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真情實感地鬆了口氣。但很快又提起聲調:“桑覺在哪?”
“大概走了吧。”
“你在說什麼屁話?你把他藏哪兒了?”
霍延己淡漠地嘲諷道:“淩中將應該清楚,我隻是一介普通人,普通的爆炸都可以要了我的命,哪有藏他的本事?”
淩根周身氣氛十分壓抑。
他緩緩走近霍延己,微微探身,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霍延己說:“你的立場還在人類這邊嗎?”
霍延己道:“當然。”
“我不這麼覺得。”淩根咬牙道,“你背叛了人類,霍中將。”
兩人間的氛圍十分緊張,劍拔弩張的感覺一觸即發。
霍延己語氣冰冷,反問道:“您在說什麼?”
淩根一字一頓地質問:“我植入你身體的定位芯片,為什麼今天早上突然沒了信號?”
第135章 尋見
之前計劃用霍延己釣出桑覺的時候, 淩根就沒考慮過桑覺出現後並逃脫的情況嗎?
自然考慮過的。
因此爆炸後,搶救霍延己的時候,淩根讓醫生在霍延己體內植入了微型定位芯片。
前六天都很順利, 芯片一直有微弱的信號, 他力排眾議, 說抓到桑覺帶回霍中將是自己的最後一次任務,結束後他會親自走進軍事法庭,負荊請罪, 生死隨意。
直到今天早上,突然顯示芯片已銷毀。
他立刻帶人快馬加鞭趕過來,卻隻看到一個空蕩蕩的飛行器, 周圍除了一團已經熄滅的篝火什麼都沒有。
淩根本不確定芯片是霍延己自己銷毀的,但試探地質問後,霍延己竟然反問他在說什麼。
他瞬間意識到,至少在今日,在這個早晨,人類信賴敬仰的霍中將,站在了一隻小怪物那邊。
淩根咬緊牙關:“你怎麼可以……”
“我怎麼可以?”霍延己重複地咀嚼一遍, 便抬腿與淩根擦肩而過,“我怎麼確定芯片是誰植入的?抱著什麼樣的目的, 又想對我做什麼,它的作用是知我於死地還隻是定位?”
“……”
霍延己回首, 冷冰冰道:“淩中將, 一切沒進過審批的計劃都是陰謀詭計——在我這裡不得執行。”
淩根握了下拳頭:“就算拋開我的計劃,你也明明可以把桑覺帶回來。”
“怎麼帶?”
“你……”將要出口的心思淹沒在唇間, 甜言蜜語的哄騙或許讓一向隻為‘黎明’的淩根中將也意識到——太卑劣。
將人類未來寄托於另一個種族個體上,這正確嗎?
至少站在人類角度, 這不錯誤。
人類向來以自我利益為中心,種族以外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呢。
狼不會在乎羊群是否覆滅,生存與飽腹最重要。至於羊是否疼,是否恐懼與驚慌,都不重要。
人類與狼的區彆不過多了一些憐憫,但這些憐憫在生存麵前又顯得那麼渺小。
淩根閉了閉眼,深吸口氣轉身:“向周圍分散搜索!”
“是!”
過來的不止一支軍隊,還有霍延己的副官鬆離。
看到霍延己迎麵走來,完好無損,鬆了口氣道:“長官,您沒事真的太好了!”
霍延己問:“張副官怎麼樣?”
鬆離麵露難色:“還在昏迷。”
霍延己麵色冰冷地回首,瞥了眼淩根遠處的背影。
他接著問:“林上尉呢?”
鬆離如實回答:“救援到的時候,林上尉已經沒有呼吸了。”
林上尉就是爆炸時副駕駛的那位畸變者,平時很沉默寡言的一名軍人。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也不急功近利,選擇成為畸變者,也隻是想保護身邊的朋友,還有領養自己的老母親。
可能他此前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尾。
霍延己麵上仿佛蒙了寒霜:“給足家屬補貼。”
“是。”鬆離道,“長官,我們現在回城還是……”
“不,先去另一個地方。”
兩支隊伍背道而馳,隻有淩根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在飛行器附近。
越往西走,風沙就越濃鬱。
麵前的建築逐漸披上了黃色外衣,偶爾展露一點頭角,霍延己戴上防護麵罩,衣角被風吹得呼呼後刮。
他握著指南針在廢墟站了會兒,確定方向後道:“十一點鐘五十米處固定槍繩,先下去四個探路。”
“是!”
這裡便是姫枍口中所說,被掩埋的地下圖書館。
短短一個多小時,霍延己仿佛就從虛弱與溫情中抽離出來。惡龍的己己消失了,他又成為了人類幸存者的霍中將。
霍延己數著時間:“準備好,三,二,一——下!”
……
桑覺好像還停留在那個%e5%90%bb裡。
霍延己讓他閉眼,唇上的觸?感很溫柔,霍延己托著他的後頸、箍著他的腰說:“想和你融為一體。”
他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
但暗自想著,不可以融為一體,他舍不得吃掉己己了。
被吃掉的己己隻會成為他的一個皮膚,不能%e5%90%bb他,不能抱他,不能和他說話。
他想要%e5%90%bb,想要擁抱,想要水到成渠的濃稠愛意。
可他好像擁有不了了,就算不吃掉己己。
他一動不動,耳邊一直有道聲音說:“睜開眼,桑覺。”
他固執地不聞不聽,大概是知道,隻要一睜眼,霍延己就消失了。
可夢終究要醒,人不可能永遠閉眼睛,龍也不行。
“我們該走了。”姫枍拎著兩個包,道。
桑覺抱腿坐在床上,背靠牆,盯著門口說:“我不走,你們走。”
伊芙琳問:“留在這裡等他?等得到嗎?”
