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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禦風震驚地重複,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樣重大的情報,隻換來主子如此平淡的反應,“您不生氣?!當年那場死了幾千人的豐峽之戰,是您把他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誰知他竟然如此忘恩負義!”

“意料之中。”季明塵淡淡地說,低頭又問我,“還吃不吃棗泥酥?”

禦風似乎現在才發現我的存在,神情怪異地看向我。

最開始的時候,禦風每次出現,我都會嚇得躲在季明塵身後。而知曉了他比我還傻後,我便再也不怕他了。見他看過來,我忙抓住時機,衝他做了個鬼臉。

禦風的臉抽了抽。

季明塵把棗泥酥遞到我嘴邊,這才對禦風說道:“這些事情都在預料之中,不必驚慌。你明日回北邊,暗中安撫軍中的弟兄們,儘量保存神武軍實力。等時機一到,我自會回去一趟。”

禦風利落地應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說的事情我不懂,便隻是安靜地躺在季明塵的腿上,拉著他的手。

我問:“難不難處理?”

季明塵說:“不難。”

我又說:“你要是需要幫助,一定要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上你。”

他說:“你照顧好自己。”

第二天,不速之客擾了山中的平靜。

來的一行人風塵仆仆,神情疲憊,看得出路上日夜兼程。

我的心提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下意識攥緊了季明塵的手,緊張地盯著來人。

為首的是父皇身邊的大太監,他拿出一道明黃的聖旨,我便跪下接旨。聖旨不長,可用的都是文縐縐的書麵語,我隻聽了個囫圇,茫然地跪著不動。

黃公公宣完旨意,臉上的肅穆斂去,變回了平日裡的謙卑和恭敬。他把我扶起來,勸慰道:“三殿下不必太過憂心,太醫診過,陛下乃操勞過重,這才病倒了。陛下病中思念殿下,宣旨讓殿下即日返京。”

我茫然地看著黃公公渾圓的臉,父皇……病重?父皇的身體一向很好,怎會突然病重?母後每隔三日的來信中,也並未提到此事。

一隻手按到我的肩上輕輕捏了捏。溫熱傳過來,我恢複了一些力氣,說道:“多謝黃公公,我明日一早啟程。”

這時,另一位官員冷冷地說:“還請三殿下儘快準備,莫誤了時辰。”

我皺眉看去,這才發現黃公公身後還有兩名官員。剛才開口的那位穿著紅色官服,正麵無表情地盯著我。而右邊那位,竟然是許久不見的許清澤。

我說:“你是誰。”

那位官員說:“下官禮部張輝。”

他語氣冷硬,黃公公忙出來打圓場:“這位是禮部左侍郎張大人,生性耿介,三殿下莫見怪。”

他這種態度對我,自然不是因為生性耿介。知曉他是禮部的人,我便了然了。禮部是楚竣的勢力範圍,許清澤也是楚竣的人。

父皇病重,太子便是監國。楚竣是來向我找回質子一事的場子來了。

果然,黃公公又說:“三殿下向來與陛下父子情深,太子擔憂三殿下憂思過重,故而派來禮部張大人和中書令許大人,路上照拂殿下。”

來靈山之前,我曾為複雜的人情關係而頭痛過。靈山這幾個月讓我忘懷了憂思,做回了無憂無慮的傻子。而現在,那些事情又湧了上來,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讓我頭痛。

我沒有心情理會張輝的無理,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

第二天一早,馬車停在了山腰。

我裹緊厚氅,回頭望了最後一眼。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在山尖氤氳出淡橘色的薄霧。厚厚的雪壓彎了鬆枝,又從鬆針上緩緩滑落。

在靈山的這幾月,是我自出生以來最快樂的日子。可這快樂就要結束了。

我有種直覺,我此生,再也不會有這樣純粹的快樂了。

我怔怔地望向山巔的大榆樹,望向覆雪的山腰,望向山頂……目光穿透山體望向熱氣騰騰的溫泉。我又望進小木屋,爐火已經熄滅了,一點也想象不出和他圍爐溫暖相依的畫麵。

那個令人討厭的生硬聲音在身後響起:“殿下,該啟程了。還請莫再逗留,耽誤了時辰。”

我再一次地沒有計較他的失禮,轉身快步往馬車走去。因為我想趕緊上馬車,讓季明塵抱抱我。我很難過。

可是,張輝那魁梧的身體堅定又固執地擋在了我的麵前。

他冷冰冰地說:“殿下還未正式迎娶質子,依禮製,不宜同輦。”

忍了一夜的火氣緩緩升起,我看著他:“你在和本王說話?”

另一個聲音響起:“張侍郎在禮部任職十年,深諳禮製規範。三殿下宜以大局為重,請儘快上車,早日返京。”

我順著聲音,看到了許清澤平靜無波的臉。

張輝麵無表情地說:“殿下,請吧。”

第28章 回京

我看著張輝黝黑冷硬的臉, 憤怒幾乎把我吞沒。

父皇的突然病重本就讓我焦慮難安,離開靈山更為我添惆悵,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 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偏偏他還三番五次地言語不敬, 徹底把我當傻子。

我雖然是傻子,但我不喜歡被當作傻子。

我盯著他,氣得發抖。

張輝不為所動,鐵一般的身軀繼續擋在我們麵前。

我沉默地和他對峙。

片刻後, 張輝皺起眉,似乎不滿意於白白在這浪費時間。他伸出厚大的手掌,探向我的肩膀, 想強推我上馬車。

我眼看著那隻肥厚的,鐵一般的手伸向我的肩膀, 深深地震驚了, 同時心裡湧起無限的憤怒, 他怎麼敢?!

