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我就多給你弄些來了。”
“因為你很忙。”
“那陣你一個周來一次,我就忘記告訴你了。”
何清浮沉默幾秒。
小女孩自顧自地往下講:“你以後記得給我準備就好了,我也沒有很想吃。”
但剛說完,小女孩就像反應過來什麼,忽然也不說話了。
馬車裡一時安靜下來。
幾分鐘後,何清浮把糕點盒子收好,抬起手,示意小紅線跳到她手上,而後拉開簾子,把手伸了出去。
馬車外夜空璀璨。
因為是冬季,晚風很冷,路上有些積雪,但這會兒沒有下雪,天上也沒有烏雲,亮得驚人的星星布滿整片天空,格外漂亮。
小紅線圈在何清浮的小拇指上,仰著頭看。
過了好久,何清浮怕她冷,趁著沒人注意收回了胳膊。
女孩當著她的麵化形。
她坐在座位上晃了晃腿:“也不知道父妃走的那天,有沒有看到這些星星。”
“我知道桃桃死的那天沒有。”
“它死的那天,天空很醜。”
*
兩天的行程說慢也慢,說快也快。
薑赤溪是覺得慢的,因為她擔心邊疆安穩,擔憂自己的摯友,可何清浮覺得太快,與小薑厭單獨相處的機會如此珍貴,簡直轉瞬即逝。
邊疆地勢偏高,風冷,風勢也大。
可距離天空近,陽光更燦爛,晃得人睜不開眼。
在顧棹君的掩護下,薑赤溪到達目的地後,於深夜悄無聲息地進入姚史安帳中,因為最近都是副將帶兵,再加上姚史安對外宣稱休息兩日,所以她的情況仍被藏得嚴嚴實實。
薑赤溪進去的時候,七十餘歲的老軍醫正在給姚史安把脈。
顧棹君快步走上去,輕聲詢問情況如何。
老軍醫搖了搖頭。
顧棹君閉上眼睛:“還能撐幾日?”
“沒有幾日了,至多明早,將軍已經聽不清人說話了。”
說罷,他看向顧棹君身後,薑赤溪此時解開披風,露出了真實麵容。
這位軍醫所有親眷都在京中,幾代忠良,薑赤溪知道他不會說出去,而且她代替姚史安上戰場的事情也瞞不住對方。
畢竟他是最熟知姚史安病情的人。
老軍醫愣了幾秒後,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後,連忙就要行禮,薑赤溪伸手阻止了他:“不必。”
“現在史安是最重要的。”
“儘量讓她沒有痛苦地離開。”
老軍醫連忙點頭,轉身繼續照看起姚史安的情況,而後開始取她胳膊上的銀針。
姚史安露在外的肌膚上全是銀針,身型瘦了一圈,滿臉病容,看起來已經不像薑赤溪回憶裡的人。
薑赤溪走上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顧棹君站在她的身後。
“陳大夫之前說將軍撐不過前日,但我跟將軍說您會來看她,她便撐著身體硬要大夫給她施針,儘量拖到您來。”
薑赤溪點頭:“她現在很不好受吧。”
老軍醫應了一聲。
薑赤溪:“彆拖了,讓她走吧。”
老軍醫一點一點取下那些續命的針,取到隻剩下幾根的時候,姚史安的睫毛忽然顫了顫,幾分鐘後,她緩緩睜開眼睛,神情裡竟然有些清明。
顧棹君難受地捂住嘴,她哽咽一聲,連忙轉過身掩飾住神色。
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回光返照。
姚史安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下,而後她輕輕轉動眼珠,看到了一旁的薑赤溪。
還沒等對方開口,薑赤溪就說道:“我來了。”
說罷她就拉住姚史安努力抬起的右手。
姚史安的嘴巴張開數次,終於說出半句完整的話:“你一個皇帝…”
薑赤溪笑著說:“你還記得我是皇帝啊。”
“當年打架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硬呼我的腿,踹得我生疼。”
姚史安露出懷念的神色:“那會兒你也揍我了,我爹…他還罵我不知好歹,要我道歉。”
“對,你昂著頭就是不道歉。”
薑赤溪說:“我就是那會兒覺得你不錯的。”
“如今竟然三十年了。”
姚史安急促地深呼氣,而後挑起嘴角,用力點頭:“三十年了啊。”
老軍醫的醫術很精湛,所有診斷都成真。
姚史安的確沒活到第二天早上。
邊疆有一種極耐寒的翠鳥,叫聲清脆好聽,將士們開玩笑的時候,總說要帶給自家孩子一隻,養著讓它天天唱歌。
這天就在翠鳥迎著朝霞唱出第一句的時候,姚史安泛白的手從薑赤溪的手中滑落。
最後一句話是留給顧棹君的。
“跟著副將好好乾。”
“我死後,她最需要你。”
薑國的守邊將軍即將更迭,但軍師還年輕,有很多年去實現自己抱負,薑國的邊疆安穩曾經有兩個人的名字總是並排出現。
往後便要換人了。
這天清晨,楚寒枝發來消息,她把打聽到的蕭國軍需儲備詳儘告知,並問其預備怎麼辦,顧棹君燒毀信後,回了信。
隨後她叫來人,把那名暴露的蕭國人就地斬殺。
回到營帳後,她把自己的推論告訴薑赤溪:
“他果真是故意暴露的,他知道我們想讓他傳遞假消息,但他什麼信息都沒傳,與蕭國做的是趁亂裡應外合之局。”
“不如殺了,就當提士氣了。”
薑赤溪點頭,她一邊穿著甲胄,一邊回話:“既然全權交予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不用再跟我彙報。”
“術業有專攻,這方麵我沒有你懂。”
顧棹君繼續道:“我懷疑楚寒枝已經被控製,她從未打聽過薑國作戰計劃,因您的叮囑,我也從未給她回過信。”
“但剛才我給她回了。”
“我心中已經有了作戰計劃,隻是要犧牲一部分人,薑國此刻生局與死局並立,隻有先入死局,才得生。”
這點顧棹君先前已經在信裡與薑赤溪說過。
而薑赤溪此次前來,就是來入死局的。
她問顧棹君:“隨我入局的士兵選出來了嗎?”
