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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吻 弱水千流 4380 字 6個月前

極輕緩又極沉地重複:“我說,躺下來。”

聽出對方語氣不善,小姑娘驚住,什麼話也不敢說了,“嗖”的躺倒下去,眼睛睜得圓圓的。

一副即將英勇就義的表情。

鄭西野:“。”

鄭西野無語,怕燙到她,最後又試了一遍水溫,然後才將噴頭輕輕貼近她腦袋。

溫熱的水流細細衝刷過頭皮和發絲,暖暖的,蠻舒服。

可許芳菲一點兒沒覺得放鬆。她心跳如雷緊張得要命,眼神定定盯著天花板上那盞白熾燈,就是不敢看正上方那張英俊寒凜的臉。

這時,上頭冷不丁響起一句話,語氣淡淡的:“水溫合不合適。”

許芳菲輕輕咬住嘴唇,點點頭,仍不敢看他:“嗯。”

上頭又問:“你眼睛在看哪兒。”

許芳菲:“……燈。”頓一下,默默補充,“好白好亮。”

“白熾燈的光線有損視力。”鄭西野將少女柔軟濃密的長發悉數打濕,然後便彎腰擠出一泵洗發露,均勻往她頭上塗抹,動作輕柔,神色平靜,“你如果實在不敢看我,可以把眼睛閉上。”

“……”

許芳菲要窘死了,內心天人交戰好一番思想鬥爭之後,默默閉上了眼睛。

然而,視野內隻餘漆黑,隨之而來的並非鬆懈,而是新的煎熬——許芳菲悲催地發現,視覺消失後,她身體的其它感官便變得尤其敏銳。

她能聽見,水流嘩嘩從耳畔流下。

能感覺到,他修長分明的指骨,掬握她的長發、摁壓她的頭頂,甚至還若有似無,輕輕拂過她的耳垂。

她兩隻耳朵,甚至能細膩清晰地感受他指腹的繭,薄薄的一層,微硬,一點也不柔軟……

臉頰溫度不可抑製地往上飆升,許芳菲心跳急促,呼吸吃緊,兩隻平放於小腹的手攥成了兩隻小拳頭。

她覺得自己即將緊張到暈過去。

兩秒後,許芳菲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為了避免自己心跳過快而亡,她決定說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略思索,她清了清嗓子,開口輕喚:“教導員。”

鄭西野手上動作如常,垂眸靜靜注視著少女嬌豔羞紅的頰,應她:“嗯?”

許芳菲鼓起勇氣,將眼睛睜開一道縫,看向頭頂,一副半請求半打商量的語氣:“你幫我把頭發剪短以後,能不能……”一頓,“能不能把剪下來的頭發給我?”

鄭西野直視她的眸,有點疑惑:“為什麼?”

許芳菲靜了靜,輕聲說:“我記得小時候跟媽媽回老家,外婆告訴我,在我們的家鄉有一個傳統,說是沒出嫁的女孩子最好不要大麵積落發。實在要剪,那些頭發也不能亂扔。”

少女耳骨上沾了些洗發露的浮沫。

鄭西野注意到,食指輕柔替她拭去,又擋住她的耳道孔,用熱水將那隻雪白微紅的小耳朵衝洗一遍,隨口問道:“亂扔會怎麼樣?”

“亂扔的話……”似有些難以啟齒,許芳菲臉蛋的紅潮直直蔓延到耳根以後。她聲音弱幾分,蚊子叫似的:“亂扔的話,我以後就嫁不出去了。”

“難怪你頭發這麼長。”鄭西野嗤笑一聲,“怕嫁不出去,就沒怎麼剪過?”

“也不是完全沒剪過。”許芳菲小聲反駁。

“閒操哪門子心。”鄭西野覺得這說法簡直荒謬絕倫,“像你這麼好看又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會嫁不出去?”

許芳菲聞聲,卡殼三秒,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的就問出一句話來:“你真的覺得我好看嗎?我有多好看?”

話音剛落,整個空間驟然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

“……”

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傻話後,許芳菲愣住,整顆小腦袋轟一下著火,簡直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掉。

啊啊啊,她在說什麼啊!

滴答,滴答,男人腕表裡的秒針悄悄溜過去兩格。

第三秒的時候,鄭西野一勾嘴角低笑出聲,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也不是多好看,也就‘傾國傾城,非花非霧,春風十裡獨步’的水準吧。”

許芳菲驀的一怔。

這首詩她以前讀過,是吳文英的《東風第一枝》。意思是此女傾國傾城,似花妖豔而非花,似霧朦朧又非霧,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也非之莫屬。

這人肚子裡墨水還真不少。

不過,問題是……

許芳菲臉燙得幾乎快失去知覺。

問題是,這首詩表達的中心思想,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他應該是不知道吧,不然怎麼會用這首詩來誇她?

就在許芳菲胡思亂想神遊天外的時候,鄭西野已經將她頭發上的泡沫衝去,帶著她坐到了理發專用的椅子上。

他拿起出風機,接通電源,先是將她的頭發吹到半乾,然後便拿起剪刀,用眼睛丈量著下刀的位置。

許芳菲腦子裡本來像混了團漿糊,一眼看見鄭西野手裡的剪刀,冷光一晃,又瞬間清醒過來。

她想起一件要緊事。

“對了。”許芳菲透過鏡子看向他,難藏擔憂:“我聽說,你之前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傷?”

