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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很輕,像蝶翼輕顫。我抓著他的手畫畫時,他的指尖會無意識顫動,像是想握緊我的手。

太醫每日來給他檢查身體,熬又濃又黑的藥汁,他慢慢地能自主吞咽了。

二哥楚颯也來看他,對他說一些沙場趣事。

我對二哥的愛意便湧了上來。因為二哥也是真心希望他好起來。他們兩人是戰場上屢次交鋒的敵手,彼此最為了解對方。因為了解,所以有著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

可他依然沒有醒過來。

太醫說,他正在一個四周全黑的地方摸索著,要看他求生的意誌是否堅定,是否願意鍥而不舍地尋找出口。

如果他不願意,他將永遠沉睡。

太醫說,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支撐他走過漫漫黑夜的願景。

我沒有完全聽懂。

我依然每日和他十指相扣著睡覺,對他說著胡話和閒話。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說不完的話。我其實是個很懶的人,對我來說,組織語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可和他說話卻是這麼的輕鬆自在。

每日清晨,我卷起窗紗,讓陽光照進來,再把蘭花搬到窗台上。

夜晚,我把蘭花搬回床頭,%e5%90%bb他的眼睫。

我沒有記日子,我隻是像期待春日花開一樣,期待著他醒過來。

這日中午,我像往常一樣趴在床邊看他。

一看他,我就很容易出神。時常呆呆地看上好幾個時辰,直到小廝把我叫醒過來。

可沒過多久,一陣疼痛拉回我的意識。我皺眉捂住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廝沒有給我送午膳。

小時候又傻又不會說話,下人不送飯我就不知道吃飯,落下了胃疾。稍微錯過了用膳的時辰就會胃痛難忍,所以下人都細心地照顧我,絕不會耽誤用膳的時間。

……小廝人呢?

這一會子的工夫我就痛出滿頭冷汗。我在疼痛中艱難地想起,冬子被皇後召進宮了,夏風被我派去靈山考察了。父皇賜我的田莊就在靈山,那裡有果園有溫泉,山間景色極美,是個療養的好地方。我打算等季明塵醒過來後帶他過去。

好痛……胃裡針紮似的刺痛,我用力按著胃部,冷汗滴下來濡濕了眼睫,卻還有閒心想著,不會真要吃鴻臚寺的飯了吧……

鴻臚寺卿每日戲做全套,明知道我不會吃他的飯,卻還頓頓來請,煩得不行。

可我在和他生氣啊,怎麼能吃他的飯。

可是好痛,很久沒有這麼痛過了。我向來忍不了痛。

我咬著唇忍著痛楚,冷汗涔涔。在要麵子但痛死,和吃飯但丟麵子之間艱難地搖擺。

卻聽一道很低的虛弱聲音響起:“怎麼了。”

我委屈地說:“餓了。”

說罷,我心裡一震,猛然抬起頭。

那雙我%e5%90%bb過無數次的眼睫,正緩緩掀開,黑色的眼眸望著我。

第10章 情怯

我呆了一瞬,湊上去抓住他的手,激動得結巴了:“你、你醒了!”

“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我語無倫次地不停問著,抓著他的手不願放開,“你嚇死我了……對了,我去找太醫來!”

他出聲止住我的話語:“我沒事。”

他看著我,又說:“你不舒服,先去吃飯。”

經他一提醒,我才記起我在胃痛。

剛才因喜悅而減輕的痛,現在變本加厲地回來了。我沒忍住悶哼出聲,攥緊了他的手。

他似乎是想坐起來,可他躺了這麼多天,哪裡會有力氣。隻能無力地跌了回去。

我忙說:“我沒事……嗯,你不要動。”

他用手反握住我的手,眼裡是關切和擔憂:“去吃點東西。”

他在關心我。甜甜的味道湧入心底,胃裡的痛楚一下子就減輕了。

好在鴻臚寺卿為表誠意,在門口留了值守的官員。我吩咐下去沒多久,一桌子珍饈佳肴就送了過來。

我哪裡吃得下那些魚肉葷腥,隻盛了碗粥慢慢喝著。溫熱的粥流入胃部,胃裡的絞痛緩解了不少。我慢慢地喝了大半碗粥,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悄悄紅了耳朵。

明明已經抱著他睡了這麼些天,日日拉手親%e5%90%bb,親密無間。怎的他看我一眼,我卻還是會臉紅。

放下碗筷,我輕輕咳了一聲,走到床邊坐下。我低頭拉過他的手,卻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這一刻,我明白了文人筆下的“近鄉情怯”。

是他先開口了:“還難受嗎。”

我搖頭:“好多了。”

他還在看著我。

我想偷偷看他一眼,可一抬頭就被那雙黑色的眼睛捕捉個正著,瞬間被溺得無法呼吸。我慌亂道:“沒、沒事了……就、就是錯過了飯點,有些胃疼,吃、吃了飯就沒事了。”

他說:“嗯,我記住了。”

我傻傻地問:“記住什麼?”

他說:“記住你需要按時吃飯。”

天哪,他在說什麼。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比我聽過的所有話都要動聽。

我的臉燙得快燒起來。

我說:“你是怎麼醒過來的。”

他說:“聽到你氣息不對,就醒過來了。”

對了,他是練過武的人,能從氣息判斷彆人的狀況。

不對……他是說……

我猛然反應過來,怔怔地盯著他。

太醫說,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支撐他撐過漫漫黑夜的願景。

他是為了我醒過來的。

第11章 共苦

他是為了我醒過來的。

這個念頭一浮現,我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塊綠豆糕,從裡到外都是甜的。

我還在兀自臉紅,他卻又慢慢闔上了眼。他身體虛弱至極,想來能撐著和我說幾句話,已經是極限了。

我輕聲喚他,他沒有睜眼,很低地從喉嚨裡嗯出一聲。

“喝點水好不好?”

