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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寰下了車,趙神佑撲得最快,將她緊緊抱住了。趙金鈴不甘落後,跟著撲了上前,

清空在旁邊跟猴兒一樣跳,不斷問道:“可有帶糖,可有帶糖?”

寒寂走上前,按住了清空,朝趙寰與一旁微笑的任慧娘施禮,道:“讓夫人見笑了。”

任慧娘還禮,大大方方道:“我叫任慧娘,可是寒寂大師?”

寒寂立刻道:“原來是任府尹,失禮失禮,貧僧寒寂,不敢稱大師。”

趙寰道:“你們怎麼來了?”

寒寂道:“你不讓徐娘子李府尹興師動眾來迎接,這三個小的卻攔不住。再說,我好多事呢,得趕緊與你稟報。”

李府尹是原來辛讚的謀士,徐梨兒前去白溝河兵營巡營,她便讓其彆耽誤事,直接回燕京述職。

趙寰望著頭頂的太陽,帶著三人上了馬車,道:“這裡熱,還是進城去說吧。”

馬車進了開封府,沿著汴河一路過去。趙寰朝外打量,汴河水變得清澈,綠柳成蔭。

河岸兩旁的宅子,倒塌廢棄的都已經清理乾淨,陸陸續續起了新屋。

街旁鋪子林立,雖沒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端看著他們不時笑談,趙寰就情不自禁跟著微笑。

突然,後麵傳來了痛哭聲。趙寰頓了下,吩咐停車。

她沒下車,隻探出頭看去。張浚虞祺與趙開他們幾人,蹲在汴河岸邊,哭得一塌糊塗。

原本取笑張浚的任慧娘,也站在一株柳樹下,淚流滿麵。

趙神佑紅著眼眶,依偎著趙寰不語。趙金鈴看得莫名其妙,清空更是懵懂,問道:“他們為何哭?”

趙寰一字一頓,緩緩道:“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彆鳥驚心。你們回去之後,跟著先生學這首杜甫的詩。他們今日所哭,即是因為此。”

如何能,錯將杭州比汴州?

第83章

江南的初夏, 樹木花草蔥蘢,田地間也一片翠綠。

景色美歸美,隻是百姓的日子卻並不那麼好過。莊稼尚未成熟, 鍋裡成天煮著的就是幾把雜糧。

好在有了野菜與菜蔬, 加進去混著煮一鍋, 省著舀上半勺鹽進去添個味,勉強能將肚皮填個半飽。

這半飽卻維持不了多久,百姓要服徭役, 去修砌城牆或皇宮。

抬上幾根柱子走兩趟, 就餓得前%e8%83%b8貼肚皮,雙股顫顫。結了幾層血痂,最後變成厚厚老繭的肩膀, 再次滲出血絲,火辣辣地疼。

“砰!”裝著磚石的獨輪車翻倒在地。

身子弓成蝦米的瘦弱漢子,像是斷掉了的弓弦, 撲到在地上。連蹦躂都微弱, 很快就不動了。

作匠監的作匠管事掀起眼皮,乜斜著看了眼,揮舞著手不耐煩地道:“抬走抬走!”

隔三岔五死人, 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無人關心,麻木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

天氣愈發炎熱, 若是拖延了工期, 到了盛夏時, 會死更多的人。

管事翹著腿坐在陰涼處,啜了半盞八寶茶, 朝死人處淬了口濃痰,咒罵道:“晦氣!”

