頓,說:“是。”

“好了,回去吧。”

離開鳳殿,楚彥在禦花園外麵叫住了我。

他拉著我仔細打量:“哥,你沒事吧?”

我勉強一笑:“我能有什麼事。”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楚彥憂心忡忡地說:“聽說你把自己關在臥房,快十天了都不出門,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我張了張嘴,差點就要把季明塵離開的事情告訴他,把我這些天的難過和擔心講給他聽。

可是我忍住了。

我是哥哥,不能總讓弟弟來安慰我。

楚彥突然鄭重地對我說:“哥,你放心,你不想背的責任,我來替你背。”

“我隻要哥哥能開心。”

我怔怔地望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可他的神色是這樣的認真和篤定。

起風了。

回到王府,天已經黑了。

我虛脫地關上臥房的門,緊緊捂著%e8%83%b8口。

從未覺得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這樣漫長。

這是第九天晚上,也是他寄出信後的第四天。

我會等到他嗎。

希冀如星點的火光,在心頭閃爍。可又有一陣莫名的烏雲,擋住了陽光。

臥房外傳來敲門聲。

我條件反射地一抖,就聽見春梨焦急的聲音:“王爺,門口來了一隊禁軍!”

我攥緊手,握得指節泛白,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推門而出。

王府門口,一隊身著鐵甲的禁軍森然林立。

為首的禁衛冷漠說道:“接到可靠消息,北鄞質子潛逃。屬下奉太子殿下之命搜查王府,請王爺配合。”

第54章

我盯著為首的禁衛, 冷聲道:“誰給你們的膽子闖王府?沒有刑部的搜查令,本王看誰敢往裡走一步?”

禁衛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落款處加蓋了鮮紅的大印, 我看向秋觀異, 他幾不可察地衝我點了點頭。

“刑部搜查令在此,還請王爺行個方便。”禁衛不卑不亢地說,“質子潛逃,於我大楚國祚有損, 請王爺勿要阻攔。”

我眯了眯眼睛,說:“王妃病了,不見客。”

禁衛說:“隻要確認王妃在府中, 卑職立刻撤走。”

我說:“是誰說王妃不在府中?”

禁衛說:“恕卑職不能透露。”

我的目光從春梨、夏風、冬子和秋觀異臉上掠過,卻什麼端倪也看不出。

我看向春梨, 她了然地上前, 利用寬袖的遮擋遞了塊銀子過去, 笑得甜甜的:“王妃在病中, 尚需時間梳洗一番,請您行個方便。”

禁衛不動聲色地把銀子收入袖中, 說:“這是自然。卑職在此等候一炷香時間。”

我回到臥房, 春梨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麵前。

“都是奴婢的錯,請王爺責罰!”

我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今天早上, 宮裡傳來皇後娘娘的懿旨, 宣殿下入宮拜見。娘娘久未見殿下, 甚是思念, 托貼身宮女向奴婢打聽了殿下的近況。奴婢不在房外的這段時間, 讓廚房的小衛子替奴婢守著, 本以為不會有事, 哪知還是被鑽了空子……都是奴婢的疏忽!”

我凝神回想,上午我去了一趟後花園,摘了一些月季花回房,想晚上送給季明塵。

或許就是這個空隙,臥房進了人來。

可現在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

我說:“那或許是小衛子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