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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上來。

李甄神色大振,宴席熱鬨,趙寰在與脫裡他們鬥智鬥勇,還能留意到他小小的舉動,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就憑著她這份聰慧,他哪敢再與她叫板。脫裡他們都已經妥協,他再不去,就顯得他不滿了。

趙寰接受他煮奶茶,動手做胡餅羊肉,就已在提點他,她早已看透他們那點小心思,對疆土一事勢在必得。

虧他還嫌棄脫裡他們傻,他也是個傻得不通氣的!

李甄連臉都顧不得洗了,跳下塌幾,忙不迭朝趙寰府邸奔了去。

守在門房處的徐梨兒,擔憂趙寰為了她們,影響了天下一統大計。此時遠遠看到李甄的身影,徹底放下了心。

徐梨兒笑得一臉燦爛,轉身就朝正屋跑。興奮不已奔到門邊,迫不及待喜滋滋道:“來了來了,李可汗也來了!”

吳玠老神在在坐著吃茶,白了眼徐梨兒。

自打趙寰又是蒸酒,又是現學煮奶茶,他就知道,她肯定不是為了吃,更不是為了好玩。

在成都府見過她對付狡詐多端的假和尚悟明,這些個大老粗可汗,豈是她的對手!

趙寰低頭在看南邊剛送來的消息,聞言並未做聲。半晌後她收起信紙,陷入了沉思。

第92章

黎明前的賀蘭山道上, 星星點點的火把,像是忘記了歸家的星星,閃爍著光芒, 蜿蜒前行。

路旁的枯草裡, 尚藏著積雪。奇怪的是, 立春之後,風不知何時,沒了凜冬時的刺骨, 變成了柔和溫軟。

徐梨兒用苗刀刀鞘當拐杖, 悶頭朝上爬。耳邊,回蕩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前後窸窣的腳步聲, 遠處偶爾的一聲犬吠。

左邊,是蜿蜒的峭壁,右邊, 是黑漆漆的山崖。

恍若夢境。

徐梨兒第一次在黑夜裡爬山, 新奇之外,帶著莫名的興奮。

仔細算起來,她來到黑山城之後, 這輩子才真正爬過山。以前她走過泥濘坎坷,也走過世人眼裡的坦蕩仕途。

但這種往上爬的感覺, 她無法準確形容, 很是與眾不同。

上山之前, 趙寰提醒過無數次,要他們小心, 提前做好準備。比如要穿合腳,不易打滑的靴子, 要穿擋風的厚皮外衫。

遇到危險一定不要驚慌,爬不動或者身子不適,一定要停下來求助,不能逞強。

趙寰還說,爬上山頂不一定能看到日出可以適當遺憾,切莫沉溺其中。

太陽每日總會升起。

徐梨兒心道爬山與人生何其相似,途中的無數艱難困苦。努力一輩子,卻不一定會得好結局。

走在前麵的趙寰,呼吸均勻,步伐與她的人那般,一步一步,沉穩,不疾不徐,

徐梨兒拄著刀鞘緩氣,看到趙寰已經向前了一段路,身後吳玠的喘熄已經減緩,她趕緊邁開了步伐趕上去。

盛大的筵席之後,各部落可汗已經離開。吳玠駐守黑山城,一年後輪換到開封府,嶽飛調來此地駐防。

趙寰明日會啟程回燕京,她也要調往“塞外江南”的甘州。

徐梨兒喜歡甘州,那裡的水甘冽清甜,水草豐茂,河流淙淙流淌。哪怕隻有一年,她也覺著很滿足。

隊伍到達山頂時,東邊天際剛剛泛出微光。

徐梨兒興奮不已,來到趙寰身邊,指著天際的那抹光亮道:“趙統帥,等下可是會有太陽了?”

