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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塵說:“今日要進宮。”

我霎時清醒了幾分,痛苦地拿被子遮住腦袋,悶聲道:“不起, 不起。”

話雖這麼說著,可我心裡清楚, 今天是萬萬不能賴床的。

季明塵扶我起來, 我半闔著眼靠著他, 伸手在他腰上揉了揉, 問道:“酸不酸。”

“還行。”他利落幫我穿上衣服,又在我頭上某個%e7%a9%b4位敲了敲, 我精神一振, 清醒了過來。

兩聲恭敬的敲門聲後,臥房們被推開。春梨帶著下人們進來, 她衝我甜甜地一笑, 一眾下人便齊聲道:“王爺好!王妃好!”

整齊嘹亮的聲音響徹房內, 我徹底清醒了過來。

我成親了, 我娶到了我的仙人。

從今以後, 他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我傻笑著說:“賞!”

下人爆發出熱鬨的歡笑。

季明塵無奈地看向我, 眼神含笑。

我說:“彆擔心, 我有錢。”

皇後不見我已經半個月了,可今天她卻不能不見。新婚第二日拜謁父母是自古以來的禮儀,她身為國母,自然不會失了分寸。

一路上,我都緊張不已。

我和楚竣的和解令她失望了,她會以何種麵孔對待我?

可出乎我的意料,皇後並未為難我。

她今日沒有穿鳳袍,而是穿著一件淡粉色的襦裙,未施粉黛,臉上有一抹憂鬱。

她看向我,似是感慨,又像是追憶:“翊兒長大了。”

我老老實實地說:“回母後,孩兒已經及冠了。”

我這句話不知觸到了她的什麼傷心事,她怔怔地不說話了。許久之後,她拿起手帕,輕輕在眼角沾了沾,眼睛有些發紅。

“昨日你父皇下旨,晉了麗妃的位份為貴妃。”

皇後淡淡地開口了。

方才她的眼淚讓我吃驚了,皇後從來都是莊嚴高貴的,精致得一絲不苟。怎會表現得如此失態和……軟弱。

她又說:“你父皇病重,如今朝堂諸事都要仰仗太子,母憑子貴,麗妃自然能一步高升。”

“……隻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取代我這個皇後。”

我忙安慰她:“不會的,父皇向來對您情深意重……”

“嗬。”她打斷了我的話,帶著微微諷意說道,“感情算什麼,哪裡比得上實打實的權力?”

“等太子繼位,你我母子,哪裡還會有好日子過?”

她在暗示著什麼,可我卻沒有精力去想,隻茫然地望著她。

我說:“他不會的。”

皇後轉過身去,平靜地說道:“那日在勤政殿,你跪了一下午。你可還記得那日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渾身一顫,驟然發冷。

這些天我太過幸福,把一些事情忘得乾乾淨淨——那日在勤政殿,皇後為我求來了這道賜婚的旨意,她的條件是讓我去爭。

但我卻私自和楚竣達成了和解。

此時她留給我一道背影,沉默地質問我為何言而無信。

她不在成親之前拿此事問我,卻在新婚的次日將問題擺在了台麵上。

我仿佛一個背信棄義、利用完就扔掉的小人。

我嗓子乾澀,徒勞地開口:“我……”

皇後的背影巋然不動。

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按在我的後背,似在安撫,似在鼓勵。

我有了一些力量,艱難地說完了後麵的話:“母後,我……不想當皇帝,也不想和大哥撕破臉。”

許久,一聲長長的歎息。

皇後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我,一滴淚水從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滑落,她說:“那娘怎麼辦呢?”

我心裡難受,小聲說道:“我會保護好母後的,實在不行,我們就去靈山,去北漠,去……”

我的聲音低得聽不見了。

她說:“傻孩子。”

眼淚一下子在眼眶裡打轉,我知道她不打算逼我履行承諾了。

可我心裡並沒有輕鬆多少,沉甸甸的責任快把我壓垮了。

皇後對季明塵說:“照顧好翊兒,彆讓他受傷。”

季明塵說:“請您放心。”

我卻再也忍不住了,拉著季明塵告退,逃一般地離開了皇後的寢宮。

風很大,淚水糊在了臉上。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孝。”

“不會。”季明塵想也沒想就說,“你是獨立的人,不是誰的附庸。你不為任何人活,隻為你自己活。”

他一句話就讓我好受了不少,我心裡的愧疚稍稍減輕了。我攥住袍袖中的袖箭,緊緊地握著,汲取著力量。

我又帶著季明塵前往父皇處。

父皇仍臥病在床,床頭放著寥寥幾份文書,還有剩了半碗的糖蒸酥酪。

父皇最愛吃母後做的糖蒸酥酪,每日用過午膳,都會吃上一碗,不過自他病重後就不再吃了,隻吃太醫特調的食材。

……嗯?

我愣了一下,又往床頭看去,半碗糖蒸酥酪仍放在那裡,不是錯覺。

兀自疑惑許久,再回神時,父皇已經和季明塵談了很久的話。我聽了幾句聽不懂,心不在焉地又望向那半碗糖蒸酥酪。

“你什麼時候回北邊?”

“回陛下,等北邊大亂之時。”

“回去可以,你要安排好。”父皇頓了頓又說,“朕護不了翊兒多久了,你回北邊掌控好局麵,也能為他多謀一條退路。”

季明塵沉默了一下,說:“是。”

我一隻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父皇問得直接,季明塵答得也直接。父皇的聲音威嚴穩重,季明塵沉穩應對。

“翊兒?”