可那隻手並沒有碰到我, 就在空中被人截下了。截住他的是一隻修長穩定的手,出手極快, 帶著力量和勁道, 擋住了張輝肥厚的手掌。

隨即,兩根優美的手指輕輕一捏, 哢嚓一聲, 這是腕骨斷裂的聲音, 醜陋肥厚的手掌便軟趴趴地耷拉下來。

張輝愣住了, 隨即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麵色慘白地捂住了斷裂的手, 連連後退, 看鬼似的看著我身邊的季明塵。

看到那張如糞坑硬石頭一樣的臉上,終於有了其他表情,我心裡湧起難以言說的快意。我先發製人地厲聲說道:“怎麼,張大人還想打本王不成?”

我又拉過季明塵的手,心疼地揉了揉那兩根手指,關心道:“有沒有硌著你,疼不疼?”

季明塵配合地說:“疼。”

我瞪了一眼旁邊看戲的老太醫,說:“還不快來為王妃醫治?”

老太醫咳了一聲,提起小藥箱,笑眯眯地走了過來。

許清澤看了一眼捂著右手緊咬牙關,卻固執地不肯發出哀叫聲的張輝,上前一步對我說道:“相比起來張大人傷勢較重,還請殿下令太醫先為張大人醫治。”

我冷聲說道:“王妃是本王心尖尖上的人,王妃受了傷,本王哪有心情管彆人的死活。”

這話並不是矯情。我的仙人是住在天宮的神仙,他的手隻合握盞拈花,隻合在圍爐而坐時,為我剔除橘子瓣上的白絲。就連握劍斬人,貼在手心的劍柄也是溫涼剔透的和田玉。

這樣的手,卻不得已地貼上了張輝那肥胖醜陋的手,擰斷了那手腕。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真是褻瀆。

就算隻碰了一下,對我的仙人來說,也是褻瀆。

思及此,本已消散的無名火又起,我看向張輝,說:“張大人錚錚鐵骨,骨頭比嘴還硬,區區小傷,張大人肯定不會放在眼裡的吧?本王窮酸得很,手下就隻有這一位太醫,忙不過來,就不去叨擾張大人了。”

張輝早已不複昨晚的傲氣和冷淡,此時他慘白無比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心悸,沒有說話。

又是許清澤說話了,卻不是跟我說話,而是對季明塵說:“早就聽聞北鄞太子武藝高強,但這畢竟是在南楚境內,你出手重傷朝廷命官,我朝必會追究到底。”

聽聞此話,張輝恢複了硬氣,開口說道:“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來此照拂三殿下,哪知三殿下不思回京看望陛下,儘為人子之孝道,反而百般拖延,還縱容質子傷害朝廷命官,不知……”

“你算什麼東西。”我打斷他。之前他們對我不敬,我的憤怒尚且在忍受範圍內,可是他們將矛頭對準季明塵,我就壓抑不住怒火了,氣得全身發抖。越憤怒我的語氣卻越平淡,我對張輝說,“太子要是過來,我給他磕頭行禮,叫他一聲大哥。可是你算什麼東西?”

我上前一步,把季明塵擋在身後,轉向許清澤一字一句地說:“他是我的人,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許清澤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下去,神情複雜地看著我。

場間沒有人說話了。

一直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看戲的黃公公,這時不能不說話了。他滿臉堆笑地對我說:“時辰不早,殿下,請啟程吧。”

我瞪了他一眼。

他於是說:“陛下早已口諭賜婚,王爺迎娶王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張大人無須太過拘泥於禮製。陛下病中思念王爺,多次催促,如今萬事當以回京為先,切不可因這些小事耽誤。張大人,您也請吧。”

黃公公開口,張輝麵色幾變,卻不得不應承,麵色陰沉地走向後麵的馬車。

我拉著季明塵向為首的馬車走去,黃公公瞥了一眼跟著我們的老太醫。我停下腳步,又瞪了他一眼。

這老太監先前一直裝鵪鶉不出聲,看了許久的戲,明明他一句話就能終結的事情,偏偏拖了這麼久。他此時還想讓太醫去給張輝醫治,想兩邊都不得罪,門都沒有。

黃公公被我連瞪兩眼,苦笑著俯身行禮。

一上馬車,我方才的硬氣就全沒了,軟倒在季明塵的懷裡,有氣無力地說:“仙人,我頭痛。”

我腦子簡單,向來不願意想這些複雜的人事,不想費勁地組織語言與人吵架。可他們盛氣淩人,我卻不能不應付。腦子一過載,簡直頭痛。

季明塵幫我按揉額角,他的手指溫暖又有力,緩緩揉動,按得我非常舒服。他又幫我按摩後頸和耳後,舒緩著我的疲憊。

馬車向前駛去,車輪壓在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躺在季明塵腿上,陷入了思索。

張輝如此肆無忌憚,必是得了太子的指使。而太子如此張揚,竟在宣旨的人中安插了兩個他的人,難道……父皇真的已經病得不省人事?

可為什麼三天前母後的書信中沒有提及?父皇向來春秋康健,每個月都要去郊區獵場狩獵,平日注重養生,幾乎從不生病。可為什麼這次卻病得如此突然?

我滿心急切和擔憂,恨不能立即飛回京城。

一根手指撫在我的眉心:“放心,不會有事的。”

我抓住那隻手,貼在額頭上,懨懨地說:“我討厭想朝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