趙寰笑道:“我也不清楚,等下看吧。”

徐梨兒不解,趙寰解釋道:“可能會有烏雲遮擋住,變化很大,所以很難預計。”

話語微頓,趙寰解釋:“我隻是來爬山,初心就是爬山,並不是為了看日出。”

吳玠坐在地氈上喝著水歇氣,聽到趙寰的話,深以為然。

他平時起得再早,遇到過日頭剛剛升起時,隻晃一眼就過去了,從沒在意過。

今日能早起隨著趙寰她們一起上山,是他見到趙寰經常爬山,感到好奇罷了。再加上趙寰要離開了,他無論如何都得緊跟她的步伐。

見到徐梨兒失望的模樣,吳玠笑起來,勸道:“徐將軍,等下見不到,明日再見就是。怎地,明日你要躲懶,睡著不起來了?”

徐梨兒心道這是賀蘭山的太陽,與彆處自是不同。不過吳玠好心相勸,她很快就笑嘻嘻道:“吳將軍有大智慧,我不如將軍矣!”

吳玠以前性情直,脾氣壞。如今已經溫和了許多,徐梨兒不拘禮的性子,很是與他說得來。他們跟忘年交一樣,經常你來我往鬥嘴說笑。

兩人又如以前那般,你一言我一嘴,互相說得不亦說乎。

趙寰獨自坐在一旁,靜靜望著遠處的天際。親衛看似閒散,卻始終圍繞在她身邊,不遠不近守護。前去撿了乾燥的柴禾,用石頭壘灶煮茶。

待茶水開了,親衛倒了要送上前,徐梨兒走了過去,低聲道:“我來吧。”

親衛猶豫了下,將茶水給了徐梨兒。她端到趙寰身邊,俯身道:“趙統帥,喝些熱茶。”

趙寰身上莫名的蕭瑟與孤寒,令徐梨兒吳玠早已不知不覺,自發停止了說笑。

晨曦初現,熱茶嫋嫋升騰的霧氣,已經隱約可見。

東邊天際的光亮,越來越盛。雲層仿佛走馬觀花,飛快變幻著顏色。

一會是金黃,一會是深紅,一會七彩交錯。

終於,太陽如夥房夥夫做的大胡餅,逐漸從雲層中,晃悠探出頭。一點一點,衝出雲霄。

山峰層巒上,披上了一層彩衣,美輪美奐。

徐梨兒一瞬不瞬盯著那輪紅日,%e8%83%b8口滾燙澎湃,眼中已經有淚光在打轉,喃喃道:“真美啊!”

吳玠也被震懾住,他竟然不知曉,太陽出來時,能如此壯闊。下意識地,他看向了趙寰。

趙寰迎著太陽,整個人沐浴在光芒中,一如既往地沉靜。

隻身上先前那些情緒,仿佛從不曾出現過,重新恢複了深潭般的波瀾不驚。

趙寰與徐梨兒坐在他的斜上首,離得有些距離。他見趙寰側首對徐梨兒說了幾句什麼,有風,他一時沒聽清。

隻見到徐梨兒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原來的歡快,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淚水汩汩滑落。

吳玠大驚,忙起身上前,仔細覷著兩人的神色,焦急問道:“徐將軍這是怎地了,發生了什麼大事?”

徐梨兒沒有回答,將頭埋進了膝蓋裡,肩膀聳動哭得泣不成聲。

趙寰沒有看吳玠,轉過頭望著眼前的太陽。

他們運氣很好,一上山,就看到了日出盛景。

趙寰平靜地告訴了吳玠緣由,他一下也怔在了那裡,心情複雜至極。

*

臨安城雖十二時辰不歇息,經受過戰亂之後,哪怕趙構將朝廷搬遷到此,始終不複從前的繁華。

瓦子裡的鋪子,客人稀稀拉拉,買賣難做,早早就關了門。

深夜裡,隻有為了賺得一口嚼用的小販,撐著在街巷口支起攤子,賣些湯水點心等吃食。

翠微巷的張娘子做得一手好餛飩,皮薄餡大,加上文火熬就的老母雞湯底,鮮掉眉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街坊們隻要有幾個餘錢,抵擋不住饞,定會去買碗餛飩。靠著他們支撐,攤子雖然賺不了幾個大錢,倒還能勉強糊口。

湯福手上拿著個大海碗走了來,深夜裡沒了客人,張娘子與婆婆方氏難得歇息一會,看到他驚訝了下,忙起身笑著招呼:“湯郎君來了,怎地這時候還沒歇息?”