我反應慢半拍地抬起頭,父皇擔憂地望著我:“想什麼了?”

那半碗糖蒸酥酪在眼前揮之不去,我張嘴正想問,他卻又劇烈咳嗽起來,我忙把疑惑拋在腦後,為他順著%e8%83%b8口。

他擺手示意我走開,對季明塵說:“照顧好翊兒。”

我的心突突直跳起來,一盞茶時間前,母後也讓季明塵照顧好我。雖然隻是一句很平常的囑咐,可兩句話放在一起,我莫名地覺得不對勁。

直到走出寢宮許久,我仍在苦苦思索著。想了許久沒有頭緒,我抬起頭,發現季明塵竟也一路沉默著。

我拉住他的手:“怎麼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神情有些複雜。一貫清冷平靜的臉上,罕見地多出了一絲糾結。

“你……”他頓了很久,斟酌著開口,“要是有人騙你,你會不會難過。”

我不解:“誰會騙我。”

他頓了更久。

我說:“是很難說出來的話嗎?”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又說:“那你能保護我嗎。”

他沒有一絲遲疑:“當然能。”

“那你就不要說了。”我對他一笑,“你不用告訴我那些不好的事情,你保護好我就行了。我相信你。”

他舒了一口氣,摸了摸我的頭:“嗯。”

最後一站是東宮。

站在東宮巍峨華麗的正殿門口,我百感交集。

去靈山前我和楚竣不歡而散,父皇病重後,他掌萬千權力,遊刃有餘。我誠懇地向他提出和解,或許是仍念著幼時的兄弟情誼,他給了我一個台階下。我一開始不肯,他使出手段敲打我。再後來我帶著季明塵來赴宴,那一大碗烈酒給足了他麵子。

杯酒泯恩仇,拙畫憶舊情,我和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初。

我與他之間說不清誰對誰錯。我壞了他的政績,先負了他一回,送的硯台更是打了他的臉。他派兵闖王府押人,扳回一城,暗中使的手段也傷了我的心。

算來算去,實在是算不清。

也不想再算了。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整件事情,好像也不過是兄弟間負氣的“麵子之爭”。

我希望是如此。

正殿門口,楚竣笑著迎出來,親切地拉著我和季明塵進殿。

“本該派人去接你們,但實在是忙,沒顧得上。”

太監泡來香氣嫋嫋的茶。

“嘗嘗看,這是涼霧雪山的凍茶。泡這茶需提前用霜降當天的晨霜,加上小雪當天融化的雪水,浸泡足足三天,方能激發其香味。”楚竣笑著說道,“我也隻有半斤,今年頭一回泡來喝。”

那為了喝這茶,豈不是要累死?哪有人這麼費事。

楚竣一笑:“小三兒不相信。”

我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明明是溫熱的茶水,喝下去卻是沁心的涼意,似乎塞了一口涼霧山的雪,絲絲清冽的香甜湧入喉間。

不由得驚道:“好茶。”

楚竣說:“喜歡就送你一些。”

我搖頭:“我沒有霜降的霜,也沒有小雪的雪,豈不是白白糟蹋了。”

楚竣哈哈大笑,季明塵也帶笑地看向我。

季明塵說:“西邊的寇回沙漠上,有一種旱茶,在極乾旱的地方才能找到。隻喝一口,口舌便不斷生津,好幾天不會渴。”

楚竣眼睛一亮:“二弟也跟我提過,說這種茶極適宜行兵打仗時喝,士兵不用帶水囊,能減輕行進壓力。我還以為是他杜撰的,沒想到還真有這種茶。”

我在一邊喝著茶,聽他們聊天。

陽光柔柔地灑在殿前的地麵上,此情此景像是在普通人家,丈夫帶著新婚的配偶去見家人,家人們熱情地拉著配偶聊天。

熱鬨又俚俗。

簡直稱得上歲月靜好。

楚竣看向我說道:“你如今也是及冠的大人了,也成了親,要慢慢學著懂事了。”

他像個威嚴又操勞的大家長,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人生愛好,一樁樁地細細囑咐。今天母後心情不好,父皇又臥病在床,倒是由楚竣擔起了重任,對著我們這對新婚夫夫勸誡訓話。

我耷拉著耳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當他在唱歌。

楚竣無奈地搖搖頭:“你啊。”

季明塵輕笑說道:“他一向是這樣,不喜歡被念叨,隻喜歡玩。”

楚竣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他不耐煩了,剛成親,你們肯定有的忙,我也不留你們了。”

走之前我突然想起一樁事,急急地對楚竣說:“大哥,我不想上朝。”

楚竣端茶的手頓了一下,他說:“皇子成年後上朝議事,是曆朝曆代傳下來的規矩,我現在雖是監國,卻也無權改變。”

我失望不已。

他又笑著說:“沒事的,你先按父皇的要求上朝,過段時間,我再給你想辦法。”

我悶悶地應下了。

這段時間過得太舒服,忘了這樁飛來橫禍。

卯時,連雞都沒起,我一個不識字的傻子,竟然要起床上朝,簡直匪夷所思。

可是再不情願,七日婚假後,我也被逼無奈地站在未亮的天色和早春的寒風中,和一眾大臣一起等待著宮門開啟。

去上人生第一次朝會。

第39章

天還未亮, 官員們的侍從提著燈,星星點點的燈火亮在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