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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379 字 6個月前

……你來安排吧。”

他的話很少,還有一點結巴,神情間看不到獲救的興奮,隻有放在膝蓋上微微顫唞的手指,能流露出緊張的情緒。林奈見過這樣的人,長期在牢獄裡忍受虐待後,他們變得神經質、小心翼翼並且習慣性恐懼,如同驚弓之鳥,這是靈魂被猶大親%e5%90%bb後的副作用。

這位克羅地亞先生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給家人寫書信:“母親還好嗎?我的路易莎(艾力克的妹妹)是否已經嫁人了?我實在有許多話想告訴他們,也是想讓他們安心。”

“這不是什麼難事,”雷托答應他:“讓通信兵一起帶去就好。他們都好,路易莎準備訂婚了,你會喜歡她的未婚夫的,他是個正派的輔祭②,一個樂觀的善良的人。”

“這就好……這就好……”艾力克喃喃點頭。

氣氛顯得有點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奈也在車上,克羅地亞人始終表現得謹慎,他用冷靜而嚴苛的目光打量狙擊手。有趣的是,眼下這個窄小車廂裡如今坐著一個塞爾維亞人、一個波士尼亞克人、一個克羅地亞人,還有一個穆斯林(瓦爾特),可算是在民族和信仰屬性上都充分實現多元化,並儘可能生動地還原了整個世紀以來這座半島的僵局。

雷托善意地打破了尷尬:“艾力克,林奈不是敵人。他參與了整個營救計劃的方案製定和執行,如果沒有他,我們拿山上那些放哨的狙擊手一點辦法都沒有。”

克羅地亞人的眼神微微放軟。但林奈沒吃這一套,冷漠地往角落的陰影裡縮了縮。

“難道他就是那位……”艾力克仿佛想起些什麼。

雷托點頭:“是的。他就是。”

林奈顯得有點不耐煩。他搞不清楚這兩個人之間在打什麼啞謎。

但艾力克的態度明顯鬆緩:“你……你好,艾力克·勃朗拉沃夫。”他和林奈握手,並表示了感謝:“老實說,塞爾維亞人讓我吃了……吃了不少苦頭,可沒想到,最後又是塞爾維亞人救了我。這大概就是主的安排吧。無論如何,願主保佑你。”

他是虔誠的東正教教徒,整個勃朗拉沃家族都是。但林奈對他的信仰毫不關心:“你的主最好保佑你能安全回到克羅地亞,其他的,不勞這位老人家操心了。”

艾力克被他的冷漠嚇了一跳,趕緊閉上嘴巴。

雷托給了林奈一個責怪的眼神:“親愛的,我們的朋友飽受牢獄之災,你應該對他溫柔一點。”

林奈懶得理他。上校握著摯友的手:“你已經安全了,艾力。”

“這簡直就像一場夢……”克羅地亞人仍然沒能適應現實。

“那就把它當成一場噩夢吧,現在是清醒的時候了。”

“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人民軍這次隻能吃啞巴虧了。沒人知道他們今天晚上的運輸任務,就算他自己承認今天有運輸任務,也沒有證據表明任何一方政府軍參與了劫持行動。我們把貨品劫走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治安團搗的亂。至於你消失了的事情,隻能說明你趁亂逃走,不能說明什麼。今天晚上跟著你的所有人都死了,也不會有人開口說你是被劫持走的。”

“你……你有把握?”

雷托甚至有點傲慢:“沒有證據的事情,他們不敢輕易怪罪到彆人的頭上。即使是米洛舍維奇,他也不能平白無故地指控政府軍劫持人質,這是要鬨笑話的。”

克羅地亞人點點頭,舒了一口氣。他的神情陷入迷茫和遺落,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這幾年的經曆:“開始……開始的時候我無法和外麵聯絡,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被關了一年多之後才大概心裡有個數。他們會告訴我……告訴我外麵的情況,說父親母親每況愈下,還說抓了妹妹,真真假假分不清楚,我心裡惶恐,總是不安,真是想……想自殺算了。如果不是因為幾個一同受苦的老人家勸解,你現在也見不到我了。”

這是人之常情,雷托可以理解:“後來情況好了?”

“被轉移到圖茲拉之後好……好起來了,這裡的管理相對寬鬆一些,士兵們如果得到一些小恩小惠,也願意照顧我一點……”

“你該早點把消息遞出來,這樣我們能早點營救你。”

“我……我沒想那麼多……”

雷托知道他現在情緒不穩定,也不逼迫。後半段路上,他們幾乎不說話,艾力克這隻曆經風雨的小動物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洞%e7%a9%b4裡,他有時候好奇地看窗外的風景,有時候顯得對什麼都不敢興趣,兩隻手臂一直抱在%e8%83%b8`前,雷托和林奈都知道,他不是冷,隻是害怕讓人靠近。

回到駐軍指揮部後,雷托讓勤務兵先送克羅地亞人去就醫。林奈跟著他回防空洞辦公室,兩人心有靈犀地保持沉默。直到辦公室的門關上,雷托才問——

“在想什麼,就說出來吧。”

林奈斜乜他:“我隻是想提醒你,從敵營救出來的‘俘虜’按照正常國家安全程序,要進行審問和脫密處理,確保他沒有被人洗腦或者藏有其他秘密。他是你的朋友的確沒錯,但現在不是講友情的時候,如果你不想哪天被安上妨害國家安全的罪名,他必須接受國家安全局處理。”

雷托皺了皺眉:“你想說他可能已經是塞爾維亞人的間諜?”

