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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郎送去北地, 斷人香火,等於要人命呐!”

“金人打到開封時,不照樣送了女人去抵債, 趙統帥是要替女人們出口惡氣呢!香火香火,沒女人能綿延香火,你這話說出來, 就是沒良心!”

“瞧你這話說得, 北地要權貴家族男丁你就一平民百姓,來吃碗藥湯都算了又算,勉強從牙縫中省出幾個大錢來, 反倒還替權貴們操心上了,想要攀附上去, 也得要人家看得上你!”

“要不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就衝著你這難聽的話, 我得與你絕交!北地這是鐵了心要打仗,故意使出激將之法呢!”

“管北地如何做, 真要斷了權貴們的根,我得去廟裡燒高香!這群權貴官員都壞得很, 活該!就盼著北地能打過來,讓我們這些窮苦百姓也能喘口氣。

“哪有人盼著打仗,還是太平安穩日子好。”

“嗬嗬,你覺著眼下太平安穩的日子,是天上掉下來的?還不是北地將西夏金國滅了,南邊才能苟且偷生。”

“可......那北地統帥是女人,被女人壓在頭上,晦氣,心裡總不得勁!”

“就憑你這副模樣,誰稀得壓你!我就一個沒本事的平民百姓,誰給我們飯吃,不欺負我們,我就服誰。”

正當他們討論得唾沫橫飛,同情權貴們的時候,門外一個漢子走進屋,大聲嚷道:“朝廷要征兵入伍打仗,要加兵稅了!”

“征兵加兵稅?正是春日青黃不接的時候,這是鐵定不讓人活了。”

“朝廷那群狗官,這是盯著清河郡王府給我們的那幾個大錢呢!”

經過上次對抗禁軍班值之後,百姓沒再如從前那樣懼怕官兵。有漢子怒拍案幾,慷慨激昂喊道:“他們不讓人活,我們就跟他們拚了!”

“咱們這些光腳的,哪怕他們這些狗官。”

“開城門迎接北地正義軍!”

這下再也沒人談論北地提出的要求過分,變得群情激奮起來。

朝廷官府的意,層層傳達,到了最後的保長裡正一層時,從最初定下的十個大錢,一般都會變成十五個大錢。

征兵是三丁抽一,即一戶人家若有成年男丁三人,則要強行抽一人前去打仗。家中有門道的,花上些大錢,便能巧妙逃避過去。

最後攤派下來,當然是無權無勢的窮苦百姓遭殃。

保長裡正如從前一樣,領了上峰的命令,前去收兵稅點人頭時,強壯的漢子拿著棍棒斧頭菜刀等,氣勢洶洶等著他們。

保長裡正見機不對,壯著膽子留下幾句威脅,便腳底抹油溜了。

除了臨安,周圍的紹興府,明州府等地,百姓們互相響應,各地抗爭不斷。

尤其是婺州等地,民風向來彪悍,好鬥。州府的官員帶著廂兵,氣勢洶洶前去鎮壓,勇猛的百姓半點都不見害怕,與他們混戰起來。

廂兵沒落得好,反倒刀箭被搶走大半。百姓正式起了事,湧入府衙,將府衙砸了個稀爛,開倉放糧。

朝廷焦頭爛額,朝會上更是吵得不可開交。

孟忠厚成了靶子,當年他依附秦檜的事情被重新提起,雪片般的折子彈劾他出使不利,定是與北地有勾結。

孟忠厚氣得差點吐血,想他一把年紀,車馬勞頓來回廬州,到頭來竟然沒落得一個好字。

祐太後早已去世,趙構已經中風日久,不知還能活幾日。以前那點外戚,支持趙構為帝的情分早沒了。孟忠厚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從前秦檜還在時,他們一係便是這般對待其他對手。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輪到他了。

邢秉懿身著深青深衣,寬大的朝服襯得她身形更加消瘦。露出華貴珠冠的頭發,不知何時已經從花白,變成了全白。

李光與趙鼎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眼睜睜瞧著朝堂上的亂象。

邢秉懿眼神在他們身上略微停留,枯瘦的手用力拍在椅背扶手上,厲聲嗬斥道:“夠了!”

