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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如實彙報?又為什麼願意聽從召喚,難道鬱宸會被三十個獵殺隊嚇到?

倘若老唐往深處想,就會對鬱宸多些信心,就會想到這個事情很大的可能是——鬱宸故意的。

可能是老仵被槍/殺,他心緒太亂了,表麵鎮定,內心卻失了方寸。

鬱宸用一塊布擦拭鐳射槍:“我會回來。”

他起身,盯著地上的仵叔整理袖扣。

老唐也起了身,一手抵在腰上揉/捏,一手正在舉著杯子往嘴裡灌酒。

忽聽鬱宸道:“把他送去協會。”

老唐頓時放下酒杯,他看向阿金,道:“好。聽說是有人投訴到獵殺者聯盟。說這孩子來曆不明,還說見過他從下水道出來。我這兒對他來說的確也不安全了,送去也好。”

隻見阿金正在安安靜靜地幫小強鑿冰,低眉垂眼,神情有些哀傷。看來情緒受了很大的影響。

老唐餘光環顧左右,湊近鬱宸:“這麼說你也知道他是人魚咯?”

鬱宸看了阿金一眼:“嗯。”

老唐道:“還送了他一把槍,關係非同小可啊。同居過?”

鬱宸正在把槍滿膛,聞聲隻是冷淡地嗤笑了一聲。

老唐問:“怎麼,沒有啊?但願你沒撒謊。那就是親過嘴?”

鬱宸冷笑:“沒有。”

老唐“嘶”了一聲:“這麼大手筆,竟連嘴都沒親過,跟我年輕時候比可差遠了。那手呢,拉過沒?拉個手送把槍這生意劃算,我老唐的手隨便拉隨便摸,不要槍,給我酒吧翻修翻修就行。”

鬱宸把滿膛的槍放入武器囊,他聲音沉冷:“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那是哪種關係啊?”老唐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接近一下鬱宸門窗緊閉的心靈。

鬱宸的耐心似乎已經沒了:“無可奉告。”

他裝完衝鋒步/槍,又提起桌上的鐳射槍,轉過身大步走出。

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一個清脆又柔和的聲音,語氣裡帶著小心翼翼:“鬱……上校!”

鬱宸聽出這是阿金的聲音。

他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過頭。示意他已經在聽了。

阿金追近,又隔著距離停下:“剛才小強教我調了暴風雨。”

鬱宸:“所以?”

阿金的聲音變得有些小:“所以第一杯,能送給你麼?你剛才救了我們,我……想謝謝你。”

鬱宸轉過身,把阿金盯住了。眸色晦暗不明。

阿金雙手放在身前交疊,看上去乖得很。

他還傻站著不動,在等鬱宸的回答。

老唐“嗨”了一聲,輕輕拍了拍桌子:“你上校的意思就是‘能’!還不快去拿啊,這孩子真傻。”

阿金緊張地去捧酒,在回來的時候不小心絆到椅子,酒撒了大半。

他有些局促地把半杯酒捧到鬱宸麵前的時候,看見鬱宸唇角微掀。像是在笑話他。

鬱宸還是把他的酒喝掉了,阿金緊張地等待評價。

就看見鬱宸沉冷的眼神注視著他,把空杯子放進他的手裡,沉聲道:“彆用這種眼巴巴的眼神看人。”

阿金:“……”

直到鬱宸消失在視線,阿金還沒回過神來。

他明明是好心來送杯他愛喝的酒,怎麼沒得到褒獎,還被凶了一句。

然後阿金就聽到老唐掐著腰笑開了。

他蹲在仵叔麵前:“哈哈哈,要是你還能看見,保準把你笑死。鬱宸就是個娶不到老婆的命!”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老仵,我們一起嘲笑他。”

再然後阿金就看見老唐坐在地上喘/氣,接著他低下頭,眼淚順著枯瘦的臉頰,淌過歲月留下的褶痕,大顆大顆地砸在保安老仵的身上,砸在鬱宸的大衣上:“以後啊,隻剩我一個老不死的嘲笑他了。老仵啊,我沒有伴了。”

*

這些天老唐為了焚燒老仵的屍體忙進忙出,阿金就穿著鬱宸的大衣用圍巾裹住臉,和小強一起打幫手。

酒吧暫時歇業了,但住宿還開著,迎賓被留在櫃台前值班。

直到老仵焚燒成一捧土被裝在罐子裡,然後,又被埋入鬱宸所說的墓園。

那天,半路上下了雨,老唐抱著裝老仵的罐子,渾身都被淋濕。

阿金和小強也沒想過帶傘,自然也濕了個透。

墓園並不整齊,在這裡找位置挖墳的還有其他人。

老唐跑了幾圈找位置,最終找了一個周圍已經有好幾個碑銘的地方,老唐說老仵喜歡熱鬨,就葬在這裡啦。

阿金抱著早已經定製好的牌子,小強抱著碑文,三個人送老仵入土。

阿金看著那一壇小小的罐子,被埋入地底,添土,壓實。

人死後變成土,和土在一起。

就像人魚死後化成水,和大海在一起。

在某一個瞬間,阿金心裡對“生命”兩個字,有了一些從前沒有的理解。

送走老仵後,阿金以為會和從前一樣跟著老唐回旅館。

可是老唐隻是讓小強先回去了。

他帶著阿金又去往了彆處。

阿金在每一次外出的時候,都會用心記著路。

所以當看見老唐帶他走的路越走越荒蕪的時候,他忽然問:“爺爺,我們去哪裡呀?天已經快黑了,今天我們不回家麼?”