姫枍沒什麼表情:“能吧,能等來一個霍中將,還有他的軍隊。”
“……”桑覺冷漠地對上姫枍的視線,眸色幽幽。
“何必執著一個負心漢呢。”伊芙琳彎彎眼角,道,“他愛你,卻不可能隻愛你。”
“他隻愛我。”桑覺固執道。
他的感覺從不出錯。
伊芙琳搖搖頭,輕笑:“小怪物就是執拗。你要明白,他始終是個人類,有太多事情比他的私情重要。”
那一瞬間,桑覺隻想吃掉麵前兩個人。
因為他無法從言語上反駁她們。
在今天之前,他從沒想過會被霍延己暗算……還在接%e5%90%bb的時候。
被針紮過的後腰還隱隱作痛,也許會痛一輩子。
姫枍提了提手裡稍小的包:“你的寶石、遊戲機都在包裡,不要我就帶走了。”
桑覺忽而明白,早前霍延己就已經和姫枍聊好了,她們消失的一下午,就是去飛行器那邊拿他的背包。
霍延己發燒、和他出來找退燒藥,也都是計劃好的。
卑劣的人類。
他盯了會兒背包,站起身,慢吞吞地跟在了姫枍身後。
姫枍冷淡的聲音傳來:“王子為公主不顧一切與全世界為敵,那是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故事。”
“我不是公主。”
“王子更不會為惡龍與全世界為敵。”
“……”
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若霍延己是個普通人,他是隻普通小怪物,或許還能不管不顧地與他脫離人群,自由自在地飄蕩在野外。
可霍延己不是普通人,桑覺也不是普通小怪物。
他們前腳剛走不久,就聽到了軍隊的腳步聲。
拗不過執著的桑覺,三人沒走太遠,而是上到一座大樓十幾層,俯視著下麵的街道。
整齊軍裝裹挾下的禸體,沒有一具屬於霍延己。
姫枍問:“可以走了?”
桑覺不說話,但是轉身了。
一路上,桑覺安靜得不像話。
不問姫枍要帶自己去哪,也不問霍延己跟她們說了什麼,就安安靜靜的,也不吃東西,偶爾回首看看遠方。+思+兔+網+
但其實他嗅覺那樣靈敏,真有希望的人靠近,不用回頭也能發現。
“打算餓死自己?”伊芙琳柔聲問。
“不會餓死。”桑覺說。
伊芙琳哦了聲,好奇道:“所以你的本體是什麼?”
桑覺低頭:“不知道。”
伊芙琳唔了聲:“那龍隻是你的一個形態?”
篝火前,桑覺悶悶嗯了聲。
“變回龍形給我看看?”
“不行。”
“知道了,隻給他看。”伊芙琳幽幽道,“天下好看的男人那麼多,何必執著他一個。”
桑覺反問:“天下好看的女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執著姫枍?”
“……”伊芙琳麵色一滯,回首看了眼不遠的方向。姫枍正在掩蓋她們一路過來的痕跡,避免被軍隊追蹤。
如果桑覺一個人,根本不會想到處理這些。
“我的執著早就散了。”伊芙琳收回視線,輕笑,“不過是年少的執念罷了……結局怎麼樣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
桑覺躺在睡袋裡,望著天上的星星。
姫枍在周圍灑了一圈驅散粉,便躺到睡袋裡休息。
她與伊芙琳涇渭分明,沒有情人間的曖昧,也沒有好友之間的親昵,倒有種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對過去的心意閉口不提。
桑覺感覺得出來,姫枍對伊芙琳,沒有那種春天的喜歡。
像是……
像是霍延己對他的人類那種,負責任的喜歡。
不對,沒有喜歡,隻有責任。
她利用完伊芙琳年少的愛意,便用最後的時間承擔責任。
桑覺睜著眼睛,看著天空。
後腰有點疼,睡不著。
他還記得自己說過,事不過三,最多欺負他三次。
多少次了呢?
塞尾巴那次……不算。
總是說一些他不喜歡聽的話……如果算上,早就過三次了。
就算把中間這些全部剔除,隻算之前算過的,還有這次拿針紮他,也已經三次了。
他應該履行承諾,去找彆的王子,不要己己了。
可是……王子建立於任務的存在之上,他的任務是假的,母星是假的,博士不要他,霍延己也不要他。
本以為會睡不著,但並沒有。
桑覺慢慢閉上了眼睛,意識越來越沉,仿佛沉進了十八城地獄。
過去十八年,在博士的嗬護下,他過於無憂無慮了,從未做過夢,倒是一百年後的今日,夢魘不斷。
他走在一片幽黑裡,頭頂是深不見光的深淵。
桑覺甚至說不出自己現在什麼形態,隻感覺深處似乎有什麼在呼喚他,說不出的聲音。
從他於飛行器降落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
古老而深沉的怪異聲律,似呼喚,又似渴求。
桑覺一直回避著它,哪怕是進入地下兩千米時,也裝作這道聲律不存在,當做萬千怪物聲音平平無奇的其中一道。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四麵八方都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