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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吻 弱水千流 4367 字 6個月前

站在3206的陽台前,麵無表情地目送車輛離去,最終被夜色吞噬。

指尖的香煙燒完。

他掐了煙頭,拿出手機,憑記憶在短信箱裡輸入了一串數字,然後編輯文字:「淩晨兩點,西郊廢棄鋼鐵廠。」

摁下發送鍵。

*

夜裡,鄭西野照舊去淩城中學等許芳菲放學。

將小姑娘送回家的路上,他將保溫杯歸還。

“明天我媽媽要做排骨。”少女臉上浮起溫軟的笑,眼底星光閃動,“你什麼時候在家,我給你送一些?”

鄭西野溫聲答她:“明天要出門,回來再說?”

“好吧。”許芳菲明顯有些失落,小肩膀微微一垮。她擰開保溫杯,看一眼,詫異地呀了一聲,說:“你又洗乾淨了呀?”

“嗯。”

漫無目的地閒聊,一路走進喜旺街9號院,走進3棟2單元,走到四樓。

樓道內,許芳菲掏出鑰匙開門。

一聲門鎖輕響後,她回過頭來看他,笑著揮揮手:“我回家啦,再見!”

說完,她進屋準備關門。

驀然一道嗓音響起,將她動作叫停,說:“許芳菲。”

“……”許芳菲身形凝住,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目光重新回到鄭西野身上。

晦暗的燈光,照在那副高大修長的身形上,將他英俊的麵容映襯得更加冷冽。那個人站在樓梯間,身上穿著最尋常的黑色薄外套,寬肩長腿,臉色沉靜。

他直勾勾地凝視著她,眸色極深,像是要記住她臉上的每一寸肌理,每一個細節。

許芳菲:“怎麼了?”

鄭西野說:“沒什麼。再見。”

“再見。”少女毫無所覺地揚起笑,轉身關門。

眨眼之間,樓道燈熄滅,鄭西野眼前的世界被黑暗籠罩。

*

淩晨一點五十分,一輛黑色越野車剛好從城區駛出,拐個彎,上了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顛來簸去好一會兒,終於熄火停穩。

一道高大身影推門下車,抬起頭,頭頂掛著輪玉盤似的月亮,一間廢棄的陰森廠房矗立在不遠處,四周風聲肆虐,烏鴉亂鳴,廠門的招牌已經布滿灰塵,隻依稀能分辨出“鋼鐵廠”樣的字眼。

他壓低鴨舌帽,反手甩上車門,等了會兒,確定沒有任何人尾隨跟蹤後才邁開步子,徑直朝廠房內走去。

噠。噠。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怪異的掂球聲。

行至廠房內部,他駐足不再往前。

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

對方坐在一張缺角的乒乓球桌上,手裡拿著個臟兮兮的破球拍,正百無聊賴地掂著球。

“冒著這麼大風險見我,”江敘摘下頭頂的鴨舌帽,隨手掃了掃球桌左側的灰,輕輕一躍,坐上去,“說吧,什麼事。”

咚……咚咚咚……

乒乓球落在地上,彈跳著骨碌碌滾遠。

鄭西野把球拍丟旁邊,看江敘一眼,漫不經心地挑眉,道:“聽說我的事兒了?”

江敘沒吭聲。

鄭西野冷淡抬抬下巴:“都聽誰說的?”

江敘警校畢業後便被分進雲城某區派出所,從基層乾起,穩紮穩打三四年,今年才剛被調來淩城,任刑偵大隊的隊長。他嚴肅,正派,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凡事都按規矩來,和鄭西野霸道狠戾離經叛道的做派風格截然不同。

“你彆管是誰說的。”江敘神色有些複雜,擰眉道:“總之我都知道了。”

“當年我們學校那一批,跟我走得近的就那倆。陸齊銘是個冰塊兒臉,寡言少語惜字如金。”鄭西野冷嗤,“蘇茂吧?”

江敘見瞞不住,歎了口氣,扭頭看鄭西野,道:“蘇茂是聽說我要調來淩城,才跟我說了你的事,讓我看著你點兒。”

鄭西野:“怕我殺人放火?”

江敘沉聲:“怕你劍走偏鋒,把自己賠進去!”

鄭西野垂眸,麵無表情地點了一根煙,目光冰冷,沒有說話。

“阿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軍區大院兒那麼多孩子,你成績最好頭腦最聰明,性子也最犟。”江敘說著,苦笑搖頭,“我知道你打小脾氣倔,認死理,但我真沒想到,你會犟到這個地步。”

鄭西野抽著煙,依舊不語。

“想當年,你是響徹全軍的‘全能戰王’,技術體能槍法戰略,樣樣都是第一,軍校還沒畢業就拿下兩個二等功,被評了‘優秀軍官傑出個人’。這樣的成績,古往今來也沒幾個。”

江敘視線在鄭西野身上打量一圈,語氣驟低,“你再看看你現在,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值得嗎?”

鄭西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好半晌,他才冷靜地說:“隻要這事兒辦得成,一切就值得。”

江敘見他這副無所謂的態度,頓時惱火得很,壓低嗓子怒道:“是,沒錯。四年前東西是在你手上丟的。但是上頭明明已經發了話,不過多追究你。你哪根筋沒搭對,非要把這種苦差往自個兒頭上攬?”

鄭西野側目看向江敘,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問:“江敘,你明不明白對一個軍人來說,泄密意味著什麼。”

“我明白!”江敘凜目,“可你沒有泄密!四年前你就差點沒命,做得已經足夠了!沒人怪你,沒人逼你,更沒人想讓你跳蔣家這個火坑!這些年你多少次閻王殿裡死裡逃生,你數得清嗎?要切斷‘賣密鏈’,要抓賣國賊,國安局不是擺設,你他媽究竟圖什麼!”