外麵浩浩蕩蕩走來一群人, 管事定睛一看,手忙腳亂放下茶盞,蹦跳起身。他瑟縮著跑上前,點頭哈腰見禮:“秦相,小的參見秦相。”

“退下!”隨從護衛不客氣一掌推來,管事蹬蹬瞪後退幾步,襆頭都掉在了地上。待他穩住身子,隻從人逢中看到了秦檜朱紫色衣袍的一角。

待人群經過之後,襆頭被踩成皺巴巴一團,沾滿了臟汙。過年時剛買的新行頭,足足花了他半貫大錢。

管事心疼地撿起來,小心拍打著。

月俸已經拖了兩個月,馬上要過節了,總得買些新鮮的果子酒菜。

早上的時候妻子還在抱怨,家中米缸也空了。這米價一天比一天貴,得熬到秋收的時候,估計方能便宜些。

襆頭弄不回原樣,管事想到錢財,煩躁不已,乾脆就那麼隨意往頭上一戴。

到了秋收之後,糧價也不會下降。荊湖南路,北路的兩湖地區,叛軍仍在不斷起事,朝廷征了一次又一次的兵糧。

加之修宮殿城牆,官家的開銷,被金兵燒殺搶掠過的江南,再次被朝廷加賦。

百姓私底下都在流傳,南朝猛於金。

秦檜領著一群官員浩浩浩蕩蕩來,如一陣風般,很快又離開了。

管事被倨傲的官員叫了過去,連問都沒問他,徑直道:“官家與秦相有令,過年就要搬宮,先得祭太廟得請祖宗。若完不成,你且小心些腦袋!”

說完,官員掉頭就走,提著官袍下擺,疾步去追離開的大官們。

管事眼神陰毒,用力朝旁啐了口,在心底惡狠狠咒罵。

“虧得有臉請列祖列宗,逼得大家都沒了活路,怪不得要絕了後!”

轉過身,管事陰沉著臉,扯著嗓子吆喝道:“快些,耽誤了官家秦相的大事,你們闔家都跑不掉,統統拉去砍頭!”

行在前院。

趙構眼神發直,一動不動望著某處。邢秉懿從冊子後打量了兩眼,掩去了眼底的情緒,笑著道:“這天氣是愈發熱了,官家的屋子裡,可要放些冰?官家喜好雅致,西湖的蓮花聽說開了。去摘幾朵置於冰鑒,涼意中就染了些蓮花的清香,最是愜意不過。”

半晌後,趙構好似方回過神,眼珠子艱難轉動了一圈,冷硬地回絕了:“我不要冰!端午的筵席,你可置辦好了?”

邢秉懿握著冊子的指尖漸漸泛白,奉上冊子,道:“這些是宴請的誥命夫人,請官家過目。”

趙構隨便瞄去,目光略微停留之後,神色陰霾了幾分,厲聲道:“請那梁氏作甚,她不過一官妓,竟然沒臉沒皮,真充當起夫人來!”

前些時日朝廷羅列嶽飛的謀逆罪,他原先的部下姚嶽,王俊等人全部簽字畫押,韓世忠卻斷然拒絕了。

趙構便因此記恨上了他,連著安國夫人梁氏也一並恨上了。

“武夫就是武夫,哪講規矩禮法。正妻白氏還好生生活著呢,忙不迭抬起了小妾,讓人笑話沒了規矩!”

趙構神色猙獰,扭曲著臉怒罵不休。鑽入邢秉懿的腦子裡,她感到太陽%e7%a9%b4牽扯著疼。

直到罵得嘴皮乾了,趙構方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水變涼,他一下將茶碗摜在案幾上,碎裂成幾半,茶水濺得到處都是。

邢秉懿眼神沉了沉,驀地道:“安國夫人乃是官家親封,官家更是親口稱讚其英勇。韓少保尚在外平叛,恐寒了忠臣的心。”

趙構直勾勾盯著邢秉懿,呼吸急促。他像是要吃人般,咬牙切齒了半晌,道:“將白氏也一並請來!”

邢秉懿繼續不為所動,道:“秦國夫人先前病了,我差禦醫前去探望過,隻怕不宜勞累走動。”

趙構拔高了聲音,惱羞成怒道:“那將魏國夫人茆氏添上去!”