下過雨的傍晚天色本來就昏暗,更彆說夜色四合,太陽都要下山了。

此刻天地晦暗失色,四野靜謐無聲。

阿金心裡其實有一些害怕的。

老唐說:“送你去彆處住一段時間。”

阿金沉默了。

接著,很快地,他點了點頭說:“好。”

老唐有些詫異:“不問問我為什麼?”

阿金小聲道:“爺爺不會害我。”

他心裡想,爺爺不會害我,但我會害了他們。

酒店的變故其實是因他而起,仵叔說到底也是因他而死。

不論是因為什麼原因都沒有關係。

他心裡隻有愧疚,感激。

就算老唐不把他送走,他其實也有做出決定,在埋葬了仵叔之後就把他的工資留在房間裡,再寫一封長長的寄語是給唐爺爺的書信離開的。

他會找到布萊克留給他的房子,找到鑰匙,自己和自己在一起,不禍害彆人。

想到這裡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紅了眼眶。

因為又其實,他已經揣測到老唐興許知道了他是一條人魚。

那件事本就因為“獵殺者接到舉報搜尋危險級人魚”而起,可是直到現在,老唐也好,小強也好,沒有任何人來質問過他一句,質問他是人還是人魚。

兩個人沉默著走進了廢棄的療養院。

天已經完全黑了,老唐掀開鐵絲網的時候差一點紮到了胳膊,是阿金情急之下伸手擋了,鐵絲線割破阿金的手腕,流下鮮血。老唐就喋喋不休地自責。

推開門燈火通明,裡邊的人仍然是抽煙的抽煙,打牌的打牌,當眾泡澡的當眾泡澡。

隻是見到來人,又是一陣寂靜無聲。

就是在這樣的寂靜裡,阿金看見樓梯角裡有一個壯實的男人,從他一進門就開始用一種讓他不舒服的眼神打量他。

那男人還在樓梯的扶手上磨刀。

阿金往老唐身後縮了縮。

老唐拍了拍手:“哈哈,老朋友們。給你們帶來了一個新寶貝。”

縮在大木通裡隻露出一個頭的少年伸出兩隻光禿禿的潔白手臂,扒著木桶:“是和我們一樣的寶貝?”

老唐道:“是的,我的寶貝們。”

然後,站在老唐身後的阿金就看見上次誇他漂亮的那個小女孩,又抱著人魚玩偶蹦蹦跳跳地過來:“太好了,我賭贏了!上次小哥哥走後,我還在跟萊爾打賭說你一定是和我們一樣的,他還否認,我賭贏了!”

接著她又蹦跳到磨刀的讓阿金發怵的男人麵前,伸出手:“萊爾,給錢。你輸了。”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阿金就算再傻,此時也看出了一些什麼,但是他不敢亂說話,怕是錯覺。

接著,他就聽見老唐對著大木通裡的少年說:“小可愛,快用你最漂亮的迎接禮,歡迎一下新人。”

阿金順著老唐的目光看去,就看見木桶裡的少年開心地笑了笑,接著轉過身,在他身側,一條灰色的尾巴破水而出,尾鰭像是綻開的輕紗,在空中打了個旋。

就像是,開了朵曇花。

頃刻間,又縮進木桶裡,害羞不出來了。

阿金睜大眼睛:“人魚……”

老唐伸出手摸了摸阿金的頭發:“彆怕孩子,你在這裡,會比在旅館安全。”

阿金喉頭忽然哽咽,他忍著沒有讓自己發作。

隻是大腦暈乎乎地,不知是震撼、驚喜,還是像做夢一樣不清醒。

他轉身抱住老唐,把頭埋在老唐%e8%83%b8`前的衣服上:“爺爺,謝謝……”

老唐摸他的頭:“哈哈,好。”

阿金又說:“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騙了你,也對不起,害了你。

未儘的話語老唐似乎都能懂,他撫摸阿金的頭發:“不接受道歉,你沒有任何錯。孩子,你很好,你沒有任何問題。錯的,是西爾德,是塞壬,不是我們這些平凡的家人。”

老唐把阿金送到上一次辦/證的台前。

隻不過上次是偽造證件,這次是辦理暫住。

老唐臨走前向樓梯那兒招手,那個剛剛還讓阿金感到不安的壯碩男人竟然被招了過來。

阿金往老唐身上縮的時候,壯碩男人的一雙眼睛就盯著他看。

那眼神明明是平靜的,卻讓阿金覺得很奇怪。

老唐拍了拍阿金的手:“彆怕,他長得潦草,但是人很可靠。他曾經跟過鬱宸呢,曾是五芒星獵殺者,在聯盟犯了事差點被處死,鬱宸赦免了他,他就成了一個散戶。後來,就在這裡保護人魚了。”

“保護人魚……”

“是啊我的孩子,這裡是人魚保護協會。”

“這裡,都是人魚?”

“不全是。”

“是……是人魚建立的保護協會麼?”阿金%e8%83%b8膛起伏,問道。

他頓時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接著他聽到那壯碩男人說道:“不。建立人魚保護協會的,是人類。”

他伸出手:“第一次來的人魚,都要登記愛好、習性、是否有過敏史,以方便日後進行照顧。你得跟我來一個單獨的房間。”

阿金看向老唐。

老唐朝他揮揮手:“去吧孩子,相信他,他是個可靠的人。”

他看了看牆上的鐘表:“我也該走了。這裡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來久了不太好。我走了孩子,我會來看你的。”

眼睜睜看著老唐走掉,阿金心裡卻還是有些不安。

他餘光瞥了瞥身側正在耐心等他的壯碩男人,喉頭輕輕滾了滾。

這時房間裡許許多多的人形朝他圍來:“快跟萊爾去做登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