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1 / 1)

我坐起身,留戀地呆呆望著床邊的人,眼淚嘩啦啦地流。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慌忙伸手去擦,人生隻剩最後一點時間,我要好好地看看他。

眼前出現了虛影,白無常黑無常來勾我魂了,我果然要死了。

我哭哭啼啼地說:“禦花園裡,一顆大石頭下麵,有我埋的銀子。”

卻聽一道無奈的歎氣聲響起,我隨即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燒退了,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靠在他%e8%83%b8`前無聲地流淚。他似乎也知道分離在即,便隻是無聲地抱著我,輕拍我的後背。

沉默在房中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打破了沉默。

季明塵輕笑出聲:“餓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頗覺得有些荒謬,快死的人也會餓嗎?

他湊過來,在我鼻子上啃了一口。

“啊!”我吃驚地捂住鼻子,“會、會痛!”

“不然呢?”季明塵歎氣。

他端過桌上的粥,拿勺子喂給我吃。

直到吃完一碗,我才漸漸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道:“我、我沒死?”

季明塵抬手彈我的腦門,嚴肅道:“不許說胡話。”

“我真的隻是、隻是熱傷風?”

“不然呢?不相信我說的話,該打屁股。”

“我沒死。”我猛地起身,興奮地抓住了他的手,“我沒死!”

我還能和他睡覺!

還能和他親親,抱抱!

我從未覺得世界如此美麗。

季明塵含笑地望著我。

我開心地摟住他的脖子,他摟著我的腰和腿把我抱起來,原地轉著圈。

我咯咯笑著:“好了,好了,暈——”

他抱著我來到窗前,我看見了滿天星辰。

“活著真好啊。”我喃喃地說,“隻要能活著,我便要一直活著。”

“嗯。”他低頭%e5%90%bb我的額頭。

隨著城中疫病漸漸好轉,其他事情也開始提上日程。

審訊後,容陽府共有四十八名官員落馬,押入大牢候審。關文林私邸被抄,查抄出來的賬本此時正擺在我案前。

賬本封麵有燒毀的痕跡,但好在內容並未受損。

秋觀異看過賬本後笑道:“這容陽府真是太子的小私庫,這幾年來可為他輸送了不少銀子。關文林還真是忠心耿耿,都自顧不暇了,還要想辦法替太子燒掉賬本,隻可惜我們的人看得緊,沒讓他得手。”

“王爺,有這賬本,扳倒太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玩著手裡的洋桔梗,沒有說話。

洋桔梗有些枯萎了,但黃色的花瓣仍然十分漂亮。

秋觀異笑著說:“王爺生病那幾日,老百姓摘來這洋桔梗,放在使館門口,短短幾天壘了一屋子。現在城裡的老百姓都稱王爺是救世主呢。”

我仍然沒有說話。

秋觀異歎了口氣,說:“那日新陸佛寺的行動,很漂亮,很利落,可王爺事前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和四號?王爺是在防著誰?”

我終於抬頭看著他。

秋觀異坦然和我對視,說:“那日王爺和王妃去跟蹤關文林,後來關文林帶兵闖使館,想來是行動暴露。知道那晚行動的隻有我和四號,所以王爺是在懷疑誰?”

我動了動嘴唇。

他微笑地說:“王爺當然不是在懷疑我。”

“因為王爺很清楚,若我是內奸,我壓根不會告訴您那條消息。”

“那王爺為什麼仍然防著我和四號?”

“因為王爺在自欺欺人,列出兩個懷疑的人,那相當於不給任何一個人定罪。”秋觀異微笑說道,“可王爺,您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我惱怒地看著他,因為他完全說中了我的想法。

我說:“一號,揣測主子的心思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你不要試圖揣測我的想法。”

秋觀異詫異地看向我:“哦?有何危險?”

我憋了半晌,說:“你害我不高興了,我就扣你的月錢。”

秋觀異立刻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秋觀異說:“王爺,這賬本可……”

“燒掉。”我打斷他。

他驚奇道:“這可是能扳倒太子的重要證物。”

我閉了閉眼,低聲重複:“燒掉。”

第51章

秋觀異走後沒多久, 夏風過來了。

前些天,我派他去郊外幫忙安置百姓,我又病了好些天。算起來, 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見他了。

夏風給我倒上了熱茶, 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說:“王爺,小的問過大夫,您今日可以沾些葷腥, 但不能太多,三個灌湯包,恰恰好。”

油紙包打開, 裡麵是香噴噴的大包子。

我動了動鼻子,眼睛一亮。

夏風又說:“王爺, 快趁熱吃吧。小的跑了好多家店, 這家的味道是最好的, 和李家狗不理包子也差不了多少。”

連喝了好幾天粥, 肚子裡一點油水也沒有,我饞壞了, 狼吞虎咽地吃起包子來。

“慢點, 哎,您慢點。”夏風嫻熟地給我拍背, 把茶水遞到我手邊。

從我五歲起, 夏風和冬子就在我身邊伺候了。夏風活潑, 冬子老成。夏風總是說笑話逗我笑, 冬子總是義憤填膺地要幫我去揍誰。

我早已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為了能讓我溜出去吃包子, 夏風在王府後院掏了一個洞。他怕我傷心, 瞞著我許清澤不收綠豆糕的事情。他和我蹲在一起看螞蟻, 找石頭。他是那麼聰明,總能知道我為什麼不開心,能說出好多笑話來逗我笑。

會是他背叛了我嗎?