屋內總是憋悶,呼吸不暢。邢秉懿感到快透不過氣,實在乏力了,沒再與他爭辯,應了下來。

趙構罵了一通,出過氣之後,心裡暢快了些許,道:“端午要置辦得像樣,酒水筵席你要親自盯著。可不能輸了臉麵,讓人看了笑話去。”

邢秉懿知曉趙構的意思,他指不能輸給了北地。心頭滋味萬千,一時沒有做聲。

這時,小黃門上前稟報道:“官家,秦相求見。”

趙構道:“宣。”

邢秉懿起身告退,到了大門口,秦檜立在那裡,朝她拱手遙遙見禮。刑秉懿垂下眼眸,略微點頭後離去。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過了一會,邢秉懿回過頭看去,秦檜已經進了屋。小黃門疑惑看來,她收回視線,慢慢往前走。

記得在金國時,秦檜逃回南邊的事情,她們所有人都覺著有貓膩,他肯定包藏禍心。

趙構不笨,哪能秦檜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不過恰好是,秦檜說了他願意聽的話罷了。

邢秉懿突然感到荒謬透頂,亦快看不明白自己的堅持,更不知曉她在做什麼。

在南邊的混亂中,以前的那些不甘,變得很是可笑。她也快跟著稀裡糊塗,眼前混沌不明起來。

秦檜進了屋,稟報了太廟的進度,道:“官家,照著眼前的情形看來,一切都順順當當。今年風調雨順,又是個豐收年。官家得了老天保佑,實乃大宋之福啊!”

趙構聽得大悅,心情不由自主好了許多,問道:“外麵可有戰報傳來?”

秦相忙道:“兩湖路的叛賊,隻一群不值一提的宵小罷了,哪能與朝廷對抗。不日之後,定能伏誅。”

趙構唔了聲,良久後方道:“不可掉以輕心。”

秦檜覷著趙構的神色,暗忖北地廣招天下英豪的消息傳出來,加上大理國向其稱臣。

如今朝堂上下人心動蕩,有好些起了異心,更有各路人馬趕去投奔。

趙構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得小心翼翼些。思索了下,秦檜趕緊應了是:“官家,臣有個主意。”

趙構掀起眼皮看來,問道:“何主意?”

秦檜道:“既然北地廣招英豪,官家不若乾脆送些人去。”

趙構愣了下,緩緩笑起來,道:“也是,我倒要瞧瞧,她一個婦道人家,能蹦躂到何時。”

秦檜見這步棋又走對了,心下微鬆,問道:“官家,西夏皇帝李崇順那邊,要如何回應是好?”

趙構浮腫的臉龐抖動了幾下,冷笑連連,道:“既然李崇順成心求娶,都不嫌棄她了,那且答應他吧。這般大的消息,得告知天下人知曉。”

秦檜滿臉佩服,激動道:“官家高明,臣這就去辦。”

*

離開汴河,其他人去驛站歇息,趙寰與張浚他們到了衙門。進了值房坐下,洗漱完畢之後,新府尹李齊鳴方滿身的汗,麵龐黑中透著紅,趕著進屋見禮。

以前在巨野一戰,趙寰曾見過李齊鳴,比較看中他的務實作風。打量著他的模樣,不禁好奇問道:“你這是去何處了?”

張浚他們哭了一場,抹了把臉,雖然眼都還紅腫著,情緒倒平穩下來。

他們此時方注意到,李鳴齊作為開封府尹,趙寰到來,雖不用他親自前來迎接,他本人卻沒在衙門候著,

這在官場,可是大忌。莫非,以前他的東翁辛讚不曾提醒過他?

李齊鳴忙道:“眼見已經入夏了,有段河道還未完全疏浚。恐下暴雨時,水蔓延上岸,淹了離得近百姓的宅子。下官先前趕著去巡視了。”

張浚等人一聽,愣在那裡,神色若有所思。幾人反應極快,很快就摸到了其中的關竅之處。

怪不得趙寰會將北地官員調到巴蜀,而非任用舊官。趙寰也沒將舊官全部革職,而是將他們與北地官員搭配著共事,意在讓他們早些熟悉改變。

以前的朝廷,弊端繁多。官員屍位素餐,懶政是一方便,最大的症結,還在於他們的結黨,渾身“官油子”氣。趙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