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1 / 1)

傾頹,毀滅降臨。

“北大區即將失守,請求支援!!”

“請四一軍四二軍即刻增援!!”

“南門兵力不足,急需增援!!”

“批準增援!!”

“報告,已無可增援人手!”

耳麥的軍用頻道裡不斷傳來殘敗軍情,老上將大步走進總通訊室:“還沒聯係上霍中將?”

“報告,沒有!”

距離霍延己與桑覺離開主城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半個多月前,他們就收到了廢水峽穀爆炸的消息,但卻遲遲沒有等到桑覺與霍延己歸來。

參與是否犧牲軍官換取汙染結束的投票人員雖少,總人數不足三十萬,卻也迎來了最終結果,選擇犧牲的一方不出意外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即便是對此投票嗤之以鼻、抱著過家家態度的人,或許在投票的那一刻都在想,如果真的隻要死一個人便可以結束這場長達幾百年的災難——那就去死吧。

不管這個人是誰,曾做過多少貢獻,對人類具有怎樣的意義,都請立刻去死。

為了黎明。

然而,投票結果卻遲遲沒有等來發起他的人。

霍延己失聯,他與桑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徹底消失了。

雖然有傭兵目擊稱,廢水爆炸後確實看到一條黑龍帶著一個人類飛往了極樂之眼的方向,但汙染仍沒有結束,甚至更猛烈了。

也許再過三個月,不,隻要一個月甚至隻要十天,地表就將再無人類蹤跡。

他們當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負隅頑抗。

怪物的數量與躁動程度遠遠超過他們能抵擋的極限——不止是主城。

“其他區情況如何?”

“二區已經徹底失聯,五區即將被突破防線,七區城北失守,十四區失聯,十八區確認覆滅,二十一區失聯……”

通訊樓是所有安全區最重要的樞紐之一,失聯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再聽下去也無意義。

如今各大安全區就像陷入海難的渺小船隻,都隻能顧著自己,無力增援他人。要麼被海浪卷進漩渦,要麼繼續在劇烈的顛簸中艱難求存。

身後突然傳來“砰”得一聲,老上將回頭看去,是一腳踹開門的唐柏。

他滿身狼藉,顯然剛從一線下來,一腔怒火地質問道:“上將,請告訴我霍中將在哪?淩中將又在哪!?”

老上將沉默了會兒,平靜道:“他們不會回來了。”

將霍延己賣給桑覺的事,隻有老上將與淩根知道,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聽信了老上將所說的霍中將帶隊支援五區去了。

但想想就覺得不對勁,在近一年的事情後,霍延己可謂是主城的主心骨,怎麼可能輕易離城?

加上那場公眾投票,多少能猜到點什麼。

唐柏緊緊咬腮,閉了閉眼:“我就當霍中將又被桑覺帶走了,那淩中將呢?”

在老上將的沉默不語中,唐柏一拳砸爛了旁邊的牆,憤怒道:“我不知道你們一天到晚在算計什麼,可他媽的我們就都要死了!人類要完蛋了!!!”

“桑覺是唯一的希望。”老上將漠道。

“那唯一的希望在哪兒呢!!?”唐柏顯然早已猜到真相,他怒吼道,“你們拿霍中將當交易品,請問汙染結束了嗎?請問我們迎來轉機了嗎!??”

一切照舊。

極樂之眼散發出的類似極光的物質還在繼續擴散,怪物的躁動愈演愈烈,已至巔峰,二區三天前尚未失聯,報告城內已有足足十萬人自殺,根本無法控製。

也許桑覺沒有遵守承諾,他帶走了霍延己,卻不願意回到地下。

也許他回到了地下,但事情並沒有朝著他們推測的方向走去——桑覺也結束不了汙染。

人類滅亡似乎成了必然。

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刻,通訊耳麥中突然有士兵高喊:“霍上將回來了!!”

“霍上將帶著人回來了!!!”

憤怒的唐柏不得不收起情緒,和老上將對視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驚疑不定。

……哪個霍上將?

是幾十年前的霍楓,還是前幾個月帶著一千實驗人員執行《黎明2號》計劃的霍將眠?

無論是誰,能從已經坍塌的二號裂縫裡爬出來,都是詭異至極的奇跡。

耳麥傳出軍官的高喝:“十七隊,快給霍上將開門!!!”

唐柏下意識按住通訊口想要製止,城牆外都是怪物,外麵回來的人是怎麼突破層層包圍來到城門口的?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耳麥裡隻傳來數道刺耳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唐柏迅速往外走去:“欽上校,收到請回複!!”

耳麥中一片死寂。

唐柏立刻意識到不對勁,他立刻將軍官頻道切換到士兵公眾頻道:“我是少將唐柏,請主城門口任何聽到呼叫的士兵即刻回複,重複一遍,請主城門口任何聽到呼叫的士兵即刻回複,報告軍情——”

仍然沒有回應。

唐柏的步伐快要飛起來了,他踏上樓頂,遠處有一架正在盤旋等待的戰鬥機。托燈塔聲波驅散儀之福,鳥禽類怪物仍然盤旋在城外,隻有少數不受影響的蜂鴷闖進來。

他推開飛行員,親自駕駛戰鬥機駛往主城門方向。

很快,他便遠遠看到駭人的一幕——

霍將眠確實回來了。

身後還有一眾先前和他一同前往地底的居民,他們似乎全部進化成功,成為了強大的畸變者——

然而他們敏銳尖利的觸手麵向的卻不是怪物,而是周圍的人類同胞。

他們穿著破爛的衣服,身上滿是人類的鮮血,毫無感情地在城內展開大麵積汙染,絲毫不念及過往的情意。

洶湧進城的怪物對他們毫無興趣,隻與抵抗的士兵廝殺。

無論士兵的信念有多強大,也終究抵抗不住乘以數萬的怪物,逐一倒下。

怪物群中,‘霍將眠’顯得格外突兀,挺拔的身影像是怪物的領袖,他低啞地自言自語:“薄青…阿青……阿青……”