我看著他,他眼睛澄澈,神情自若,和往日殊無二致。

夏風收走油紙包,念叨道:“都怪那狗官,把王爺耗在這裡,天天酷暑日曬的,把王爺都熱病了。還好王爺沒什麼大礙,不然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我說:“馬上就能回去了。”

夏風說:“走之前小的去買些荔枝,路上吃著,就不會熱了。再讓老太醫做些祛暑藥丸。”

他還是那麼的周道。

我又觀察了他一會兒,便讓他走了。

我心中的天平開始緩緩傾斜。

或許真的是誤會了呢?

泄露消息的或許是添茶的侍女,是門口的護衛,是暗裡的高手。

又或許,關文林的中途改道真的隻是個無關痛癢的巧合。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很快,冬子心事重重地進來了。

他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說:“那天小的回來,王爺讓小的不要把消息告訴一號和四號。新陸寺的行動,王爺事先也並未通知他們倆。王爺是在懷疑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略微吃驚地看著他,怎麼他也看出來了。

我想了想,把那天夜裡跟蹤關文林的事情講給他聽。

冬子聽完後道:“小的敢打包票,絕對不是四號。小的和四號自小就在王爺身邊伺候,他對王爺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會是他。”

我說:“如果是一號,那他為什麼要告訴我之後,又去通知關文林,不是多此一舉嗎?”

冬子說:“這話是他告訴王爺的?可這不過是幾句話而已。”

“萬一他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來博取王爺的信任呢?”

我盯著他不語。

冬子急急地又道:“王爺,一號來您身邊還不到一年,四號已經跟了您十幾年了。親不間疏,先不僭後呐!”

我不開心了,重重地說:“一號幫我找到了王妃。”

這是件頂頂重要的事情。就憑這件事,我願意讓他在王府白吃白喝一輩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冬子說:“小的當然不是懷疑一號,隻是覺得一號的嫌疑比四號大。”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罷了,也許隻是巧合。”

容陽府的境況,早已經由秋觀異代筆寫在了奏折中,呈報給了陛下。

奏折發還,陛下震怒,朝廷驚駭,著令將容陽府尹關文林押送入京候審,其餘涉事官員就地處斬,以平民怨。

臨行前,我去見了關文林一麵。

短短半個月,他瘦了整整一大圈,滿臉胡茬,疲憊不堪,看上去老了十歲。那種得意和下流的笑更是不見影了。

我說:“你做的這些事,太子清不清楚。”

關文林說:“太子殿下隻讓下官儘量壓住時疫,不要鬨大。”

我說:“所以這一切是你自作主張,不是他讓你做的。”

“是。”

我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得知這件事情和楚竣沒有關係,我心裡是開心的。

燒掉賬本,就當是還他想護我離京的那份情。

我沉默了半晌,對旁邊的士兵抬了抬下巴。

士兵打開站籠的門,又拿出枷和桎,給關文林帶上。

關文林蹣跚地爬進站籠,淒楚地對我說:“王爺,罪臣願在此以死謝罪。”

我說:“你的罪責,自有大理寺評判。”

兩邊的街道早已站滿了老百姓,沉默而憤怒地盯著站籠裡的關文林,手裡拿著臭雞蛋和爛菜葉子。

我說:“放心,本王一定讓你活著回到京城。”

他極為難看地一笑。

到了城門口,我被一片紫海晃花了眼。

城門兩邊是密密麻麻的人,一直排出好幾裡地去,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朵紫色的花。

靠近了才發現,那原是紅色的花,太紅,太豔,在陽光下顯得發紫。

老百姓們排著隊,將手中的花放在敞篷的空馬車裡。他們有序地、沉默地放著花。

每放一朵,都會彎腰鞠躬。

很快,馬車被裝滿了,可紫花還在不停地往上重疊著,將馬車壓得像一隻肚皮趴地的大烏龜。

馬車裡,季明塵輕聲道:“是半月槿,花期隻有半個月,開得比任何花都要燦爛。象征著純潔、忠貞、不渝的愛。”

最後一個老百姓把花放下。

所有人沉默地跪下叩首,一部分人身體虛弱,想來是剛病愈的感染者,被家人扶著跪下。透過窗紗,我隻看見無數的腦袋。

我有些恍惚,每逢佳節盛會,摘星閣上,皇帝陛下看到的,是否就是這樣萬民朝叩的盛景?

馬車緩緩向前駛去。

一如那天夜裡在新陸寺,老百姓無聲地分出了一條道路,目送我的馬車離去。

我沉默了許久。

皇帝和皇後想要的,就是讓我站在至高之處,接受萬民朝拜,感受無上的權柄嗎?

可我隻感到難過。

一個人站在那個位置,該是多麼的孤獨。

我無言地發著愣,日已西斜,我後知後覺地聽到了沙沙的腳步聲。

我抿了抿乾燥的嘴唇,聲音沙啞地問道:“什麼聲音?”

“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