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電梯口突然衝出一個半大的少年,士兵拔槍的動作都停滯了半秒。
被三道槍口指著,少年有些嚇到了,詩薇看清他臉的那一刻急忙道:“誤會了,這位是伊德,我們的工作人員,他——”
霍延己抬手,示意身後士兵放下槍,看都沒看伊德一眼就走了。
然而反應過來的伊德立刻小跑幾步,舉著一封信,鼓起勇氣高喊道:“中將,我能追求你嗎!?”
“……”張瑉的表情十分微妙,詩薇更是一陣頭暈目眩,兩人都是知道霍延己感情史、也知道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人,伊德這根本是在往雷點上踩。
而且更微妙的是,伊德的年齡五官都與三年前那位有一兩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當事人瞥來一眼:“不能。”
伊德還想說什麼,就聽到霍延己淡漠地聲音:“我結婚了。”
……
·
溫暖、舒適……一種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自由放飛的愜意,比在博士身邊還要舒服。
桑覺有些愧疚地想。
他本以為跌入深淵,被黑暗裹挾會是件痛苦的事,會失去自由,被束縛……
可是真正回來了,他才懵懂地覺得,真正被束縛的是世界萬物,是禸體,而他從始自由。
他看到了由上萬種色彩彙聚的極光,是人類肉眼所不能捕獲的漂亮,比寶石更為瑰麗耀眼。
——它們便是人類眼中的“汙染”,隻是一種人類無法掌控的能量。
桑覺聽到了萬物的“哭聲”,若專業點來說,是感受到萬物痛苦悲鳴的磁場。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所有生物都想汙染他了。
因為痛苦的不隻有人類,所有生物都煎熬。隻是人類長了張嘴,哭得最大聲。
這些生物比人類更敏銳,知道吃掉他就可以解放,就像喝過他血液的老卡爾,雖然死去,卻得到了解脫。
萬物不僅會解脫,還不會死。
他‘飛’過森林,看到欣欣向榮的綠色,荊棘與藤蔓不再試圖絞死大樹,與藤蔓融為一體的迷失之鹿竄過森林,纏繞鹿角的花兒五顏六色,不再黑暗。
藍色的水母成群地飄在海麵上,發帶一樣的胡須彼此交織。
海的那邊,是多年無人踏足的冰川,諸多人類都沒見過的新物種正曬著太陽。
沒有汙染,並不意味著沒有了危險。
如今的萬物與幾百年前已然是截然相反的摸樣,它們依舊保留汙染時期的多種基因融合,擁有巨大怪異的體積,存在一定的攻擊性。
比如那個被手掌一般大的蜜蜂蟄了一下的人類,若不是同伴及時為他解毒,就要涼涼了。
這人罵了句“操蛋”。
蛋是不能操的,能操的隻有……嗯。
桑覺想。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想。
這個新世界好像很不錯,生機勃勃,很有活力,‘哭聲’隨著汙染回收逐漸減少,天邊的萬色極光也逐漸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
桑覺的意識又回到了黑暗之中,就像泡在溫泉裡,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愜意。
在地表的幾十年就像是黃粱一夢,隻在心裡留下了淺淡的一筆,他那樣漫長的人生中,世間萬物都是過客。
但他好像忘記了什麼……忘記了和一個人類的約定。
他忽而有點難過。
第151章 正文完結
“中將。”
科林站在病房的落地窗前, 聽到身後腳步聲,似哭非笑地回首。他想擠出一個笑容來,但實在太難看。
“怎麼樣?”
“您是問哪方麵?”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霍延己和科林目前處於同一種境地。都失去過愛人, 都獨自存活。
科林握了握拳, 儘管躺了一個月,身體卻還是有種力量充沛的感覺,十分健康。給他檢查的醫生說, 按照檢查的各項標準,他起碼還可以再活六十年。
六十年。
真不知道是祝福還是詛咒。
“衛藍的碑在主城。”
科林怔了怔。
“之前沒有告訴你。”霍延己道,“她在汙染指數清零之前選擇了安樂死, 並申請了遺體遷回主城。”
三年前汙染被極樂之眼回收、畸變者開始陸續死亡後,普通民眾的屍體仍舊以焚燒為主,但高層多數都保留了遺體。
霍延己走到窗邊,與科林並肩站著。他道:“但她的遺體不在墓裡。”
科林側著頭,錯愕道:“那在哪兒?”
