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1 / 1)

積累了許多政事,皇帝簡單提點一兩句, 百官配合極好, 許多未決之事迅速議定。

皇帝陛下就是天,是大楚朝的天。

多麼的精明睿智,二十載的君王氣度一覽無餘。

我心不在焉,腦中是剛進殿時, 和楚竣的那一眼對視。

他派死士助我逃脫,為我們的兄弟情分保留了最後一絲可能。

可我沒有走。

從我走上那輛馬車起,我們便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他的目光也說明了這一點。

散朝後, 太監請我去勤政殿。

皇帝陛下已經換上了常服,坐於案前批閱奏折。

“坐。”

我默然地坐下, 太監端來熱茶和綠豆糕。

“你們這一路上很開心。”

皇帝仍批閱著奏折, 沒有抬頭, 隨意地開口了。

我沒有說話。

他放下筆看向我:“怎麼, 在和父皇慪氣?”

我像觀察皇後一樣認真觀察他,想在他臉上找到愧疚或是擔憂。

他沒有令我失望。

我找到了那一抹愧疚, 掩在君王平靜的外表下, 雖然不多,但仍讓我窺到了端倪。

皇帝起身, 向我走了過來。

“二十年前, 朕還是太子, 你母後是太子妃, 是朕的發妻。”皇帝緩緩走到我身邊坐下, 提壺斟滿了茶, 語氣平穩地說, “朕答應過她,朕和她的第一個男孩子,會是以後的皇帝。”

他頓了頓,繼續道:“翊兒,你不要怪你母後,她也有苦衷。我們約定好了,讓你試一試。”

我隻是不解。

既如此,又為何要封我為閒王,說著那些想讓我當富貴閒人的話。

又為何要立楚竣為太子。

我沒有錯,可楚竣又有什麼錯呢?

我終於開口了,說了進殿後的第一句話。

“那大哥不是你的兒子嗎?”

皇後想讓我和太子鬥得你死我活,我尚能理解。可皇帝為何也這樣呢?

縱然他不愛太子的生母,可太子不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嗎?

賜予後又剝奪,太子會怎麼想?

半年前,二哥押送質子回京,我聽罷北鄞皇帝對親生兒子做的那些事情,天真又疑惑地問:“太子,不是皇帝的兒子嗎?”

萬萬沒有想到,時隔半年,我竟會用這句話來問大楚的皇帝陛下。

皇帝麵色不變,端著茶盞的手沒有絲毫顫唞。

“太子做事,優柔謹慎有餘,決斷不足,尚需磨煉。沒有競爭對手的老虎會墮落成病貓,有你在一邊與他爭,他也會有進益,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皇帝微笑著看向我:“翊兒,你也不要有壓力。你們都是朕的兒子,朕自然不會偏袒。若太子經受住考驗,成長為合格的儲君,他自然會是下一任的皇帝。”

本以為我和楚竣是對弈的兩方,現在一看,我和他不過都隻是棋子罷了。

想到他留給我的殘餘的溫情,我心裡滿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憤,我盯著皇帝說道:“不會偏袒?那二哥為什麼現在還留在京城?高毅又為什麼來親近我?那晚高毅登門說的那些事情,又是誰想通過他的嘴告訴我的?”

皇帝依然平靜,那是上位者俯視眾生的絕對平靜,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動容。

“你和他是不一樣的,你天生比他落後一截,朕為你尋來少許助力,並不算作弊。太子要真正坐穩這個位置,就必須有合格的手段和%e8%83%b8襟。”

我尖銳地說:“怎麼樣才叫合格?他把我弄死還是我把他弄死?”

“翊兒!”皇帝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怒意。

我停不下來似的繼續道:“逼著我與太子反目,手足相殘,這就是陛下的君王氣度?”

我又想到進殿時那一眼對視,心裡一陣悲涼,從今以後隻有太子,不會有大哥了。

皇帝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民間有一點家底的小門小戶,尚且都要爭奪家產,何況是在皇家。你已經及冠,也已成家,是個大人了,要學會承擔屬於你的責任。”

我默然無話,喝了口茶。

事實上,從我坐上那輛馬車起,我就已經接受了他們安排的路。

皇帝也很清楚,所以他的臉色緩和了。

“罷了,這件事情朕與皇後也有做得不妥之處,不怪你。你那天出京,你母後很是擔驚受怕,她昨日病了,你去看看她。”

我說:“真病,還是裝病?”

皇帝被激怒,冷冷地眯起了眼:“楚翊。”

“彆忘了你是在和誰說話。”

我被那寒眸凍得一顫,低下了頭。

和一位至高的君王逞口舌之快,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我告了錯。

我說:“兒臣有幾個不情之請。”

皇帝端起茶盞,吹開茶葉和浮沫,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這才開口:“說來聽聽。”

我說:“讓二哥回邊關。”

楚颯久在軍營,性格憨直大條,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朝會上關於北漠的爭論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我不願讓他卷進京城的漩渦。

皇帝不語。

我說:“二哥也是你的兒子。”

皇帝一笑:“可以。”

我又說:“既是競爭,那就要公平。我不需要你們的私下幫助。”

皇帝眼裡浮現出一抹讚賞,說:“可以。”

我停了很久,說:“無論最後結果如何,留大哥一條命。”

皇帝審視地看著我,許久才道:“你很自信。”

我當然不是自信,而是憤怒。

隻是這憤怒已經被我壓成了%e8%83%b8口一塊冷硬的頑石,堅硬而無情。

有情隻會成拖累,無情才能成就大業。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退到不能再退時,無須再退。

憤怒是無窮的力量。

尤其是當這憤怒具化成形,化作一副冷硬的心腸,便能做成一切事情。

我看著皇帝威嚴的麵龐。

皇帝緩緩開口了:“可以。”

我起身行禮,一如那日離開鳳殿之前,無比恭敬莊重。

我轉身離去。

桌上的綠豆糕早已涼了,一塊也沒有動過。

殿外陽光正盛,我眯起眼睛。

“殿下!”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呼聲,“哎喲,三殿下呀!”