顧棹君沉默一瞬。
她看向這位無比尊貴的薑國皇帝,她還是想再確定一次:“陛下真要以身入局?而且是以史安的身份?”
薑赤溪冷靜地對視回去。
“當然。”
“這裡所有士兵都有家有小,必須有人身先士卒,這個人你不能當,副將不能,我也不能。”
“隻有史安可以。”
“我想讓她當這個人。”
確定了薑赤溪的想法後,顧棹君再未詢問,她說起作戰計劃,對著行軍地圖規劃出兩條小道,一條小道直入山穀,距離此處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山穀後方有兩隊薑國士兵鎮守,嚴守邊境線,今晚敵軍大概率會突襲此處。
隻要想要救這兩隊人馬,薑國就必須直入山穀,與山穀上藏著的敵軍作戰,揮擋高處射來的弓箭。
此處是死局。
而另條小路本該是條死路,但隻是明麵上的死路,顧棹君已用半年把這條小路打通,現在攔路的巨石隻是看起來嚇人,其實下部已經被全部挖空,到時她一聲令下,攔路的數個巨石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移走。
薑國士兵到時就可以繞路前往山頂,到達敵軍後方,完成真正的甕中捉鱉。
薑赤溪相信顧棹君的判斷。
中午,在營帳內吃過午飯後,她把頭發剪短,剪至姚史安的長短,而後穿著甲胄走出軍營。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厚重的盔甲遮掩了她的容貌,隻讓她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顧棹君叫來幾位領隊,安排起今晚的計劃。
聽完顧棹君的計劃,大家都有些沉默。
慨然赴死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哪怕大家每次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上場殺敵。
可當顧棹君說出姚史安會帶領此隊時,所有人的表情都不一樣了。
大家紛紛起身勸阻,但勸阻沒有奏效。
一陣沉寂後,一名長相憨厚身型壯實的男子突然把手大力拍在桌子上:
“我跟著將軍走!”
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也立刻站起身:“誰怕誰是孬種!”
“我這就回去安排後事,將軍我也跟您走!”
薑赤溪沒有說話,她看向顧棹君。
顧棹君幫她解釋道:“將軍的病還沒好,說不出話,你們的心意她都感受到了,不要感情用事。”
因為非常信任顧棹君,所以沒有人懷疑姚史安已經換人。
大家夥聚在一起,用最短的時間討論出了各自的安排,而後大家紛紛回到營帳內,讓大家自主報名誰要今夜前往山穀。
名額很快就被哄搶而光。
所有人的眼裡都有光,那種光叫做薑國的未來。
傍晚很快到來,一切就像顧棹君推測的那樣,山穀後方傳來薑國遇襲的信號,這是一場誰都知道危險重重的行軍,敵國也知道他們知道。
但夥伴被困在山穀內,他們必須去救,敵軍也知道他們會救。
薑赤溪一揮旗子,翻身上馬,率軍前往山穀。
三千人的隊伍被分成兩批,兩千人先行進入山穀,一進入就加快速度往前衝,而薑赤溪帶領的一千人跟在後方一公裡的地方,每匹馬的身後都拖著石塊和稻草,一路聲勢浩大,帶起無數雪沫,讓人看不清真切,遠遠看去,隻以為是大批隊伍。
這也是顧棹君的計劃。
她近日觀天象,知道今晚大雪,而現在鵝毛般的大雪下起來了,山穀上方的敵軍根本看不清具體情形,隻能從聲勢上來判斷。
而一旦他們在第一批隊伍進入時就射箭,第二批就不會進入。
敵軍將領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也為了最大程度地重創薑國,大概率會把第一批放行,而後放箭射殺第二批。
可其實第一批才是去救人的。
一切都在按照顧棹君的推測進行著,當第一批士兵衝過去的時候,第二批士兵為了給從小路繞路去敵軍後方的人爭取時間,也為了迷惑敵人,拉緊韁繩,往山穀的方向衝去。
也就是這時,薑赤溪忽然覺得自己%e8%83%b8`前一暖。
小薑厭化形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坐在馬背上,與她麵對麵坐著,牢牢抱緊了她的腰。
小臉貼在她冰冷的甲胄上。
何清浮當即占據主導。
這會兒她已經不怕小女孩的存在被身邊的士兵發現了。
因為這批人今晚全部會死。
哪怕知道小女孩的存在,他們也沒有機會說出去,而這點事也不會擾亂他們入輪回,不會影響他們下一世是誰。
思及此,何清浮低頭輕聲說:“跟他們打聲招呼吧。”
小女孩從她的%e8%83%b8`前微微彆開臉,看向眼前的那批人。
風雪太大,她看不真切那些人。
那些人也看不到她。
可這的確是她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