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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師種了五百年的靈藥就這麼被小兔子偷吃了,小兔子很得意,抹乾淨嘴巴一蹦一跳地離開,留下失落的仙師沉默了好幾個晚上。”

小女孩聽得麵色冰冷:“如果我是仙師,我就吃了那隻兔子。”

這時陳熙鶴在旁插話:“為什麼要吃了兔子啊?”

小女孩理所當然道:“既然是靈藥,那兔子吃了以後,它的兔子肉說不定就和靈藥一個功能了,趕緊燉了吃光就等於吃靈藥了。”

“靈藥又不是它的,它偷吃,它是壞兔子。”

陳熙鶴輕輕搖頭:“凡事都有因果,它能偷吃到靈藥,就證明那靈藥冥冥之中是屬於它的,與它有緣,不該吃掉兔子的。”

小女孩:“?”

何清浮:“?”

小女孩匪夷所思地坐起來,她抬起手拍了陳熙鶴一下:“我打你,這證明我冥冥之中就該打你,你不能反手也不能生氣。”

陳熙鶴笑起來:“我當然不生氣。”

小女孩的力氣又大了些:“你真的不生氣?”

陳熙鶴搖頭:“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時間晚了,你該睡覺了。”

何清浮仔細打量了陳熙鶴幾眼,發現他的所言所行真的很真情實感,她回憶了下不久前看到陳熙鶴時的樣子,當時她一直偷偷跟著它,看見它被幾個調皮小孩用石頭扔,但當時鶴妖眼裡沒有憤恨,更多的是悲哀。

何清浮本以為這種悲哀是陳熙鶴麵向自己的,對自己的經曆感到悲哀,可如今看來,很可能不是。

想到就問了,何清浮問陳熙鶴:“剛才你被幾個小孩扔石子…你怎麼想的?”

陳熙鶴歎了口氣:“為他們不值吧。”

“他們還不懂事,我本來就要死了,若是因為他們扔石子讓我更快死去,我不怨他們,他們卻要背上殺生的因果,以後會不好過。”

何清浮:“…….”

何清浮轉頭問小女孩:“你呢?”

“你要是受了很重的傷,還有小孩子打你,你會怎麼辦呀?”

小女孩繃緊了臉,冷哼一聲:“當然是打回去。”

“我都這麼慘了,他們還打我,他們壞,我要打死他們。”

何清浮點頭:“挺好的。”

“你不對勁。”她看向陳熙鶴。

陳熙鶴輕輕皺眉:“你怎麼罵我呢?”

何清浮不欲多言,她給小女孩蓋好被子,道了晚安,然後離開了地宮。

回到寢殿後,她拿出筆記本認真寫道:

【陳熙鶴,鶴妖。】

【小嫁衣,小朋友。】

【陳熙鶴,聖父大菩薩。】

【小嫁衣,乖乖小朋友。】

*

深夜,何清浮把身體控製權還給薑赤溪,但意識依然在活動。

她仔細回憶了遍地宮裡的對話,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太對,在思索了數分鐘後,她忽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陳熙鶴的想法其實符合它的身份。

鶴類在修煉成妖後,便隻需飲用山泉水生存,它們可以吃食物,但隻喜歡吃乾淨的食物,山泉水對他們而言是可以當飯的,正是因為如此,許多鶴妖長期脫離人類,甚至從未接觸過人類,山川湖澤洗滌了它們的靈魂,讓它們善意且神性。

對它們而言,傷害他人比殺了自己還難以接受。

這就是鶴妖。

而小嫁衣妖呢?

何清浮認真回想她與小嫁衣妖的相處,發現她也是有妖性存在的,比如對人命的漠視,她曾給小女孩講過民間大盜屠殺整個村落的故事,當時小女孩表情平平,不停打哈欠,聽得都快睡著了。

但她又有正常情緒。

比如被欺負了會立刻欺負回去,會裝聽不懂,會生悶氣,還會欲揚先抑地說話,很能為自己爭取利益。

這些情緒幾乎與人類一致。

綜上種種,何清浮對小嫁衣妖的情況作了總結:

她是一個有正常情緒的妖。

她難以共情人類,無法理解人類的某些做法,但當人類明白她的腦回路後,反而會理解她的做法。

比如何清浮現在就很能理解小嫁衣,能抓住她時不時的生悶氣行為,也能推測出她每次冷著小臉時都在想什麼——

早上冷著小臉是因為做噩夢床還硬,中午冷著小臉是因為菜裡的香菜味太濃,晚上冷著小臉是因為她去晚了且沒有帶新家具和烤玉米。

再比如今晚,小嫁衣妖想給自己取名字,但聽到陳熙鶴說名字要娘親取時,忽然就要睡覺了。

何清浮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取名字這件事責任太大了,何清浮隻要一想到以後會麵臨的糾結,就不知道如何維持這段關係,她被架在了抉擇的分界線上,隻能過一天是一天。

思及此,何清浮深深歎了口氣。

她起身走到桌子前,拿出日記本,分析自己的思路。

【我不準備把這一切告訴小嫁衣,既然她不問,我就不去解釋她為什麼隻能待在地宮。】

【她既聽話又不聽話的,強製要求她不能做什麼,反而會適得其反,而且我又能說什麼呢?說我可以讓你變得更強,問她可不可以和鶴妖一起去某個深山老林找條龍脈躲藏千年,整日吃野果喝河水,讓她以後幫幫人類嗎?】

