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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吻 弱水千流 4346 字 6個月前

喬慧蘭給外公按摩的動作猛地一滯。半晌,她才道:“爸,總之這次你得聽我的。我就算是去賣血賣腎,也堅決不會動你的棺材本。”

兩人你來我往爭論不休,都沒發現門外那道纖細人影。

許芳菲站在屋外,沉默地聽著兩個至親為自己將來的學費起爭執傷腦筋,心裡五味陳雜,難受得像生吞了一粒蛇膽,唇齒舌尖都漫開了絲絲苦澀。

回到房間,許芳菲反手把房門關緊,背靠上去,在黑暗中怔然發呆。

良久,她抬起雙手重重抹了把臉,又轉過身,重新走出去。

喬慧蘭已經給外公按摩完。她正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支筆正在記賬,聽見腳步聲,她筆尖一頓,抬起頭。

“媽。”許芳菲說,“你覺不覺得,大伯媽說的話其實很有道理?”

喬慧蘭表情裡流露出茫然,惑然道:“大伯媽的什麼話?”

許芳菲:“對我們家來說,我報考軍校是最好的選擇。”

喬慧蘭聞言,緩緩放下了手裡的筆。眉宇間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她定定看著不遠處的女兒,好一會兒才招招手,道:“菲菲,來。”

許芳菲走過去,握住媽媽的手,坐在了她旁邊。

少女耳畔垂下幾絲絨絨的碎發,喬慧蘭滿眼憐愛,替她將發絲捋到耳後,輕聲說:“對我們家來說,軍校是最優選,可對你個人呢?”

許芳菲怔然。

喬慧蘭說:“媽知道你懂事。你報考軍校,是可以為家裡節省下一大筆開銷。但是菲菲,我都去打聽過了,念軍校很苦,全封閉式管理,起早貪黑,身心都累,不適合女孩子的。”

許芳菲搖頭,不讚同:“男孩子可以做的事,女孩子也可以。男孩能吃下的苦,女孩為什麼就吃不了?”

喬慧蘭不讚成女兒報考軍校,其實就是單純怕她辛苦遭罪。無奈文化水平不高,嘴也笨,無法給出更有力的說辭勸動許芳菲,這個話題隻好暫且擱置。

*

翌日一早,許芳菲起床就跟喬慧蘭說了下午要出門的事。

喬慧蘭正彎著腰蹲在門口換鞋,隨口問:“去哪兒呀?”

許芳菲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回答喬慧蘭:“那個鄰居哥哥說他有兩張畫展的票,可以帶我去看看。”

喬慧蘭一時沒回過神:“哪個鄰居哥哥?”

“就是之前幫我們修過水管的那個鄰居。”

“哦,3206的小夥子。”樓下那個年輕人熱心善良,幫過喬慧蘭母女兩不少忙,喬慧蘭對他印象一直不錯。便點點頭,笑說:“去吧,晚飯之前回來。”

照顧外公吃完午飯,許芳菲洗了碗收拾乾淨廚房,出來一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便不敢再耽擱,擦乾淨雙手,回房間脫下睡衣,換上一件短袖和一條牛仔褲。

換好之後照照鏡子。

鏡子裡的女孩長了一張小巧白皙的臉,看著就教人舒心。但,可能是她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兩邊眼睛的下緣,黑眼圈若隱若現,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蔫兒。

許芳菲瞪著鏡子看了會兒,又拿出一根發圈,將濃密長發攏到一起,在腦後綁了個馬尾。

再照鏡子,果然清爽精神許多。

她對自己滿意地笑笑。

*

喜旺街9號院大門附近,一個老大爺坐在自家的雜貨鋪收銀台裡,正閉著眼睛曬太陽,優哉遊哉。

鄭西野人正好走到雜貨鋪跟前,翻出煙盒一瞧,確實沒煙了。他轉身走進雜貨鋪,沒等他說話,收銀台的大爺卻先開腔。

大爺眼也不睜地說:“香煙還沒補貨,很多都沒了。”

鄭西野掃了眼空了八成的煙櫃,問:“有哪些?”

