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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好些年前,那段酷似‘歧視憎惡’的公共發言。

太可笑了。

短短二十分鐘的廣播,世界就顛倒錯亂了,所有認知在頃刻之間顛覆。

畸變者用生命鋪起來的黎明之路,卻沒有他們自己的位置。

·

【——他們生於坍塌的時代,死於信仰的高台。】

第58章 紛亂

其它安全區水深火熱或是自得其樂時, 主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繼霍延己上任之後,城內秩序第一次如此紊亂。

剛得知真相的人們根本無法控製情緒,憤怒與恐懼在心頭交織。

畸變者與普通人的矛盾再次一觸即發, 隨便一點小小的糾紛都會導致矛盾的升級。

一個畸變者握緊拳頭站在街邊, 不遠處的普通人時不時瞄他兩眼, 帶了一兩分同情,更多的卻是慶幸。

人性就是這樣的,當災難降臨於大群體時, 最容易產生的想法就是“幸好不是我”。

一個拳頭砸了下來,男人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地舉起雙手抵抗攻擊:“你瘋了嗎!你要違背《畸變者守則》嗎!?”

“去你媽的守則!”男人掐住普通人的脖子, 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臉上,眼睛赤紅,“老子忍你們很久了!!”

在砸下最後一拳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他下意識就想撣開,卻怎麼都掙脫不開。

憤怒地回首看去,卻發現是個容貌白皙精致的少年。

桑覺說:“再打下去就要出血了, 你會感染他的。”

男人怎麼都掙不開那看似瘦弱的五指:“我管他感不感染!你給老子鬆開!!”

桑覺認真道:“如果你想感染他的話,就不會收著力道了。”

“你知道什麼!?彆他媽多管閒事當心老子連你一起打!!”

男人怒罵著, 桑覺真的放手了。

他高高揚起拳頭,可看著身下人驚恐的眼神, 握緊的拳頭繃了半天, 還是無力地鬆開了。

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留下了五個月牙狀的血痕。

他癱坐在地, 瘋了似的,狂笑不止。

為這麼多年自我為是的自傲, 為十幾年來一次次的死裡逃生、自以為是的奉獻感到可笑。

他瘋瘋癲癲,似笑似哭地問:“我十八歲選擇的‘進化’,今年三十三,你告訴我,我還有幾年可活?”

桑覺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男人捂著臉,苦澀道:“你也是畸變者吧?看你的年紀,剛選擇進化不久?”

桑覺沒回答,無法對男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畢竟他不是人類,更不是畸變者。

桑覺的壽命很長,長到在休眠艙裡沉睡了很多年,依然是十八歲時的容貌。他一直在長大,卻不曾變老。

從而就無法知道,當得知自己生命隻剩下短短十幾年甚至一兩年的時候,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應對。

桑覺想安慰幾句,在腦子裡搜刮半天,卻沒找到合適的詞。

此時此景,好像說什麼都不太合適,隻能安靜離開,留下男人獨自冷靜。

……

拉架快要拉不過來了。

桑覺並不在意這些人打架,可是打得太凶的話,會讓己己苦惱的。

遠處,一道聲音傳來,是包滄在阻止群架:“彆打了,冷靜點!他們也不知道真相!!”

緣由是幾個普通人看了那個畸變者一眼,而畸變者立刻罵了回去,被幾人嘴了幾句,然後就打起來了。

但包滄這樣的人到底是少數,製造矛盾的遠比拉架的人多得多。

一部分畸變者用拳頭發泄著恐懼與迷茫,還有一部分畸變者在一旁紅著眼睛,冷眼旁觀。

一時間,偌大的主城到處都是這樣的情況,沒什麼戰鬥力的普通人頓時人人自危,對周圍的畸變者唯恐避之不及,這樣的態度再次加劇了矛盾的激化。

惡性循環。

桑覺路過的時候,聽到兩個普通人戰戰兢兢的談話:“霍中將的罪名不是洗清了嗎?怎麼還沒出來維持秩序?”

“不知道啊,他再不出來要亂套了……”

有事霍中將,無事霍延己。

哼。

桑覺勉為其難地對他們說:“你們快回家吧,這樣最安全。”

通訊器滴滴兩聲,是詩薇打來的。

她聲音中透著疲憊:“你聽到了吧?”

桑覺點點頭,他看著周圍的亂象,誠實道:“我覺得公布真相不太好。”

那邊傳來一道勉強的笑聲,詩薇聲音啞得厲害:“我知道,真相會讓安全區會陷入混亂,秩序坍塌……可過去死於謊言的上億畸變者不無辜不可悲嗎?如今這些遭受不公待遇的畸變者就活該嗎?”

桑覺道:“他們確實很可憐……”

可即使知道真相也改變不了結局,隻會在痛苦與憤怒之中沉淪。

清醒痛苦地等待死亡,或是無知麻木地獻出生命,說不上哪個更好。

“民眾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不論是畸變者,還是普通人。”詩薇平靜且堅定道,“人們不該在謊言中付出生命,過去的畸變者理應知道真相,未來的畸變者理應在明白利害之後再選擇是否犧牲,普通人不該再心安理得地受到保護,更不該加以異樣的目光與歧視。”

“——他們理應得到犧牲者該有的尊重。”

桑覺小聲問:“可是你是從哪裡找到的《黎明》呢?”