“展示櫃。”
“……什麼?”科林有些失聲。
他穿著病號服,坐上霍延己的車,一起來到了霍延己曾經的莊園。
莊園的領地權在兩年前就被霍延己充公了, 不再是他的私人場所。從三年前開始,墓葬牆上的名字每天都在以千為單位增加, 麵積也慢慢不夠用,一直擴充。
現在就像個一個巨大的紀念廣場, 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著安靜的注目禮, 他們或用這無數個犧牲者的名字告誡自己,曾經有多困難, 又或來悼念自己昔日的朋友、愛人,緬懷災難時期的艱難感情。
莊園中心的湖泊還在, 這一百多年都沒有人類工業造成的自然負擔,以至於汙染結束後,地表生態環境直接有了質的反彈。
在沒有任何人工養殖的情況下,隨時隨地都能看到魚兒躍過水麵,很多都是沒見過的新品種。
湖泊邊的小屋也還在,不過緊挨著它新建了一個紀念館。
紀念館中沒有墓碑,隻有幾具畸變者的遺體,皆為生前自願捐獻,甚至特地保留著畸變化的狀態。
人與自然生物融合一體的狀態被完美保留了下來,或觸手,或蘑菇孢子,或獸化的手臂……
畸變者的時代結束了,但他們的犧牲精神沒有結束。
人們不能忘記坍塌後期畸變者所作出的一切貢獻,他們是曆史的推進者,或者說創造者更為合適,是那一條條鮮紅的生命譜寫了過往九十年的每一天。
科林一開始沒表現出太難過,畢竟距離衛藍死掉都過去一年多了。
但看到器皿中安靜沉睡、用特殊手段保存完好的衛藍遺體時,直接雙腿一軟扶著玻璃跪下了,紅血絲迅速充滿雙眼,肩膀繃不住地抽搐起來。
“先生……”
有人拍上他的肩膀,卻隻聽見男人壓抑不住的痛哭。
但凡聞者,雙眼都忍不住酸澀。
才過三年啊。
卻又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們的愛人、朋友、家人被留在了過去,永遠地在三年前畫上了句號。
科林低吼壓抑的哭聲回蕩在簡陋的紀念館裡,他隔著玻璃,試圖牽一牽衛藍垂在身側的手。
他們之間沒有接%e5%90%bb,沒有做僾,隻有一個淺淺的擁抱。
那一點點溫度要暖他的餘生,未免過於苛刻了。
獨自走向未來的人都是孤獨的。
紀念館還未完全修建完畢,頂端是露天玻璃,久違的陽光撒下來,為館中的遺體渡上一層金色的光。
衛藍被孢子裹挾的遺體就在光下閃閃發亮,表情一如既往的安靜平和。
科林哭到幾乎休克。
回顧三十年的前半生,他和所有人一樣從地下城出來,被分配到主城,開始訓練,想成為畸變者卻檢測出基因不合格,於是退而求次地成為底層監管者。
沒過多久,他機緣巧合入軍,成為一名士兵,考到霍延己部下時他很興奮,但也僅此而已,再一步步晉升至上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雖然從始至終他都沒什麼大誌向,一直隨波逐流,可其中的艱難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不是和平年代,每一次晉升都要靠貨真價實的功績換取。
可從前再多生離死彆他都可以平常對待,如今災難結束,再回首死在埋葬在記憶裡的人,隻覺得心如刀絞,痛苦得都喘不過氣來。
霍延己沒有進來,他站在門口,恰被陰影遮住,而挺直的脊梁又被光照得有些虛無。
張瑉忽然有些說不清的難過。
為長官難過。
為那個隻見過幾麵的‘小怪物’難過。
為他們的愛情難過。
霍延己此刻站在這裡,應當是割裂的吧。
他的愛人因人類失去自由,墜入黑暗,然而卻不可能在人類的曆史中留下光明的一筆。
他們生而對立。
被光籠罩的背影後,一定還有被陰影裹挾的正麵。
張瑉彆開目光,眼角微紅。
長官後腦的幾根銀發在光下熠熠生輝,明明才三十多年……這樣年輕,卻痛失所愛,一輩子都要割裂地活著,被理想榮譽和痛苦撕成兩半。
他開始心慌了。
經曆了這麼多,他的長官真的還能堅持地與割裂抗爭嗎?
張瑉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在短時間裡發生。
霍延己還是日複一日地處理公事,規劃主城,隻是偶爾會盯著某一處出神,就好像那裡站著一個旁人看不見的存在。
霍延己還出具了各種備用提案,建設學校、將007整理出的電子書籍打印出來,擴充圖書館、招募普通軍訓進行訓練,鼓勵民眾自然生育——
因為經過研究院檢測,極樂之眼吸收掉的不僅是汙染,還有地表的輻射。
人類好像逐步邁向了正軌,雖然生活依舊貧瘠,但至少有了向上的希望。
博士從一百年前送來的資源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對於如今隻剩下不足千萬的人類,人造子宮無疑是傳播文明火種的唯一工具。
還有那些諸多已經滅絕的果蔬種子,各種能源科技技術……
自然界中的萬物比人類更為欣欣向榮,汙染時期留下了無數新品種的生物,他們沒有因汙染消失受到死亡的威脅,甚至開始正常繁育後代。
堅硬的背甲,龐大的身軀,富有毒性的分泌物,讓人類不再占據食物鏈的頂端,像幾百年前那樣肆意捕殺它們。
人類安全區範圍外的那些野生區域,依舊無人敢踏足,即便汙染消失,那裡的生物依舊不是能隨便招惹的存在。
這是一個欣欣向榮的世界。
哭聲漸少,生機勃勃。
霍延己在民眾當中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覺得他過於獨行武斷,也有人認為,如果沒有他,即便汙染結束,人類也很難過渡黎明、步入白晝。
畢竟當時情況大家都清楚,占據高層大半的畸變者陸續死去,普通人沒有能力繼位,老上將負罪自殺,所有安全區如同一盤散沙……
就在一團遭的時候,許久沒有露麵的霍延己站了出來,整頓現狀,凝聚幸存者,開始重建工作。
若沒有霍延己,新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怕是會真正的分崩離析吧。
還有一些惡語相向的人多是因為心虛——源於三年前的那場投票。
介於老上將認罪書的公開,他們都清楚那場投票概指的便是霍延己,隻是沒人敢在明麵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