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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迭地往嘴裡塞了塊棗泥酥。

見我喝完藥,老太醫這下子笑了:“這副方子連喝七日為佳,老臣明日繼續為殿下熬製。”

說完就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什、什麼?!連喝七日?!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這下是真的快哭了。

我轉頭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季明塵,害我喝藥的罪魁禍首,他這回清醒倒是掐得準,說完那句話就又睡了過去。

我走過去坐在床邊,握住他的手。

麵對著這張臉,心裡再多的不開心都消失不見了。我拉過他的手貼在臉上,委委屈屈地說:“仙人,你害我。”

他自然是毫無反應。

我慢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鴉羽似的黑長睫毛,軟軟的。我心跳咚咚,生怕他突然醒過來。

一陣突然的動靜嚇了我一跳,以為是他醒過來,忙縮回手閉上眼,口中說著:“我原、原諒你了!”

許久無聲,我悄悄睜開眼,發現他睡得安穩,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原來剛才的聲響是風吹起窗紗的聲音。

是我做賊心虛了。

我呼出一口氣,趴在他身邊,蹭了蹭他的臉和脖頸。

“季明塵。”我在他耳邊叫他,“你快點好起來。等解了毒,你有力氣了,你抱著我睡覺。”

第12章 罰跪

我陪著季明塵喝了整整七天的藥。

好在,他的身體愈發見好了。一開始隻能清醒小半個時辰,到後來能吃一些東西,能坐起來。

不過,就算他清醒的時間變長,他也沒有與我說多少話。他仍然沉默著,隻用目光追隨著我。像我之前看他一樣,他一看就是好半天。

我知道他心裡有許多的話,他現在不說,往後也總會和我說的。

唯一讓我鬱悶的是,他看著我,我就不能看他了。

要知道,過去那段時間裡,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細細盯著他看。現在陡然閒下來,我隻好裝模作樣地捧著連環畫。

可我怎麼看得進去。他一直看著我,想必早已發現我的臉和耳朵通紅。我卻隻能繼續裝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消失不見。我舉起書擋著臉,斜了下書封,偷偷一瞥。他已經睡過去了,%e8%83%b8口平穩地起伏。

我放下書,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下,癡癡地望著他的臉,心裡又是甜蜜又是害羞。我聲音很低地說:“仙人,你看得我好緊張啊。”

他現在清醒的時間變長,睡眠也淺。我便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地親他抱他了。我苦惱地盯著他的眼睫和薄唇,很想湊上去親親他,可又怕他醒過來。

我老成地長歎了口氣,感覺自己變滄桑了。

等他能下床,我便打算入宮一趟。

可臨了出門,我卻又遲疑地停下。那日我不過離開了一盞茶時間,他就隻留給我一具虛弱冰冷的身體。

我轉身看他。

他現在喜歡坐在窗戶前曬太陽。午後暖融融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掩去了蒼白,容貌更添昳麗,宛如神祇。

似乎察覺到我在想什麼,他看向我,說:“我等你回來。”

我的心立刻安定了。

上次入宮還隻是初秋,將近兩個月過去,已是楓葉紅、荻花白的深秋。

一股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哆嗦,裹緊了大氅。出門前冬子為我披了件厚氅,又往我手中塞了個袖珍手爐,我還說他多餘。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冬子幫我理了理大氅,讓領口的狐絨能圍住脖頸,避免寒風侵襲。他笑道:“小的說天冷,殿下還不信。”

我看向遠山,紅楓如火如雲,甚是美麗。我便又開始思念他。

我說:“我要帶他去看楓葉。”

冬子歎氣:“殿下還是先想想,怎麼過陛下這一關吧。”

進入勤政殿,父皇正在接見朝臣。他無情無緒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賜座,更沒有熱茶和綠豆糕。

我自覺地站在一邊。

等所有朝臣告退,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久站的雙腿開始微微顫唞,我抓緊了袖口。

父皇隱含著怒意的聲音冷冷傳來:“跪下。”

我跪下了。地麵冰得我一個激靈。

“你可知錯?”

我緊閉著嘴,沒有說話。

一雙黑金龍紋鞋履停在了我麵前,頭頂傳來父皇盛怒的聲音:“你不知錯?”

我說:“我沒有錯。”

“好,好,好!”父皇連說三個好字。他快步走回桌案前,拿起茶盞往地上狠狠一擲。我身邊便全是碎瓷片。

父皇說:“你不知錯,朕便一樁一樁教你!”

“國宴上數次想起身離席,若非高大學士按著你,你是不是要當場追著人去?你不知錯?!散席後不顧身份,還未出殿門便肆意狂奔,在涼亭裡阻撓禁衛押人,你不知錯?!鴻臚寺裡,對一眾官員出言不遜,對你大哥和二哥不敬,你不知錯?”

他氣得%e8%83%b8口劇烈起伏,用力喘了幾口氣,指著我,繼續說:“不顧身份,和敵國質子同處一室,同臥一榻,幼稚無比地同鴻臚寺卿置氣,不自尊,不自愛,不自重!你不知錯?!”

“兩個月不來宮中請安,你母後嘴上不說,心裡卻日日思慮。你可對得起她的哺育、教導之恩?你把孝義置於何地?你不知錯?!”