【這簡直就像是我仗著對方年紀小,在對方還沒有成熟的判斷力之前,在挾恩圖報,而且我對她有什麼恩呢,沒有的。】

【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做,我還沒想好。】

寫完了,何清浮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她在床上躺了會兒後,又起身前往地宮。

地宮的大門內,陳熙鶴正在和小女孩聊天。

兩人對話的聲音很小。

“你以前去過很多地方嗎?”這是陳熙鶴的聲音。

“還行吧,”小女孩的聲音懶洋洋的,“我最近總是做夢,想起來了一點。”

“一千年前吧,有個家族的長女要嫁給一個小國君主,那家人找了很多材料把我做出來了。”

“我記得我最初身上的花紋就是那個長女繡的,可繡好後,她卻一直在哭,還用剪刀戳我的內襯。”

“後來戰亂我落到好幾個人的手裡,有的地方習俗很古怪,覺得年代越久的嫁衣越好,於是就把我搶過去,修修補補,修成新的繼續用。”

“可每次穿上我的人都不開心,”小女孩沉%e5%90%9f道,“應該是不開心,畢竟她們總是哭。”

“還有人穿著我去偷偷見彆人,但不是她要嫁的人。”

小女孩說:“我就這樣被換來換去的,幾國打仗的時候,我還被存放在山洞裡,被雨水泡得煩死了,不過那個山洞裡有朵小花開得很漂亮。”

陳熙鶴:“漂亮的小花?”

女孩點頭:“嗯,粉色的,它快被雨水打折了,哭哭啼啼的,但是那天我們互相打了招呼。”

陳熙鶴輕聲問她:“你們都聊了什麼?”

小女孩托住腮幫,認真回憶起來。

片刻,她緩緩道:“它說自己是被逃難的人種在這裡的,莫名其妙有了神識,至於為什麼有了神識,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它想去找那個人類,報答對方給它生命的恩情,可是它很弱小,馬上就要被雨打死了。”

“它當時一定很無助。”陳熙鶴的聲音有些難過。

可小女孩否定了這句話。

“它不是這麼說的。”

“我那會兒用紅線給它織出了一把傘,支在它的頭頂上,它開心地不停唱歌。”

“不過雨實在太大了,我的傘被雨水打折了,小野花就死了。”

陳熙鶴驚訝起來:“你那時就能動用妖力了嗎?”

小女孩點頭:“有過一陣,隻能用一點點,不過很快我的本體就破了,反正它破來破去的,很少有好的時候,我的神識也時有時無。”

“中間有好幾百年的空白期,再次有神識就是兩年前了。”

陳熙鶴又問她:“你為什麼要給小花撐傘?”

小女孩不想說話了。

她給自己拉上被子,開始推陳熙鶴:“你也太煩了,我本來以為父妃是可以給我煮沒有香菜湯的人類。”

陳熙鶴笑起來:“我可以學啊,沒有香菜湯,我以後會學的。”

小女孩對這句話很滿意。

她大度地說:“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好了。”

“因為它哭得我頭疼,我隻好給它撐傘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陳熙鶴笑得很好看,他點點頭,把女孩身上的被子邊角給壓平。

何清浮走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樣一個竟然很溫馨的場景。

陳熙鶴的臉上簡直要冒聖光,明明看上去隻有二十餘歲,但怎麼看都覺得很慈祥。

何清浮輕歎一口氣。

她走到女孩的旁邊,彎下腰,湊到她的耳邊。

“以後叫薑饜好不好?”

“饜飽,饜服,饜祿,什麼都很好,什麼都能有。”

小女孩倏地睜開眼睛。

她開始談條件:“不要,太難寫了。”

“我最多,”她比劃了一下,“寫一半。”

何清浮失笑:“也好。”

她捏了捏小薑厭的臉蛋,繼續道:“那朵小花轉世了。”

“不過它現在是薑國的鎮國桃樹,性子很吵鬨,你還想跟它玩嗎?”

小薑厭想了想,認真點頭:

“勉強可以。”

“先弄來,太吵就揍他。”

第163章 鎮國桃樹

何清浮還是很嚴謹的。

以防女孩懷疑她為什麼知道鎮國桃樹就是那朵小野花的轉世,她生拉硬拽了一套說辭。

“作為薑國皇帝,那棵鎮國桃樹自然而然就來跟我對話了。”

“就和你一樣,突然就開始說話。”

“它還跟我說了自己夢中的經曆,它有提到紅線做成的傘,所以我猜它就是小野花的轉世。”

小薑厭對此很信服。

她說對方怎麼對她接受那麼快呢,看她化形也沒嚇得哇哇亂叫,原來已經有桃木妖跟她說過話。

想到這兒,小女孩瞥了鶴妖一眼。

確定地點點頭。

——薑赤溪是個對妖怪很親切的皇帝。

小薑厭沒聽出問題,可一旁的陳熙鶴卻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來,除非機緣巧合,一般妖怪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前世的,而且妖怪基本不會主動找人類說話,這冒得風險實在太大,尤其是這種隻是擁有神識,還不能化形,本體就放在明麵上的樹妖。

但陳熙鶴想了想,還是沒有詢問。

畢竟他是來幫這位皇帝養小孩的,好好養就是他的工作,他隻需要操心這點。

夜色已經很深了,何清浮道了彆,直奔薑國的鎮國寺。

那棵四百餘年樹齡的桃樹就立在院子中央,樹枝上掛滿了紅色的祈福帶,滿樹的桃花盛開得正好,清淡的香氣充盈滿整個寺廟。

何清浮偷偷潛入寺廟,站在了樹下。

她把手心貼在樹乾上,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