“圖個安心。”鄭西野說。

江敘怔住。

鄭西野看著江敘,沉聲,一字一句:“老江,這事兒不了,這身軍裝我穿不安心。”

空氣霎時死一樣靜。

片刻,鄭西野彆過頭閉了眼,抬手用力掐太陽%e7%a9%b4,語氣隱約不耐:“行了。我今天見你,不是來聽你罵街的。”

邊兒上的江敘也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尷尬地咳嗽了聲,平複心緒,道:“好,你說吧,什麼事。”

鄭西野:“蔣建成要帶我去見‘黑彌撒’。”

風輕雲淡一句話,卻令見慣了大風浪的江敘瞳孔微縮。

鄭西野又說:“四年了。隻要順利,這事兒就快了了。”

江敘無言幾秒。然後抬起手,在鄭西野的肩膀上重重一拍,沉聲道:“阿野,一切平安。”

“嗯。”鄭西野側目看江敘,頓了下,又說:“有個事兒,想拜托你。”

江敘:“什麼事,你說。我一定給你辦妥。”

鄭西野:“以後方便的話,幫我關照一個小姑娘,彆讓人欺負她。”

“姑娘?”江敘詫異又納悶兒,“誰?”

那一瞬,江敘看見鄭西野向來淩厲的臉部線條,忽而似被柔化。他的眼神那樣堅毅,又那樣溫柔。

鄭西野回答說:“她住喜旺街9號院3208室,姓許。許芳菲。”

*

許芳菲沒有想到,鄭西野歸還保溫杯的那個晚上,她那句很隨意的“再見”,竟成了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日子尋常地往前推進。

三天後,許芳菲如往常一般早起,準備去學校。洗漱時,她無意間發現,手機裡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信人是鄭西野。

內容隻有寥寥數字,寫著:【小崽子,我走了。】

“……”沒由來的,一股慌亂猶如海嘯,將許芳菲從頭到腳席卷。

她飛快吐出泡泡水,拿濕毛巾胡亂擦了把臉,飯也來不及吃,直接抓起書包便飛奔下樓。

被3206修好的樓道燈,豁的明亮。

3206室的門,緊閉沉寂,怎麼都敲不開。

“砰砰砰。”

“砰砰砰。”^思^兔^在^線^閱^讀^

……

再第十四次敲門無果後,許芳菲眼底的光暗淡下去。她皺了下眉,繼而輕輕抹了把臉,背著書包轉過身,安靜地下樓,走出單元樓的門洞。

今天稍遲了幾分鐘,天邊的魚肚白已經趨於燦爛。

這個清晨,無聲無息,洗去了關於夜晚的一切。

許芳菲握緊手機,做出最後一次嘗試——她撥打了鄭西野留在她手機上的號碼。

出乎許芳菲的意料,聽筒裡竟瞬間便傳出回音。不過,不是那人一貫散漫微痞的腔調,而是一個機械化的女聲,冷冰冰地說:“您好,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許芳菲摁斷了電話。

心頭某處,呲的碎開幾絲裂縫,蔓延開細密的陣痛。不那麼明顯,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她揉了揉眼睛,最後一次回望3206那扇房門,然後轉過身,迎著朝陽升起的方向緩緩走去。

大雨終歸會落地。3206走了,沒有煽情的告彆,催淚的場景,就這樣悄無聲息從她的世界消失。

許芳菲走在大街上,眼睛酸酸的,心裡也像紮著一根刺,讓她有點想哭。

儘管,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沒有人知道,少女心裡從此多了絲小小的遺憾。還來不及告訴他,她後來終於有了一個理想,是長大後,能變成他期待的樣子。

*

高三生的生活依然要繼續。複習不完的功課,做不完的真題卷,還有各科老師苦口婆心的碎碎念。

十月份的時候,楊露父母終於為她聯係好了雲城那邊的學校,準備將她送到大城市學習雅思,為將來出國做準備。

淩城的基礎設施落後,甚至還沒有修建機場,楊露要去雲城,隻能先乘坐動車去鄰市泰城,再在泰城搭飛機。

車票的時間剛好在周末。

吃完午飯,許芳菲便來到楊露家小區門口,送好友前往火車站。

臨彆前,楊露抱著許芳菲狠狠哭了一場。她舍不得淩城,舍不得學校,舍不得朋友們,同時也充滿對未知前路的擔憂與恐懼。

淩城是她的舒適圈,她在這裡是家境優渥的小公主,可去了雲城,去了新加坡,她可能就再也沒有任何閃光點,再也不會受人關注。

這種心理讓楊露格外焦慮。

她抱著許芳菲,哭得梨花帶雨,怎麼都不肯撒手。

眼看著發車時間越來越近,許芳菲沒辦法,隻好拍著楊露的肩柔聲勸哄:“去了雲城,如果不適應,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陪你聊天,好不好?”

“真的?”楊露抬起哭紅的大眼睛,抽泣不停,“你不許騙我。”

許芳菲無奈:“不騙你。”

楊露這才依依不舍地鬆開手,踏上了奔赴前程的列車。

走出火車站,許芳菲孤單單地仰望天空,那一刻,她才突然頓悟,書裡說的“成長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告彆”,究竟是什麼意思。

時光飛逝。

隨著高考的逐漸臨近,高三一班的學習氛圍也愈發濃厚。

當然了,這種緊張的氣氛,照例集中在班級上遊。至於如江源之流的倒數差生,照舊翹課打架玩遊戲,混他們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