底下吵嚷聲頓時一停,邢秉懿冷聲道:“你們在這裡吵來吵去,推卸責任,要是各州府的亂子,能自動平息下來就好了!”

各州府百姓的叛亂,不斷報上朝廷。邢秉懿頭疼欲裂,她努力克製住,道:“先安撫百姓,停止收取兵稅,征召兵丁入伍。”

兵部梅尚書遲疑了下,問道:“按太後娘娘的旨意,何來的錢糧,兵丁與北地打仗?”

邢秉懿譏諷地道:“襄陽十萬大兵,在北地麵前依舊潰不成軍,你們何來的臉,膽敢稱缺兵缺糧!”

梅尚書一聽,暗自惱怒不已,馬上道:“太後娘娘,襄陽是因著張俊投靠了北地,不戰而降,與兵部何乾?”

邢秉懿拔高了聲音,怒道:“好一個不戰而降,既然如此,梅尚書,由你前去徽州督軍,立下軍令狀,誓死將北地兵擋在徽州!”

梅尚書呆了呆,臉一下漲得通紅。

如今南邊各地州府的守將擁兵自守,尋遍借口不肯前去迎敵。劉光世稱得上戰功赫赫,卻龜縮在京畿,還稱病不來上朝。

至於韓世忠更狡猾,他在年前就辭了樞密使之位,在府裡閉門不出。

禦史大夫猶豫了下,道:“不若,答應了北地的議和?””

邢秉懿眼神比寒冰還要冷幾分,道:“可,先將你族裡的男兒,全部送去廬州!”

禦史大夫臉色大變,血湧上頭,手持笏板上前,一頭就要朝柱子上撞去。

李光恰好站在了他身邊,手忙腳亂拉了他一把,他才沒能撞上去。

禦使大夫跌坐在地上,慟哭道:“太後娘娘,北地此舉是要臣等斷子絕孫,要滅了臣等全族的香火。太後娘娘,臣寧願一死,也萬萬不敢答應啊!”

朝臣們想到自己的兒孫們,一起上前疾呼:“臣寧願自己身死,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

一群廢物,若是可能,邢秉懿巴不得將他們統統送去北地!

邢秉懿垂眸,掩去了眼裡的狂躁,冷聲道:“要是北地兵繼續南下,一旦攻破了徽州,臨安危矣!百姓不能亂,按照我先前的旨意,先安撫住百姓。調京畿周圍的禁軍,全部奔赴徽州迎戰。”

樞密副使楞道:“調走臨安周邊的禁軍,那臨安如何能守得住?”

邢秉懿道:“徽州城破,下一城就是臨安。守不住徽州,也護不住臨安!”

這倒也是,開始還在爭鬥不休的朝臣,生怕家族男丁被送出去,邢秉懿點到他們去領兵作戰,沒人再敢有反對意見。

退朝後,邢秉懿留下了李光與趙鼎,前去朵殿議事。

進了殿,黃尚宮奉了茶上來,領著伺候的宮女小黃門退了出去,親自守在了殿門前。

李光與趙鼎見狀,隻眼觀鼻鼻觀心端坐著。

邢秉懿見他們事不關己,將那股衝到頭頂的憤怒,暫且按耐了下去,直言不諱道:“以前我著實沒料到,北地兵根本無需打下南邊所有的州府,隻直取了臨安,其他州府便會跟著投降。南邊朝廷危矣,你們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還得有勞你們出策出力了。”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李光歎息一聲,道:“太後娘娘,去年冬日,北地滅了西夏與金國,朝堂上許多人都一口咬定,北地是在虛張聲勢,眼下已經得到了證實,他們就避而不談了。北地的“震天雷”,威力無窮,城牆阻擋不住,守城的兵將,也無法與北地兵一戰。再者,民間的百姓,皆喜氣洋洋迎北地兵,私底下幫著他們。太後娘娘,臣還是那句話,與北地打起來,不過是勞民傷財罷了。”