隻要張娘子出攤,湯福總會前去光顧,一來一回,彼此早已熟悉了。

“惦記著這一口,實在睡不著了。”湯福將碗遞給迎上前的方氏,坐在長凳上,笑道:“少放些蔥。”

近來湯福好似很忙,難得有好些天沒來。張娘子麻利捅開爐子,洗淨手,熟練包起了餛飩。

湯福是熟客,反正做完他的買賣,就收攤了,皮裡的肉餡,張娘子就大方多加了些。

每隻餛飩,漲鼓鼓地,像是白白淨淨的小肥豬,投進沸騰的水中。

另外一邊,老婦人在理著鮮蔥,洗淨切成末,道:“先前的蔥不新鮮了,給你重新切。賣了你就得收攤了,等下還得去看熱鬨。湯郎君,你可要前去?”

“人多擁擠,我向來不喜歡湊熱鬨,就不去了。”湯福拱手道謝,探頭朝隔著的一條巷子口看去,咦了聲,“炊餅攤還開著呢,這個時辰不容易啊,我去買上幾隻。”

張娘子與老婦人一齊感慨不易,眼下的世道,臨安城裡除了權貴們,誰都不好過。

湯福很快買了幾隻熱騰騰的炊餅,用油紙捆著提在手上。這邊的餛飩也煮好了,湯福放下了二十個大錢,端起了海碗。

臨安城物價飛漲,一天比一天高。以前還沒迎來趙構時,一碗餛飩不過十個大錢。

湯福的碗大一些,頂天也就多兩個大錢。不過短短時日,一碗餛飩皮價錢,幾乎翻了一倍。

再這般下去,張娘子的攤子也開不下去了。有錢人家中有廚娘,不稀得吃街頭的吃食。

普通尋常人家,比如翠微巷周圍住著的小吏小官們,賺得的薪俸要養家糊口,拿出二十個大錢來買餛飩,照樣得算了再算。

周圍街坊都知曉,湯福從金人手上逃回北地,再回到了南邊朝廷,在匠作坊當差。他沒有家世拖累,隻有一對老夫妻幫著他看門做活,出手就大方些。

國破之後,舊京有許多百姓南下逃難。如湯福這般的卻極少,休說權貴們娶了年輕貌美的夫人,好些貧民百姓,也迫不及待娶了繼室。

張娘子對湯福的品性,不免高看了眼。收起錢,猶豫著拿了兩個大錢遞回去,道:“你經常來,又是最後一點混沌,少算兩個大錢,便宜些。”

方氏也忙道:“湯郎君一直幫襯著攤子的買賣,我們婆媳倆都感激不儘。”

湯福一手提著炊餅,一手端著餛飩,笑道:“你們做買賣厚道,瞧這餛飩,肉都得將皮撐開了。如今,買賣難做啊。”

張娘子沉默著,收回了那兩個大錢。夫君獨子在完顏宗弼入侵時喪了名,如今家中隻有她與婆婆兩人相依為命。

朝廷允許立女戶,自神宗變法之後,女戶也要繳納免役錢。她開攤賣餛飩,除了要交丁稅等各種賦稅,朝廷經常的攤派,還得服徭役。她與婆婆要賣餛飩,出不了勞力,就要用銀錢去抵。

湯福端著碗,搖晃著頭歎道:“唉,大家都活得不容易啊。不知北地開攤子,會否好一些。”

張娘子愣住,陷入了沉思中。

北地的消息不斷,朝廷無論如何追捕搜查,《大宋朝報》還是源源不斷送入了臨安。

張娘子認字,她看到朝報上所寫的那些北地政令。僅僅從賦稅上相比,北地並不比南邊低多少。

但北邊吏治清明,從不亂攤派。而且,衙門裡有無數的娘子做官!

想到這些,張娘子心頭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