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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碎屍萬段!

虞允文陷入了沉思,趙寰的話,對他來說,好比一個晴天霹靂,在他腦中劈開了一道口,讓他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趙寰譏諷地道:“南邊朝廷人才濟濟,每拉一個出來,都能獨當一麵。可惜啊,他們無論誰,都先考慮結黨,鬥來鬥去,就是不做正事。虞郎君,你以後若是出仕,打算依附何黨派?”

虞允文沒有回答,而是凝望著趙寰,認真問道:“二十一娘,你呢,可真如世人所傳,打算自立為王?”

趙寰笑了,緩緩昂起了下巴。

寒寂眼睛瞬時一亮,忍著激動暗暗叫道,來了來了。

趙寰毫不避諱,朗聲道:“對,我打算自立為王。”

寒寂聽到回答,他屏住氣,忍著沒有出聲。

趙寰繼續道:“我不隻打算為燕京的王,大宋的王,我要做天下的王!”

寒寂這才撫掌大笑,連聲道:“好!”他邊叫著捧場,邊得意地看向虞允文。

被震撼到了吧,趙寰豈止安於做一方的王。她向來就是大賭徒,兜裡一個大錢,就敢叫得整個賭樓都能塌了!

虞允文呆在了那裡,令寒寂更加驕傲了。他是自己人,早就知道趙寰的誌向,她要天下一統!

趙寰立在明月下,清冷的月輝灑在她身上,她整個人肅然而沉靜,盯著虞允文問道:“虞郎君,先前,我幾乎將所有的家底,都掏出來給你看了一遍,這是我的誠意。現在我問你。”

虞允文不知可是酒意上了頭,在趙寰浮了層月色,深不見底的目光注視下,心頭逐漸滾燙。

趙寰微微俯身,鏗鏘有力問道:“你願意依附一個罪不可赦的孬種,還是願意與做我的左膀右臂,與我逐鹿天下?”

第66章

盛夏時節, 太陽高照萬裡無雲,連蟬鳴都蔫了,有一下沒一下, 乾乾叫喚幾聲。

兵丁們從天剛蒙蒙亮, 就開始在校場上練習。一天下來, 身上的衣衫上汗濕了乾,乾了又濕,結了一層鹽。

沒一人敢叫苦叫累, 汗水流進眼裡, 隻用力眨下眼睛緩和,手上卻不停,揮舞刺出刀槍。

校場上, 兵丁們的肅殺氣,伴隨著烈日,如燃燒的烈火, 氣勢如虹。

虞允文向來都是最早來到校場上, 等著兵丁們的到來,與他們一起練兵。直到他們歇息時,他還要忙著各種文書公務。

比起以前的斯文俊秀, 如今的他臉龐黝黑,清減了許多, 麵孔棱角如刀鋒般淩厲, 不怒自威。

加之他生得高, 底下兵丁們的所有小動作,都瞞不過他的眼。

尤其他訓練起來, 向來六親不認。兵丁們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從不敢有半點躲懶。

起初兵丁們私底下頗有些怨言, 大夏天彆說練兵,就是在大太陽底下站一會,就得曬掉一層皮。

虞允文得知之後,不但沒減輕他們的訓練,反倒加長了時辰。無論任何天氣,風雨無阻。

“打仗時,敵人不會因著天冷天熱,就會放下朝你們刺殺來的刀槍。能令敵人停止的,隻有敵人被你們殺了,或自己堅持不住倒下。你們無需與我講道理,我不會害你們,更不會要你們的命。不若,這份道理,你們去與金賊講如何?”