鄭西野動作一頓,臉色仍舊平靜,反問道:“你聽誰說的。”

許芳菲尷尬地咳嗽一聲,心想這種事,如果如實作答,豈不是就出賣了室友李薇?便支吾地回答:“就其他人嘛。”

“造謠傳謠犯法,軍校生造謠傳謠更是罪加一等。”鄭西野說,“彆成天在背後聊些有的沒的。”

許芳菲犯窘了,有點委屈地嘀咕:“人是群居動物。生活在一間宿舍裡,不聊天做什麼。”

鄭西野說:“學習。”

這個回答著實把許芳菲給嗆了下。她默默汗顏:“可是,還沒開始上專業課。”

鄭西野:“那就利用一切時間吃東西,休息,睡覺。爭取多長點肉。”

許芳菲迷茫:“……為什麼?”

男人攏起少女垂落的烏黑長發,捏在手裡,用剪刀比劃,語調如常:“因為明天就開始正式軍訓,為期三個月,你體格小身體素質也一般,再不多吃點,那麼高強度的訓練我怕你扛不住。”

許芳菲本來有點不服氣,想說她有一米六五呢,體格哪裡小。但眼風掃見背後這位挺拔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又蔫了,默默把想回懟的話咽回喉嚨。

……好吧,和他強壯高大的體型相比,她這隻弱雞確實太弱了。

哢擦。

耳畔猛的響起一剪子聲。

少女原本到背心的長發瞬間縮短一大半,隻堪堪齊住她小巧的下頷緣。

儘管早就有思想準備,但眼瞧著跟了自己十幾年的長發說沒就沒,許芳菲還是有點心疼。

不忍再看,她把目光移向彆處,繼續問鄭西野:“所以你真的沒有受傷嗎?”

鄭西野:“我受的傷多了去了,你具體指哪一道?”

許芳菲被這話噎住,卡殼半秒道:“……我就是不知道你傷在哪裡,具體是什麼傷,所以才問你呀。”

背後男人微微皺了下眉,一副有點苦惱的表情,最後善解人意地提議:“不然尋個沒人的地兒,我脫了讓你仔細找找?”

許芳菲:“……”

許芳菲黑線臉:“不用了。”

“以後你再打聽我的傷,我就脫光讓你看。”鄭西野彎了腰貼近她耳側,揚起眉,意態閒閒地說:“你覺得怎麼樣?”

許芳菲:“……不怎麼樣。”

鄭西野:“還到處問麼?”

小丫頭這下被嚇住,徹底老實了,一臉嚴肅地擺手搖頭,“不問了。”

鄭西野:“還瞎打聽麼?”

她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打聽了。”

鄭西野把姑娘滑稽可愛的小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微勾,不再出聲,直起身繼續專注地給她剪頭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天色徹底暗下的同時,理發工作也終於宣告完成。

剪完,鄭西野微掀眼皮,望向少女麵前的鏡子。

她樣貌嬌嬈美豔,齊耳短發不顯絲毫男相,反而將五官優勢更淋漓儘致地展現出來。薄而碎的劉海下盈盈一雙眼,愈發神清骨秀,不可方物。

鄭西野看著她,一時竟有些晃神。

許芳菲從椅子上站起身。她先是對著鏡子認真照了幾秒,緊接著便轉過頭,有些拘謹又有些忐忑地問旁邊:“你覺得……怎麼樣?”

鄭西野注視著少女嬌%e5%aa%9a動人的小臉,說:“很漂亮。”

“……謝、謝謝。”許芳菲彎起唇,朝鄭西野羞赧一笑。側頭瞧見她剪下來的長發足有一大把,被他放在鏡前的桌子上,便伸手去取。

然而就在這時,邊上那位卻開了口。

他拒絕道:“這些頭發你不能拿走。”

許芳菲動作一僵,狐疑地問:“為什麼?”

鄭西野回答:“要做統一處理。”

聽了這話,許芳菲小肩膀一垮,喪喪的,有點惋惜又有點小小的鬱悶,無意識撅了下嘴。

鄭西野看她一眼,微微動了動下巴:“怎麼?還在擔心自己以後嫁不出去?”

許芳菲:“。”

“你頭發是我剪的。”鄭西野說,“你以後要是找不到對象,這個責任我負。”

話音落地,許芳菲一時都沒明白他什麼意思。不解地歪歪腦袋,好奇道:“教導員,這種責怎麼負呀?”

隨之便見她的教導員一勾嘴角,懶洋洋地笑了下,說:“我娶你啊。”

許芳菲:“……”

*

因軍訓還未正式開始,所以新學員入學的第一天晚上沒有集訓任務。晚飯過後,各隊便相繼解散。

從自助理發室出來,鄭西野獨自一人回到他在雲軍工的宿舍。

軍校上下都同吃同住,除已婚乾部可以每天離校回家外,剩下的人,無論是教元學員服役戰士,還是隊乾部、教導員,但凡單身,那就都是不分職務隻分性彆,統一住宿舍。

唯一區彆在於,學員和戰士們是住六人間的集體宿舍,其餘人則是住單身宿舍。

鄭西野住單身宿舍9棟,507室,二十來平米的空間被一分為二,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把座椅、一個大衣櫃、一個電視機,簡單幾樣物件組成臥室,另有一個獨立洗手間,全軍統一配置。

進了門,他隨手摁下牆上的燈開關。

一室豁然明亮。

八月底,天氣並不涼快。鄭西野關了門,脫下迷彩服的外套隨手掛到牆上,隻著一件軍旅短袖體能服,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微涼的水流進入口腔,沿咽喉滾入食道。

總算將那股子熾熱的躁動平息幾分。

砰。

一杯涼水灌完,鄭西野隨手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彎腰坐下。靜坐片刻後,他從褲兜裡取出帶回的東西,神色寧靜,動作溫柔,把它放進一個藍色透明收納盒。

盒子裡,一卷長發柔順烏黑,在光下泛著若隱若現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