這份文件在主城的網域中都已經銷毀了,007修複了好幾天才看到了內容。

詩薇沉默了許久才說:“昨晚你走之後,我在老赫家坐了很久……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藏文件的地方。”

桑覺問:“哪裡?”

詩薇輕聲道:“遺物管理處。”

桑覺一愣。

詩薇繼續道:“我連夜去查了,果然發現老赫在很久之前就做了遺物委托,就在小倉庫的128號格子裡,我在裡麵發現《黎明》和《黎明2號》,這些年最高議庭帶動輿論的證據,畸變者各種數據的造假,還有他自己構陷霍長官的錄像視頻。”

桑覺不明白,老赫爾曼留著自己陷害霍延己的證據乾什麼。

“老赫是故意留著這些東西,讓我發現的。”詩薇輕聲道,“雖然不明白具體緣由,但我知道,他將這些東西留在遺物整理處,就是要讓我發現,讓我公布。”

通訊結束前一刻,桑覺聽到詩薇的最後一句話:“他是我的父親,我理應繼承他的意誌。”

桑覺能理解了。

就像他來這顆星球,並不是真的想拯救世界,隻是在繼承安婭博士的意誌。

他漫步在街道,目睹了一場場矛盾與混亂。

剛經過老卡爾的酒館,一個酒瓶橫空砸出,阻攔了他的腳步,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喝了酒的人本就比平日衝動易怒,更彆說剛得知這樣殘忍的真相了。

酒館裡能砸的基本都砸了,新老板也是個普通人,他沉默地靠在吧台,一時間找不到阻止他們泄憤的理由,也無力拉架。

通訊器又滴了一聲。

桑覺看到來電人,立刻接起:“己己。”

霍延己問,語速很快:“桑覺,你在哪兒?”

桑覺說:“老卡爾的酒館。”

“站在那彆動,彆打架,等我。”霍延己冷聲叮囑,“如果彆人先挑起矛盾,那不用避諱,直接打回去。”

桑覺乖乖定在原地:“知道了。”

不到十分鐘,霍延己就出現在桑覺的麵前。

他吩咐示意身邊的監管者進酒館,阻止矛盾的升級。◢思◢兔◢網◢

對視很久以後,霍延己才問:“受傷了嗎?”

桑覺搖搖頭,彎彎眼角:“我沒有打架,還幫忙勸了好幾場架!”

霍延己沒有像平日一樣順勢誇獎桑覺,而是沉默地摘掉手套,摸了下桑覺的頭發。

他麵色平靜,聲音卻啞了些:“之前不是刻意隱瞞,隻是覺得,你開心活著比較重要。”

桑覺眨了下眼。

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霍延己眼裡也是個畸變者,同樣是《黎明》計劃的受害者,隻剩下三十年不到的壽命,理應會和其他畸變者一樣憤怒,難過,恐懼。

他遲疑一瞬,道:“我沒有什麼概念。”

霍延己輕輕摟了下桑覺,撫著他的後頸,沒說話。大概在他過去乏味的三十多年人生中,安慰人的次數屈指可數。

因此到了這一刻,顯得格外生疏。

桑覺圈住霍延己的腰,疑惑抬頭:“你很難過嗎?”

難過得都主動要抱抱了。

“……沒有。”霍延己撫了下桑覺下巴上不存在的臟汙,微微一頓,道,“接下來這段時間會很不太平,你可以在家待著不出門,或者——”

“我可以跟著你。”桑覺補充道,“不會給你添亂的。”

霍延己應得很快:“好。”

酒館的矛盾很快平息——

倒不是勸住了,而是直接擊暈了。

霍延己踩著玻璃碎片進來,隻見倒了一地的人。

監管官問:“長官,怎麼處理?”

霍延己道:“確定沒有感染後送回家,拘禁。”

“是。”

按照平時,這麼嚴重的尋釁滋事是要進監獄的,但接下來這段時間鬨事的人會一波接著一波,全抓進去的話恐怕不切實際。

找到桑覺的霍延己又立刻趕往了行政大樓,在二十分鐘前他就通知了主城全體高層前來開會。

雖然他不是主城最高掌權者,但現在亂成了一鍋粥,有人主動攬下這波爛攤子,其他人自然求之不得。

電梯門一開,頓時無數道視線投來。

所有人都在,執政官,副執政官,三名中將,七名少將,議庭全員,監管者各區執政官,研究員院長……唯獨缺了老赫爾曼。

霍延己的視線掃過眾人,並沒有太意外。

桑覺往霍延己身後一躲,龍龍祟祟,悄咪咪地打量著這些大人物。他還瞧見了那個被他嚇尿了的蘭斯,臉色臭得要命。

蘭斯一上來就憤怒地質問:“霍延己你什麼意思?限製直升機出行!?”

霍延己從早已等候的張副官手裡接過食物與水,遞給桑覺,隨後才冷漠回應:“各位議員是怎麼來的就怎麼走——如果不怕一出門就被人撕成碎片的話。”

現在,行政大樓、監管中心,還有議庭成員暫時居住的大樓下麵,都聚集很多要求一個說法的畸變者。

就是不敢乘車出城,蘭斯才想乘坐直升機出城,回地下城。

宗姆倒是沒說什麼,轉身走向會議大廳:“開會吧。”

眾人跟上,對桑覺的存在也沒什麼反應,畢竟早就聽說了霍延己多了個小情人的傳聞,照片身份暗地裡都摸清楚了,隻是第一次見到本人。

見他開會都把人帶在身邊,眾人心裡又多了計較——恐怕不止小情人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