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給江遇樂,就著他的手把筷子插進西紅柿裡,在燃氣灶上加熱烤了幾圈,沒過多久,西紅柿的皮“啪”一下自己裂開了。
江遇樂捏著筷子,驚奇地哇了一聲。陳騁鬆開手,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說:“還剩兩個,你自己來吧。”
“先熱油,把蛋液倒進去。”
“啊——油油、油濺出來了!”
陳騁好笑地看他盯著鍋不知所措的模樣,像隻手忙腳亂急到上躥下跳的小兔子。他依舊不幫忙,氣定神閒地提醒:“火太大了,改小一點,用鍋鏟稍微拌一下,彆糊鍋了。”
江遇樂聞到焦味,他用鍋鏟戳了戳雞蛋餅上的烏黑,皺著鼻子說:“……已經糊了。”
“你自己的菜,糊了也要做完。”陳騁說,“雞蛋煎太老了,翻個麵,這麵就不要煎這麼久了。”
“哦。”
然後是炒蔥蒜和西紅柿,有了煎雞蛋的教訓,西紅柿江遇樂炒得好多了——至少沒焦,他聽陳騁的話加鹽加白糖加番茄醬加炒好的雞蛋塊,燒糊了的那部分陳騁已經幫他去掉了。
至此,江遇樂人生第一道親手做的西紅柿炒雞蛋終於出鍋了。
“自己嘗嘗?”陳騁給他遞筷子。
江遇樂接過筷子,夾起雞蛋試吃了一口。
陳騁端詳他的表情,問:“味道怎麼樣?”
“好燙,”江遇樂皺起眉,過了一會兒又說,“好像還行……我以為糊掉那裡就不能吃了。”
陳騁眉眼帶笑,看著他問:“下次還學嗎?”
“學啊。”江遇樂仰起臉,眉梢微挑,帶著點小得意問,“我算學會一點兒了,對吧?”
“對。”陳騁揉他腦袋。
雖然得到了洛也和文暄的熱烈表揚,但西紅柿炒雞蛋隻是這天中午的一個小插曲,正餐還是陳騁做完的。他做飯的時候,江遇樂就站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地偷師,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十歲左右?”陳騁想了想,說,“那時候家裡新換了一個廚子,我覺得他做的大部分菜都很難吃,但我爸媽好像挺滿意的,畢竟是他們請的人,我沒有決定權就隻能自己動手學了。”
江遇樂眨了眨眼睛,突然說:“你好像分得很清楚。”
“什麼?”
“就是,怎麼說呢,彆人的東西和自己的會分得很開。”
陳騁停頓片刻,對他說:“你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麼嗎?”
江遇樂問:“發生了什麼?”
“我當時年紀不大,也沒人教,做菜很容易糊鍋,差不多偷偷練了三個月才算好吃。後來,我剛做好的菜自己還沒動就被陳諾吃了,我很生氣,可是她覺得沒必要,隻是一件小事,你再做不就完了,還讓我少放鹽多放糖,她喜歡甜口的。”
“然後呢?”
“然後我把她的椅子腿鋸短了一截。”
江遇樂:“……”
“陳諾哭得特彆大聲,那是我媽第一次動手揍我。”陳騁平靜地說,“當時的我感覺很丟臉,覺得這件事都是廚子做飯難吃引起的,想趕他走,但是我爸對我說,我住著他買的房子吃著他請人做的飯每天有人照顧起居,我沒那個資格對他的家指指點點。”
江遇樂皺起眉,直白地說:“他好討厭。”
陳騁笑起來,認同道:“我也覺得。”
他不再說話,江遇樂也安靜下來,看著他嫻熟地處理食材,翻炒出鍋。
他此刻才相通,為什麼自己幾次進不去陳騁的家——因為那不是他的家。他和江遇樂不一樣,在江遇樂意識裡,父母的師兄師姐的就是自己的,但在陳騁那裡,這二者不會劃上等號。
過去耿耿於懷的心結終於理清,江遇樂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
“陳騁。”江遇樂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你之前給我的東西我是不是應該還給你。”
陳騁一怔,原本還算輕鬆的神色驀然褪去,臉上帶著不甚明顯的冷意。
他洗乾淨手,轉身盯著江遇樂認真的臉,問他:“你說這個,算什麼意思?”
第161章 江遇樂的願望清單(下)
“你喜歡等人嗎?”江遇樂問。
“不喜歡等彆人,等你可以。”注意到江遇樂皺起小褶的眉心,陳騁伸過手去按了按,幾乎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覺有壓力?”
江遇樂點了點頭。
陳騁把他帶出廚房,兩個人走到靜謐的側院。
日光把石子路照得發亮,風吹動竹葉,沙沙簌簌,近處是流水衝刷圓石的潺潺聲。他問江遇樂:“你記不記得我們之前吵過一次架?”
江遇樂仰起腦袋問:“哪一次?”
他的眼瞳烏黑發亮,表情認真得理所當然,好像真的是陳騁總無事生非找他吵架一樣。
陳騁瞥他一眼,涼涼地說:“你對我說,你覺得自己喜歡上文暄了,想到他馬上要回來就很開心很期待,還問我他去哪了什麼時間回來。”
“哦。”江遇樂飛快眨了幾下眼睛,有點心虛地彆開頭,“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陳騁平靜地往下說:“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人應該是我。”
江遇樂轉開的視線倏地移了回來,眼睛睜得圓滾滾的,有些微妙地啊了一聲。
陳騁笑了一下:“你以為我不知道?”