“我都做到了。”

可下一秒,他的聲音又忽而冷厲:“——殺了他們。”

盤旋的直升機吸引了‘霍將眠’的注意,他收回刺死一名士兵的觸手,抬起頭,冷漠的眼神像滲了冰,毫無感情。

生前的霍將眠摒棄了自我,嚴格履行著薄青的理想,死後被類人生物吞噬的他卻爆發了生前最大的執念。

最該為你報仇的人是我。

可我卻什麼都沒有做。

該做點什麼的……

該做點什麼的。

副駕的飛行員驚恐道:“霍上將已經死了——這些是類、類人生物!!”

一隻類人生物不難對付。

但十隻、五十隻、一百一千隻呢?

它們身體不死,精神不滅,隻有生前執念與摧不毀的汙染欲望。

唐柏看著下方的霍將眠,雙眼赤紅,握住手刹的手用力到發紅發燙,青筋畢露。

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霍將眠身後的‘人’都曾是他們拚儘全力守護的居民,霍將眠都曾是他引以為目標的最高信仰。

這個正在殘害昔日部下的類人生物,曾經是受萬人敬仰的軍魂。?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也許那些死不瞑目的士兵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霍將眠’手上。

“對不起了……上將!”上將兩個字幾乎是從唐柏喉嚨中硬擠出來的。

他最終還是按下了紅色的攻擊按鈕,朝被怪物突圍的主城門發射高炮,並於通訊頻道艱難報告:“主城門失守,即刻升起內圈隔斷牆,所有幸存士兵即刻退往內圈隔斷牆!我以城防少將的名義申請…外圈爆破。”

同樣的情況在幾個月前的蟻獅戰役中也上演過一次,不過那次被爆破的隻有一個E區。

“請求通過!開啟十分鐘爆破倒計時——”耳麥響起老上將的聲音,他頓了頓,繼續道,“曆史將永遠銘記諸位的犧牲。”

那些至死都信念堅定的士兵們,那些主動衝向一線的傭兵們——

如果人類還擁有記錄曆史的機會,曆史將永遠記住他們。

劇烈的聲響過後,所有幸存者耳邊隻剩一片嗡鳴,一切聲音都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膜,身體搖搖晃晃,迎向幾米之外正肆虐同胞的怪物。

數朵巨大的蘑菇雲衝天而起,怪物與尚未來得及撤退的士兵一同被炸得粉碎,塵埃之下,到處都是斷掉的殘肢、本能蠕動的半截身體,或隻剩下眼球能轉動的頭顱。

聳入雲端的數棟大樓相互傾倒,撞擊,坍塌,將無數殘破的屍體埋葬在廢墟之下。

“長官,我們也該撤了!!”飛行員見唐柏遲遲不動,隻能逾矩地抓住唐柏死死摳住手刹的手。

唐柏望著下方的廢墟,眼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我明白您的心情——”飛行員幾乎是哽咽著在說,“可內城還需要您。”

這麼多年裡,無論崗位怎麼調換,唐柏一直是守主城牆最多的一名軍官。

最早在霍延己的手下是,後來晉升為少將,霍延己便將這塊職責單獨劃給了他。他曾無數次站在高牆之上,俯看連綿的城區,並於心底暗暗發誓——

我在,城牆便在。

比死亡更痛苦的,是親眼看著自己昔日守護的一切毀於一旦,湮於塵埃。

直升機踉蹌著掉頭離去,卻未看見身後的蘑菇雲消散之後,仍是一個完整的‘霍將眠’。

他並沒有像其他類人生物一樣炸成無數小塊再重新凝聚,而是直奔內城,直奔燈塔的方向——

燈塔的尖端已被低沉的雲層籠罩,暖黃的燈光若隱若現,模糊不清,但在此時‘霍將眠’的眼中仍然格外刺眼——

它不該存在。

它該熄滅了。

飛速前進的‘霍將眠’逐漸液化,熟悉的麵孔消散,四肢扭曲,身體化成了流動的液體,在前進的過程中不斷千變萬化。

時而是霍將眠……時而又有薄青的影子。

更多時候,是數條觸手形狀的東西想鑽出來,它們盯著液態的薄膜,經過多次掙紮終於鑽出表體,化為了一隻渾身布滿粘液的章魚怪物。

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竄行,在眾目睽睽之下爬上燈塔。

燈塔窗內的光忽明忽滅,外壁代表畸變者榮譽的金色勳章一個個掉落在地上,沾滿章魚經過留下的粘液。

有人失聲地問:“它要乾什麼——”

到處都是硝煙的味道,炮火的煙塵四起,陰沉的天空作為幕布,暗紫與深藍色雷電在壓抑的雲層中,是頎長燈塔身後的唯一點綴。

巨大章魚纏繞在燈塔中部,布滿吸盤的觸手或穿進燈塔窗戶,或絞在外壁,它麵目猙獰地加大力度,觸手吸盤越收越緊,時而就有沾著粘液的勳章從高空墜落,觸手粘液滴滴答答。

“喀嚓”一聲。

在章魚的擠壓下,人們眼中堅固的燈塔外壁裂開了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