北地的“震天雷”,邢秉懿收到了詳儘描述。雖想象不出來究竟是何物,她卻清楚明白了一件事。

趙寰這幾年在北地,看似無甚大動作,實則將大半的精力,投入到了兵將與火器營上。

以前她以為,趙寰得罪了南邊所有的權貴,麵對著他們聲勢浩大的反對,她輸定了。

如今看來,自己的那些篤定,顯得尤其可笑。

任由他們有萬般的計謀,在麵對強大的兵器與精兵時,全都不堪一擊。

邢秉懿如何能甘心,她搭在塌幾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得漸漸泛白,消瘦麵容上的青筋,看似要砰一聲裂開,道:“李相的意思是,要答應北地的條件,與他們議和了?”

李光道:“非也,太後娘娘清楚,北地並非為了議和,他們是一心要拿下南邊。臣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些男丁送給北地,於北地來說並無半點好處,更無用處,不過是羞辱朝廷罷了。”

趙鼎沉默半晌,開口道:“襄陽廬州打仗後,死傷者大多是官員士紳。州府的官員,除了死傷,九成被驅逐,全部換成了北地朝廷派來的官員。”

北地在前幾年科舉所取之士,派往了各州府學習。幾年過去,他們全部成長了起來,填補了南邊官衙的空缺。勤學苦乾的官員,很快穩定住了局勢。

謀定而後動,趙寰早已提前布好了局,她的野心,乃是一統天下。

天下啊!

想要取可沒那麼容易,邢秉懿神色猙獰了下,道:“詔令各路兵馬,拱衛臨安。朝廷是生是死,端看這一戰了!”

李光與趙鼎麵麵相,無奈答應了下來。走出朵殿,外麵天光晴好,春風不解風情,惠風和暢。

與朵殿一牆之隔的園子裡種了香欒,潔白的花朵被風吹送到朵殿的青石地上,橘香濃鬱撲鼻。

趙鼎彎腰拾了幾朵花在手中,連著歎了好幾口氣,道:“光開花不結果啊!李相,我這心裡沒底,總覺著,沒幾人能應詔。”

李光心知肚明,北地兵打到廬州府時,徽州府按兵不動,且作壁上觀。他沒直麵回答,敷衍說了句可不是。

趙鼎急了,道:“李相,老李,在這個時候,就彆與我打馬虎眼了。北地打的是官,是官!到時候,你我都跑不了!”

李光神色坦然,道:“我問心無愧,何須懼怕。”

趙鼎愣了愣,旋即跟著光棍起來,道:“我也沒做虧心事,怕甚!隻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北地明知提出此等條件,無論真假,都得罪了南邊朝廷全部達官貴人。誰能不心生忌憚,舍得將家中的男丁都送出去抵債,哪怕是北地待他們客客氣氣,傳出去名聲也毀了。”

李光默然片刻,道:“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當年朝廷將帝姬嬪妃平民女子送出去的時候,可是爽快得很。北地就是要撕破朝堂上男人虛偽的嘴臉,借此提拔女人上位。你可還記得當時的開封城,整座城裡,都響徹著淒慘的哭聲,妻離子散......”他的話一下堵在了喉嚨,長長哽咽了下。

“不過幾日,送到金兵營寨的小娘子,就生生被折騰死了千餘人。千餘條活生生,不過十餘歲出頭小娘子的命呐!老趙,我這些年來,夜裡總是睡不安穩,經常做噩夢,夢見她們在哭。男兒上戰場打仗,死了那是捐軀報國。同胞被淩.辱至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