胖胖的黃公公把小腳邁成了風火輪,扶著腰向我跑來:“哎喲……可累死……咱家了……呼……三殿下……您腿腳可真好!老奴……老奴追了您……一裡地啊!”

我有些好笑,問道:“陛下有什麼旨意。”

黃公公掏出帕子擦汗,說:“陛下讓老奴陪著殿下去看望皇後娘娘。”

我默了片刻。

黃公公覷了眼我的神色,說:“皇後娘娘對殿下一片關心,殿下理應去探望。”

我失笑。

皇後那一雙纖纖玉手保養得極好,卻洗手作羹湯,日日為皇帝做糖蒸酥酪。皇帝對皇後尊重又愛護,縱容皇後做出刺殺兒子這種事情。

帝王無情,親手把兩個兒子推向對立,走上互相殘殺的道路。帝王有情,見不得心愛的女人一絲惆悵。

果真是伉儷情深。

我搖了搖頭,說:“走吧。”

鳳殿巍峨氣派,卻緊閉不見客。

“殿下請回吧。娘娘身體不適,今日不見人。”宮女說。

我略一點頭,起身告退。

那宮女臉上閃過一絲猶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說不定我再求求,皇後就讓我進去了。做母親的人總是心軟的。

可我不想。

巍峨的大門如一道深深的鴻溝,隔絕了母子情分。

太陽隱去了,風大了。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胃疼劇烈起來,我裹緊了披風。

疼痛如此熟悉,是小時候每喝一碗治傻病的藥後都會有的疼痛。那藥的味道我現在都還記得,苦得發酸,酸得發苦,是臭水溝被瓢潑大雨衝刷一整夜後,泛上來的味道。

一日三碗,用膳前喝。

喝完就會惡心,胃疼得想哭,吃不下飯。所以我那時候瘦得見骨。

我哭,我喊,我抗拒,說我不喝。

皇後比我哭得更大聲,她說:“求你了,母後求你了,喝吧,喝了就變聰明了。”

變聰明了嗎?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疼得快受不了了。

六月中旬,二皇子楚颯離京,帶兵駐守北漠十八州。

北漠十八州建衙立府一事,交由太子全權負責。

南方各郡時疫嚴重,出了幾樁流民襲官案,朝廷緊急下撥兩百萬兩平疫款,下令由三皇子親自前往,安撫民怨,平息時疫。

臨行前一夜,王府。

我看著桌上的清粥和白菜豆腐湯,苦兮兮地說:“已經喝了八天粥了。要吃辣子雞和烤兔肉。”

季明塵嫻熟地端起碗,舀起一勺粥遞到我嘴邊。

我沒什麼底氣地瞪他,他視若無睹,勺子穩定地停在我嘴邊。

我泄氣了,蔫蔫兒地吞咽起寡淡的粥來。

吃完一整碗,季明塵拿帕子給我擦了擦嘴,嚴肅地說:“太醫說了這半個月要吃些清淡的,把胃養好。”

我拉過他的手,委屈地說:“沒說不吃。但你能不能哄哄我啊,我都這麼可憐了。”

季明塵輕笑說道:“怎麼哄?”

我眼巴巴地盯著他弧度好看的唇。

他卻像接收不到暗示一般,疑惑地挑眉看我。

直到我嘴角下撇,吸了吸鼻子,他才輕笑出聲,湊過來%e5%90%bb了我。

我立刻就被治愈了。

粥是寡淡無味的,可他是甜的啊。

纏著他%e5%90%bb了好久好久,我們並排倒在床上,本以為該順其自然地做下麵的事情,他卻起身推開了我。

“該喝藥了。”

我哀嚎:“我都已經好了!”

季明塵嚴肅起來:“要喝的,那天疼成那樣,不好好養怎麼行?幸好我見你久沒出來,進去找你,這才接到你。乖好不好?等養好,想吃什麼都可以。”

我痛苦地捂住鼻子。

他又說:“喝完,給你驚喜。”

我糾結了許久,捏著鼻子一口悶掉了藥。

他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裡麵竟然是熱氣騰騰的大包子!

我眼睛亮了。

我都多少天沒見著油水了!

在季明塵的監督下,小口小口吃完三個包子,我意猶未儘地%e8%88%94了%e8%88%94唇,說:“本王要開個小會。”

很快,春梨、夏風、冬子和秋觀異都過來了。

我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說:“想必諸位都已經清楚,本王已經開始謀劃大事了。”

冬子詫異地看著我,說:“王爺,您彆文縐縐的行不行,怪奇怪的。”

春梨咯咯直笑:“王爺可是四字定乾坤,肚子裡自然有墨水。”

我佯怒地瞪他們,語氣一鬆:“反正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最親近的屬下了。既然是有共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