虞允文的話,令所有兵丁啞口無言。

誰都不願意打仗,誰都惜命。但他們不打,金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無需虞允文多說,國破家亡的慘痛,他們早已經經曆過一遍。

如今他們拚了,金人反而許久都沒了動靜。至少他們在眼下,能求得一份太平日子。

夥夫抬著大木桶走到樹蔭下,揭開木蓋,用細布蒙在上麵散熱防蟲蟻。薄荷的清涼,加上藥味飄散在了空中。

虞允文看著沙漏,下令歇息。

兵丁們頓時鬆了口氣,有人乾脆直接朝地上一躺,有人則嗷嗷叫喚著朝樹蔭下奔去。

夥夫拿著葫蘆勺,熟練舀了薄荷茶與防暑藥湯遞倒在碗裡。兵丁們排隊上前端走,捧著一鼓作氣喝了個乾乾淨淨。

在他們訓練歇息時,從不會缺各種湯水。有時是加了鹽的綠豆湯,有時是薄荷茶,有時是藥湯。

一日三餐,雜糧管飽,隔一日還會在菜裡吃到大片肥肉,喝一碗新鮮牛%e4%b9%b3。

口乾舌燥得到了緩解,相熟的同伴們三三兩兩說起了話,互相打鬨。原本肅然的校場,瞬時熱鬨成一團。

虞允文在歇息時,從來不管著他們。他走到自己慣常歇息的地方,在長凳上坐下。

隨著他來到燕京的小廝,如今變成了他親兵的海平與重山兩人,打來了碗薄荷茶放在他麵前。

海平拿出封書信,道:“郎君,益州府裡來了信。”

在決定留下來之後,虞允文寫了信給在大寧縣做知縣的父親虞祺。

聞言,虞允文忙放下碗,拆開信一讀,神色逐漸凝重。

虞祺很是佩服趙寰的舉動,以前在言語間總是不吝讚揚。在信中,他雖沒明說,卻透露出隱隱的擔憂。

一是趙寰的兵力,二是南邊朝廷方為正統。大唐雖曾有女帝武則天,最終她依然將皇位還給了李氏。大宋的太後們曾經執掌朝政,終究不敢稱帝。

虞祺如今算是趙構的官,趙寰與南邊朝廷不合,父子二人算是各為其主。

眼下南邊朝廷還不知虞允文的動向,一旦得知,虞祺隻怕會受到處罰。

若是趙寰兵敗,虞氏一族會成為謀反的逆賊。虞氏一族幾百年的清譽,即將毀於他手。

虞允文看完信,久久未動,陷入了沉思之中。

虞祺的安危,他倒不擔心。張浚是正人君子,不會加害於他,頂多被奪官罷了。

留在燕京趙寰身邊做事這段時日以來,虞允文仿佛重新活了一遍。以前深以為然的想法,早已搖搖欲墜。

譬如虞祺在信中提到,對於趙寰兵力的擔憂,以及何為正統。

虞允文接手了替趙寰練兵的差使,她從互不乾涉他,除了她提出,要他必須遵守幾點。

首先兵營必須要整潔乾淨,防止兵丁生病。其次是令行禁止,上下層級之間,必須分明。最後,兵丁若有犯錯,一律按照軍規處置,一定要嚴格執行。保證軍紀嚴明,肅清以前大宋兵營中的兵油子風氣。

趙寰的兵少,她要打造精兵營。與鐵浮屠營不同,幾乎將她八成的銀錢,全部投入了兵營中。著重於所有兵丁力氣身體的訓練,改善他們的飲食,打造各種厲害的兵器。

思及此,虞允文深深歎息一聲,南邊朝廷比趙寰富裕百倍,兵營也從不缺錢糧。

若他們舍得真正用在兵丁身上,哪怕隻用五成,也會強過趙寰。

對比南邊朝廷官員做事的方式,再看趙寰身邊官員們的風氣,更加無法比了。

尤其是,趙寰的官員,比如各府的府尹,不拘出身,甚至連來往公函都寫得勉強,很多處不合規範之處。但他們隻做實事,從不互相使絆子,爭權奪利。

虞允文看得清楚,並非他們都沒有私心,是聖人君子。

主要在於趙寰的態度,他們要尊著她的脾氣來。所有的私心,魑魅魍魎,自是都消散於無形。

虞祺信中提到的正統,他不禁想起了趙寰對趙構重視洛學,重申三綱五常,改變科舉的憤怒。

多年以來,平民百姓看似有了出路,事實並非如此。綱常規矩都由帝王權貴們製定,早在底層的他們頭上,罩了一道無形的網。

虞祺亦被困在了其中。

虞允文將信遞給海平,問道:“二十一娘這些時日可忙?”