江遇樂不服氣地頂回去:“是你自己不說。”
“是。”陳騁點了點頭,“所以比起生你的氣,其實我更多的是氣自己,因為是我晚了一步,也是我不敢對你說實話。當時我以為,既然江江喜歡的人是我,依賴的人也是我,那他就應該一直留在我身邊,一直到最後,我從他的生命裡徹底消失為止。”
江遇樂抬眼看向陳騁,慢吞吞地說:“我才不要。”
陳騁伸手,手指在他臉頰輕輕一捏:“你騙我也好,和文暄在一起也好,我都覺得事情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你隻是小孩子脾氣,覺得文暄長得好看說話也溫柔,一時被他唬住了而已,未必是真心的。直到你告訴我,你喜歡文暄……我就知道了,江江不是多乖的人,不可能順著我的心思往前走。”
他曾經想責怪江遇樂三心二意,卻也明白自己並非全然無辜。陳騁收回手,兩個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像是許久過後,第一次敞開心扉。
陳騁問:“你喜歡文暄是真心的嗎?”
江遇樂說:“是。”
“方羲也是?”
江遇樂點點頭。
“那我呢?”
江遇樂仰起臉,瞳仁瑩亮,一眨不眨地望著陳騁:“你也是。”
不用去分辨多少是依賴,多少是感動,多少是對陳騁這個人的喜歡。
就算不甘心承認,江遇樂也分得清,這些都是真心的。
“我給你什麼都隻是想彌補,不必覺得負罪或者有壓力,”陳騁低聲問,“錯過了好的開頭,就不能從頭再來嗎?”
不管是覺得禮物沉重還是覺得此時此刻不適合再談感情,他都給江遇樂找好了完美的借口。前者是陳騁錯過在先,他隻是為了彌補過錯,江遇樂不必為此糾結煩惱;而後者他才是主動方,從頭來過而已,並不是現在就要有個結果。
江遇樂搖了搖頭,說:“陳騁,你不用這麼慣著我的。”
他烏黑的額發被穿堂而過的春風拂開,露出柔軟的眉眼,一年前還帶點稚嫩的眉眼好像又長開了些,軟乎乎的麵頰也平整了,線條流暢而清晰。他長高了一點點,好像也瘦了一點點,至少仇婭撞破他偷吃蛋糕的時候眉頭不會擰得那麼緊。
他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很容易被慣壞。你說你不會後悔,可是以後未必不會後悔。”⌒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對江遇樂而言,他天然愛自己勝過愛彆人。有人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他當然可以蒙著眼睛不管不顧接受他的寵愛,可人心畢竟不是地上不值錢的小石頭,可以任由他閒著沒事扔水裡玩。
如果做不到等價交換,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做這個交易。
江遇樂的19歲願望清單
第二條——和不舍得的人告彆
他想得這麼乾脆利索,既然自己本性難移早晚害人心碎,那不如從一開始就斬斷所有藕斷絲連的爛桃花。
現代的規則並不比師父的劍難學,他可以是不出世的小劍仙,也可以是人間一尾自由的魚,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困難是不可戰勝的。
可是,陳騁從來不是會被江遇樂的自由宣言擊退的人——事實上,大部分時候,他都感覺那兩位前任的心理防線脆弱到離譜。
他很快找出了江遇樂邏輯上的漏洞——
“所以,你要我以後不會後悔就讓我現在後悔?”
江遇樂爭辯:“不是,是我不想傷害你了,我——”
陳騁又問:“你為了以後可能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就捅我一刀?”
“什麼?”江遇樂驚詫極了,瞪圓眼睛,“我哪有。”
陳騁捏住他的手腕,軟綿綿地抵在自己心口:“拒絕我、推開我、趕我走,不算傷害我嗎?”
手腕的脈搏扣在陳騁手裡,而他的心跳砰砰作響,一下一下,仿佛跳動在江遇樂的手心。
陰影傾下,覆蓋住了耳旁暖融融的日光,溫熱的%e5%90%bb落下來,印在江遇樂柔軟的發頂,然後是顫動的眼睫。
日光漫射,曬得江遇樂全身酥|麻發軟,思緒也晃悠悠的。
一不留神,讓陳騁有機會捏住了他脆弱的後頸,把人完整地按進自己懷裡。他俯身親昵地蹭了蹭江遇樂的耳尖,嗓音低沉,像是在請求他:“江江,你是要長大了,可不要這麼著急,走慢一點,把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雙臂抱得那麼緊,是無論江遇樂怎麼掙紮他也不會鬆手的力度。江遇樂冷靜地問:“如果我說不好,你要怎麼辦?”
“怎麼辦?”陳騁重複他的話,眉眼含笑,又帶點無奈,“我不能怎麼辦啊,我對你一直都沒有辦法的,你不知道嗎?”
說得好可憐,可就是不鬆開江遇樂,要一寸一寸地逼近,直到江遇樂被他的氣息徹底裹亂,一起陷進令人眩暈的春光裡。
讓他不得不親口說出那個“好”字——
好,把你留在我身邊。
江遇樂的19歲願望清單
第三條——我會聽你們的話,好好活下去(就算不和任何人白頭偕老)
不到半天,下麵就多出一道清雋的字跡,不同於上麵的認真,像是要躲避清單的主人,寫得有些倉促和潦草,又躲得並不認真,像平日裡漫不經意的笑。
他把括號裡的話原模原樣抄了下來。
劃掉前麵三個字,把“任何人”改成了“陳騁”。
後來,下麵陸陸續續又多出幾句不一樣的內容來——
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