淚水滲了出來,沾濕了眼角。

我低聲說:“國宴上,我沒有離席。禁衛不敬我,我懲罰他,沒有錯。”

似乎沒想到我會辯解,父皇沉默了半晌,冷笑說道:“就算你有理——那其他的呢?你難道沒有錯?”

除卻這兩樁,其他的事情,確實是我錯了。可若是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說:“他隻有我了。”

我緩慢地說:“您有五個兒子,朝廷百官,您有九州四海。母後有楚彥,有眾多下人,有後宮中的至高權力。可他……什麼也沒有,他隻有我了。”

我像是說給自己在聽,又重複了一遍:“他隻有我了。”

膝蓋已經跪得麻木,喪失了知覺。隻有森寒的涼意順著青磚不斷滲入體內,我全身都在微微顫唞,伸手撐住了地麵。

沉默在殿中蔓延,父皇說:“起來。”

我沒有起來,而是俯下`身,莊重地叩首。

父皇的聲音已經平靜下去,此時卻又滿帶怒火,他說:“你這是何意?”

我說:“請父皇開恩,讓他跟我回府,讓我娶他做王妃。”

“不行。”父皇斷然拒絕,“你是不是忘了,兩個月前,你用同樣的語氣,跟朕說想要許清澤。”

我說:“這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這個問題太複雜,一時半會兒間,我根本說不清楚。

父皇冷冷一笑:“你願意跪,那就跪著吧。”

他拂袖離去。

青磚地麵涼意沁心,殿中的炭火早已熄滅,冬子塞給我的小手爐也涼透了。我凍得渾身都失去了知覺。膝蓋疼痛難忍,想是早已青紫。我向來錦衣玉食,連久站都不曾有過,父母更是免了我的跪拜之禮。

這是我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跪這麼久。

可我依然跪著。

日頭西斜,殘陽照在我的身上,我卻感受不到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上一沉,多了一件厚披風。我遲鈍地轉過頭去,看見了楚彥泛著紅的眼睛。

他替我攏好披風,帶著鼻音說:“大哥和二哥已經去求父皇了。”

他又說:“哥,你這是何苦。”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艱難地扯出一個笑:“謝謝。”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楚韶在我另一邊坐下,他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糕點,對我說:“哥,吃點東西吧。”

我吃不下,便搖頭。

他勸我:“誤了用膳時辰,哥哥又該犯胃疾了,多少吃點吧。”

他這話提醒了我,事情還沒解決,我不能生病,更不能倒下。

我吃了幾塊糕點,是我最熟悉的綠豆糕,但我已經吃不出甜味了。

暮色四合,天暗下來了,殿中一盞燭光也沒有。

我說:“你們走吧。彆惹父皇生氣。”

他倆不肯,我堅持,他們便隻能離開了。

天已經全黑了。

我閉上眼,聆聽著夜色中的風聲,風呼呼的,今年格外冷。偶有幾聲淒厲的鳥啼,蒼涼寂寞得很。

思緒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我明明感覺自己已經倒下了,暈過去了,可一定神,我卻還直直地跪著。我想到母後,我送她的那盆蘭花她可還喜歡。父皇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固執吧?夏風去了靈山,不日便能回京。靈山水草豐茂,想來比京城要溫暖宜居。

想到最多的,當然還是季明塵。他是不是還在窗邊等我,我這麼久還沒回去,他會不會很擔心。他現在恢複了許多,也可安排大夫為他解毒了……

思緒四處飄忽,時而回到鴻臚寺,時而又回去王府,時而又上了那座遠山,立在如火的紅楓下。

“起來。”

我沒有動,或者說已經動不了。

那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帶上了威嚴:“起來。”

原來不是幻覺。我極慢地仰起頭,看見了皇後莊嚴的臉。

她威嚴的聲音讓人下意識服從,我動了動,可全身已經像是冰凍似的僵住了,一動便是劇烈的痛楚。

皇後身邊的宮女想來扶我,卻被皇後製止了:“讓他自己來。他要學會自己站起來。”

這句話一下子給了我力量,我站起來了。

皇後眼睛泛著紅,想是已經哭過。我心裡一酸,喊了一聲:“母後。”

她眼睛裡有水光一閃,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她看著我,對我說:“你知道權力是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權力是什麼,有權力就可以辦成事情。父皇是全天下最有權力的人,那他就可以辦成所有的事情。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我這樣一個問題。

她自己回答了:“權力可以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沒有權力,你就隻能求彆人賜給你。主動權在彆人手上。”

我怔怔地看著她。我知道她想要說什麼了。

皇後又說:“今天的事情,母後來幫你。但你要答應母後,以後,你要主動去爭。你要開始上朝,和朝臣接觸,你要站出來,讓大家都看見你。”

我說:“可我,是個傻子啊。”

她溫柔地說:“你是本宮的兒子。隻要你自己不說,誰敢說你傻?”

我不想答應,我不想上朝,更不想接觸什麼朝臣,一個鴻臚寺卿就讓我手足無措,讓我怎麼和朝臣相處?

可是她這樣溫柔地看著我,眼神裡竟似有一絲乞求,似乎我是她後半生所有的希望。而且她說,今天的事情,她會幫我。

我答應了。

皇後的眼中綻放出異彩。

她說:“走吧,去找你父皇。”

我跟著她走,她卻突然停下,問我:“你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