“隻有玉溪和黃鶴樓。”

“拿一包黃鶴樓。”

大爺這才不甚情願地掀開眼皮,從煙櫃裡摸出一包黃鶴樓,抬手丟給鄭西野。

鄭西野接過煙,給錢走人。

正午剛過不久,附近居民大多都縮在家裡睡午覺,平時熙攘破舊的街道冷冷清清,連街坊四鄰的叫罵聲都消失了,隻有一輪太陽火辣辣地懸在頭頂,曬得人渾身發懶,好像乾什麼都提不起勁。

鄭西野懶洋洋地靠著車門,往嘴裡丟了根煙,正要眯眼點火,餘光裡卻驀然瞥見一抹清新的奶白。

他動作停住,側過頭,視線緩慢正視過去。

9號院內,背著斜挎包、綁著馬尾辮的小姑娘不疾不徐地走來。她今天沒穿裙子,換成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五分褲,褲子下沿剛好齊平她的膝蓋,露出的兩條小腿纖細勻稱,細而不柴,色澤比她的上衣顏色還要光潔奶白。

鄭西野靜默幾秒鐘,把沒點的煙從嘴裡拿了下來。

“我約你兩點見,現在才一點五十。”鄭西野看了眼腕上的表,輕輕一抬眉,目光落回姑娘身上,“這麼早?”

許芳菲手指捏住挎包的背帶,說:“我在家沒什麼事,就下來了。”

她抬眸瞧他,忍不住問:“你呢,怎麼也這麼早?”

“煙沒了,我下來買煙。”鄭西野漫不經心地說,“抽一根煙三分鐘,等煙味完全散乾淨又要五分鐘,所以我提前下來,免得一身煙味兒熏到你。”

話音落地,許芳菲目瞪口呆。

鄭西野手裡還拿著那隻黃鶴樓,修長五指的很隨意地把玩兩下,放回煙盒,“就是沒想到你也提前。”

許芳菲實在是沒想到,這男人提前出現在這裡,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竟然是怕他抽完煙,煙味來不及散乾淨,會熏到她……

心裡莫名一暖,耳根子卻隱隱熱起來。

許芳菲兩腮泛紅,抿抿唇小聲說:“你如果現在想抽煙,我可以先走遠點,等你抽完了再過來。”

“不用了。”之前煙癮來了,結果一看見她,鄭西野就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麼想抽煙了。

他替她拉開副駕駛室那側的車門,也不說話,隻是很平靜地看她一眼。

許芳菲讀懂這副眼神示意,連忙走過去,乖乖彎腰,坐進車裡。

鄭西野繞到另一側,也上了車。

可他上了車之後,卻並沒有進一步動作,既不說話,也不開車,隻是坐在座位上側著頭,眼皮微耷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目光直勾勾的。

許芳菲本來還能眼觀鼻鼻觀心,強行鎮定,但被鄭西野這麼直白毫不避諱地瞧了會兒,終於還是穩不住了。

她轉頭看向他,窘迫道:“你一直看著我乾什麼?”

鄭西野說:“上回你坐我的車,我教過你什麼。”

許芳菲一懵。

鄭西野對上那雙晶亮迷茫的雙眸,無言,最後隻能傾身往她貼近過去,扯過座椅上方的安全帶從她身前一環,係扣扣牢。

許芳菲整個人幾乎是緊緊貼在座椅靠背上,麵紅耳赤,心跳混亂,木登登地看著鄭西野做所有動作。

幫她扣穩安全帶,他高大的身軀便撤回自己的座位。

“……不好意思,”小姑娘咬咬唇瓣,左手手指無意識摸了摸右手拇指的指腹,擠出幾個字,“我又忘了。”

“沒事。”

鄭西野將許芳菲細微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注意到什麼,眉心微擰。片刻,他收回視線發動了引擎。

汽車從喜旺街駛出,目的地是淩城文化宮,車程在二十分鐘左右。

行車幾分鐘過去,車廂內悄無聲息,始終沒有人說話。

這樣的安靜,讓本就緊張的許芳菲感到更加不安。她清了清嗓子,好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對了,上次聽你說起軍校。你是了解過相關信息嗎?”