他沒有反應。我便很輕地扶他起來,把溫度適宜的水遞到他嘴邊,他緩慢地喝了幾口,便又陷入了昏睡。

我看著他,又看得出了神。

他的嘴唇被溫水打濕了,有了些許飽滿的水色,掩蓋了蒼白。那幾日嘴對嘴地喂他喝藥,他的唇很軟,卻很冰涼,不知現在會不會暖一些……

天哪,我在想什麼……我羞愧地捂住臉,感覺耳根子在發燙。

他說他是聽見我氣息不穩才醒過來的,那這些日子裡,我說的那些傻話,他豈不是全部知道?也不知他會不會嫌我囉嗦……雖然早有預感他能聽見我說話,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羞。

忽而惆悵。他知道了我的所有瑣事,我卻不知道他的經曆。不知他小時候是貪玩的皮猴子,還是刻苦讀書的乖寶寶?他喜歡吃什麼,有沒有好朋友。

忽而又甜蜜。他昏迷多日,短暫的清醒中,看我吃完飯後又昏睡了過去。似乎他清醒過來就隻是為了讓我吃飯。

我的心分成了好多塊,盈滿了不同的情緒。一會兒開心得要飛上天去,一會兒又怕他知道了那幾日的親%e5%90%bb,卻又怕他不知道。一會兒又擔心他的身體。一會兒期盼著他醒來與我說說話,卻又怕與那雙眼眸對視,怕他看穿了我滿心的喜與羞。

我的臉始終發燙。*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生怕腦袋燒壞了,把我燒得更傻,抱著腦袋不停地左搖右晃,想降降溫。

冬子進門看到我這副模樣,以為我又犯病了,忙過來探我的額頭。摸了許久沒摸出端倪,他說:“也沒發燒呀,殿下怎的這般臉紅。”

我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避開他的手。極度的快樂和極度的悲傷都是不適宜說與人聽的,隻能偷偷藏在心底。

於是,我板起臉,色厲內荏地轉移了話題:“你跑哪裡去了。可餓著本王了。”

冬子奇怪地說:“皇後娘娘召小的入宮,殿下不是知道的嗎?”

他拎著一個食盒,裡麵裝的是香噴噴的糕點。有一碟子綠豆糕,一碟雪花酥,和一碟棗泥酥。都是我喜歡的。

“禦膳房剛做的,皇後娘娘讓小的帶給殿下。”

我默然地含了塊綠豆糕在嘴裡,心裡有些酸酸的。

冬子覷著我的神色,猶猶豫豫地說:“皇後娘娘問了小的好些事情,殿下每日吃什麼,晚上睡得可好,心情怎麼樣……之類的,看起來甚是想念您。算起來,您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沒入宮了。”

過去,我基本三兩天就要入宮一回,拜見父皇和母後。有的時候閒著沒事,還會去得更頻繁。

而這次,我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和鴻臚寺卿抬杠,當麵忤逆太子,賴在季明塵的房間,樁樁件件。父皇對我再寬宥,也不可能當無事發生。

這一個月裡父皇和母後沒有宣召我,看似風平浪靜,可我知道早有一場暴風雨在等待著我。我便抗拒著進宮這件事,下意識地不去想。

可母後卻主動找了我的小廝,不是興師問罪,也不是暗中敲打,而是關心我的飲食起居。還給我帶了我平日裡最愛的吃食。

我垂著眼問:“母後身體怎麼樣?”

冬子說:“皇後娘娘鳳體安康,隻是言及殿下之時多有悲色,想是思念殿下了。”

我說:“你下午再進宮,告訴母後我一切都好。你再告訴她,等我這邊事情處理好,再進宮向母後請罪。”

我看向窗台上,淡黃色的蘭花開了,在暖洋洋的陽光下優雅地舒展著花瓣。

“母後喜歡蘭花,這一盆開得很好,給她送去吧。”

下午太醫過來,我告訴太醫季明塵醒了。

老太醫笑道:“從堅定求死到堅定求生,這位公子意誌堅定呐!殿下一直在此守著,可注意到有什麼刺激他醒過來的契機嗎?老臣也好在醫例裡記錄一番。”

我紅著臉支支吾吾半晌。老太醫便不再問了。

做完檢查,熬完藥,老太醫收拾好東西剛要走,季明塵醒了過來。

他依然很虛弱,半闔著眼,沒有對我說話,而是對太醫說:“勞煩您為三殿下也檢查一番,他方才身體不適。”

太醫便來問我哪裡不適,給我診脈。我傻傻地看著季明塵,他又睡過去了。

飛來橫禍。

一個時辰後,我看著眼前濃黑的、散發著濃重苦味的藥汁,欲哭無淚地捏住了鼻子。

老太醫笑眯眯地看著我:“殿下,請吧。”

我試圖掙紮:“我已經沒事了。”

我最怕苦了!

老太醫不讚同地說:“從脈象來看,殿下脾胃陰虛,想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如今天氣越發的涼了,殿下中午剛犯了病,更要好好溫養。”

老太醫和煎藥的年輕太醫一起看著我。

我好歹是個王爺,總不能撒潑打滾地說不喝,那樣也太丟臉了。隻能苦著臉捏著鼻子屏住呼吸,毅然赴死一般端起藥碗,一口喝下去。

苦,太苦了!苦得我眉毛鼻子全皺了起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