海平道:“先前小的去替郎君送文書,聽周男兒說,二十一娘在印坊。若是文書不急,等到夜裡回來就交給她。”

虞允文知曉趙寰要辦報,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已經開始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旋即他又禁不住笑了起來,趙寰做事看似快,其實她早就安排妥當。

重要之事,遇到任何艱難險阻,她都會想辦法去完成。

若是不重要,則隨機調整,留待空下來,或者合適的時候,順便做完。

辦報對趙寰來說就是重要的事,她曾戲說過一句話:民智民心,其實就那麼回事,關鍵在於如何引導,如何宣揚。

趙構塞進去的那些廢物,她要一點點挖出來,清空他們的腦子,讓他們能自發思考。

虞允文見歇息時辰到了,吩咐道:“等下晚上我回城一趟,你們先去跟二十一娘說一聲。”

海平與重山忙應了,兩人回到燕京城,徑直去了印坊。

果然,趙寰與鄭氏在印坊忙碌。印坊裡麵,散發著濃濃的墨味。師傅們有的在埋頭雕版,有的在往鐵板上覆鬆脂。

趙寰手上拿著一個活字,正在仔細端詳,聽著鄭氏說話。

見到兩人進屋,鄭氏停止了說話,對趙寰說了句什麼。

趙寰頓了下,抬眼看來。兩人忙上前見禮,她微微頷首,問道:“可是虞郎君有事?”

海平恭敬地道:“郎君說,晚上要回城請見二十一娘,吩咐小的回來請示,二十一娘可有空。”

趙寰放下活字,笑道:“你們回去對虞郎君說,見我不用特意稟報,隨時回來就是。”

兩人忙應下告退,前去兵營去回話。鄭氏望著兩人的背影,感慨道:“虞氏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這氣度就不一樣。不但養出了聰慧無雙的虞郎君,府中小廝的規矩,都比好些新貴之家的主子要強。”

趙寰附和了句,接著先前的話道:“無論陶,瓷,鉛,木活字,或是雕版,哪種方便用哪種。但活字不能放棄,得繼續琢磨。”

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但造字困難,如今並未流傳開來,主要還是用雕版印刷。到了明清時,木活字印刷方逐漸得到廣泛應用。

鄭氏應了,遲疑了下,問道:“二十一娘,你真要將這些記錄下來?”

關於靖康之恥這段曆史,後世史料繁多,隻關於受辱的女人們,記錄寥寥無幾。

南宋朝廷急於毀滅,趙構連韋氏的年齡都改了,還下令嚴禁私人修史。哪怕他們再無恥,也知曉丟臉。

至於後世,在這段曆史中,帝姬嬪妃,女人們的遭遇,男人們卻不關心。

提到嘴邊的,永遠是大局。傷亡在他們眼裡,隻是一堆數字。

趙寰要如實記錄下這段屈辱,讓活著的女人們出來講述,她們在戰亂中,以及被送到金兵營寨裡,所受到的折磨。

這段曆史,不該被忘記,更不該隱沒於塵煙。

同時,趙寰也意在提醒,那些願意困囿於後宅的女人們。

若是她們不自立,不堅強,不自保,她們就是下一個。

在亂起時被犧牲掉,在太平時日被忽略,無人能例外。

要是女人變得有本事,曆朝曆代送出去和親的公主們,皇帝就該舍不得了。

要夫為妻綱的那些男人,就要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