鄭西野開著車,很自然地回話:“道聽途說知道一點兒。”

許芳菲:“哦。”

鄭西野側目看她一眼,“你為什麼想報考軍校。”

“聽我大伯媽講,軍校學費是全免的,學生每個月的生活費,國家也給補貼。”說到此處,許芳菲的腦袋低垂幾分,聲音也跟著變小了些,“我家裡條件不是很好,我不想我媽媽太辛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聞言,鄭西野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平靜地說:“曆年報考軍校的應屆生,確實有不少都是你這種心態。很常見,也很合理。”

許芳菲看向年輕男人漂亮冷戾的側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鄭西野又道:“可是你隻知道軍校學費全免,生活費也給補貼,有沒有想過,國家為什麼要補貼軍校生。”

許芳菲想了想,說:“我知道,因為軍人很神聖。”

十八歲的小女孩,內心世界單純美好,也過於理想主義,凡事隻看得到海麵上的冰山一角。鄭西野聞言,寡淡笑了下,神色溫和,“軍人神聖不神聖我不知道,但苦是真的苦。不單單是身體層麵,筋疲力竭受傷流血,隻是最基本的家常便飯,心理上的考驗和磨礪才最煎熬。”

許芳菲看著他,歪了歪頭,沒有說話。

“穿上那身軍裝,就意味著扛起了保家衛國的責任,不可退縮,不可放棄,鞠躬儘瘁,馬革裹屍。”鄭西野直視著前方,字句輕緩而有力,“我建議你在做決定之前慎重慮。你一個姑娘家,沒必要去挑這麼沉的擔子。”

許芳菲依舊定定注視著鄭西野。

那時,年少的她並沒有看懂,這個男人眼底深處的寒冽暗冰與驚濤駭浪,而他所說的“不可退縮、不可放棄、鞠躬儘瘁、馬革裹屍”究竟意味著什麼,她也聽得稀裡糊塗。

許芳菲不知道的是,這些她似懂非懂的東西,在今後的歲月中將徹底融入她的血液,在其中蔓延,彌散,凝結,和她的生命合二為一,伴她一生。

鄭西野話說完,車廂內再次變得寂靜。

好一會兒,許芳菲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回複道:“嗯,好。我會再認真考慮考慮的。”

鄭西野沒再出聲。他目光在車窗外懶懶地掃視著,似乎漫無目的,不多時,黑色越野靠邊停穩。

“等我一下。”

撂下這句話後,他便留下副駕駛室的許芳菲,獨自推開車門下了車。

許芳菲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趴在車窗上往外張望,瞧見那人走進了街邊一家商鋪。

許芳菲視線上移寸許,看向商鋪的招牌:

【和平大藥房】

她心生不解,繼續乖乖坐在車裡等。

沒幾分鐘,鄭西野去而複返,手裡還拎著一個白色塑料袋,不知道裝著什麼。

許芳菲有些擔憂地問:“你去藥房買藥?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鄭西野沒答話。隻見他反手關了車門。之後便垂下眼睫,從塑料袋裡取出了一盒……

嗯?

雲南白藥創可貼?

許芳菲狐疑地眨眨眼。

鄭西野撕掉創可貼的包裝紙,繼而便轉過頭來看她,道:“手給我。”

許芳菲:?

許芳菲不知道他要乾什麼,茫然地伸出左手。

鄭西野:“另一隻。”

她收回左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