“他在塞爾維亞軍營呆了三年。”林奈指出事實。

“他才剛剛出獄,現在不是時機。你說的我明白,但現在把他立刻交給國家安全局,他經受不起漫長的審訊和脫密流程。”

“那如果以後相關單位問你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把人交出來,你最好想好說辭。”

雷托皺眉,用好奇地語調說:“林奈,你有朋友嗎?”

林奈莫名其妙。

“如果是羅曼·馬科茨維基,你最好的戰友在敵營裡呆了三年,你把他救出來的第一時間會把他交給國家安全局嗎?”雷托反問。

林奈堅定地說:“羅曼自己會第一時間申請去。”

雷托對這個答案絲毫不感到意外:“你不像個老兵,林奈,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像個新兵。”他笑道:“你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老兵嗎?因為老兵見識過戰爭的殘酷,見識過生離死彆後,他們開始有人情味,有良心,有自己的判斷力,然後他們就會開始質疑軍令,質疑上級,甚至單獨行動,按著自己的正義感來,而所有這些不受控製的行為和想法,都是國家機器最不喜歡的,最不需要的。我們隻要聽話的武器。”

林奈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隻是在陳訴紀律。”

“是,我明白,你沒有錯。”雷托走近他,撫摸他的臉頰:“隻是你讓我覺得,無論什麼時候你總是最先想到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安全。反而,你好像很難對身邊的人產生感情,林奈,一個有感情的人不會在朋友剛出獄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國家安全紀律。”

“隨便你怎麼決定,我隻是提個醒。”

“那為什麼要提醒我呢?”

“什麼意思?”

雷托的指腹摸到他的發鬢:“如果我被安上了罪名,最高興的不應該是你嗎?你關心我?”

林奈知道他想說什麼。他低笑:“你太自作多情了。”

“無論如何,你今天救了我一命。”上校指的是林奈補槍運輸兵的事情:“我該怎麼謝謝你?”

他們之間的距離隻有五公分不到。林奈垂著眼看他的嘴唇:“給我辦理一張合法的身份文件,然後讓你的兵開車把我送出薩拉熱窩,我就姑且領了你的好意吧。”

“這麼著急?”雷托的聲音低下去:“我們之間你死我活的宿命戲碼呢?”

“隻有你死,我可不想死。再說,誰身邊有個變態都會著急的。”林奈挑起眼梢,這個表情隻剩下性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人近得的眼睫毛幾乎要碰到對方,雷托的吐息林奈都能感覺到:“林奈,你要知道,你的樣貌身段、你的個性、你的職業感,對很多人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林奈沒有拒絕他曖昧的調情。雷托抬起他的下巴:“從今天你補槍的那一下,我就在想,你很美。”

然後他%e5%90%bb了下去。短暫而深切的一次吮%e5%90%bb。

林奈麵無表情。雷托滿意地看著他溼潤的嘴唇,站起來:“文件要等兩天,你今天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晚安。”

他自顧自去休息室裡洗澡。門一關,林奈才垂下眼睫,用手摸了摸剛剛被親%e5%90%bb過的地方。

(1:鋁熱手雷:鋁熱反應武器,其原理是鋁熱劑點燃後,得到氧化鋁和單質鐵並放出大量的熱,溫度最高可達3000°C,能使鋼鐵快速熔化。所以鋁熱手雷是現代戰爭中破壞敵方車輛、飛機、炮台和大型工事的重要武器。

2:輔祭:東正教神職人員中的一種,隻由男性擔當,被允許結婚成家。)

第17章 無論生死

等到第二天晚飯的時候,新聞仍然沒有出現任何關於爆炸、搶劫的消息,林奈就知道人民軍打算把這次的苦水往肚子裡吞了。他隻在RTB的午間新聞裡找到了一條短消息,但它並不起眼,在多災多難的薩拉熱窩,一次小型爆炸已經無法挑起人們麻痹的神經了。

休息過後的克羅地亞人艾力克·勃朗拉沃顯得精神好一些,晚餐的時候他比午餐多吃了一塊魚。他的話還是不多,吃飯很快,用狼吞虎咽來形容毫不為過。林奈相信他已經表現出儘可能的禮貌和體麵,但雷托很驚訝一向教養良好的好友會出現這麼不雅的用餐姿勢。很快他就想明白過來,這些習慣都是牢獄裡養成的,畢竟在那種地方要是講究體麵,恐怕吃不上飯。

醫生來為艾力克檢查過身體,用消極的態度回答了上校的所有問題,總而言之,這是一具脆弱不堪、在久病疼痛中掙紮的身體,五臟器官沒有一處是好的。

在隻有上校和醫生的兩人對話裡,醫生另提起一處私密的傷勢:“他伺候過不少男人。”他說得很明白:“整個生殖係統已經全麵損壞,這輩子大概都不要想要女人和孩子了。我認為,為了生存做出這樣的事情是莫大的勇氣,但這對一個男性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希望他下半生能夠活得輕鬆一點,我建議你聘請專門的心理醫生和他聊聊。”

雷托陷入沉默,他讓瓦爾特去聯係熟悉的心理醫生。

“他當時能活下來,現在就能活下去。”這是林奈給出的結論。

他的話雖然冷酷,但道理是對的。雷托不免唏噓:“我從小很羨慕他,他的出身比我好,我的家族遠沒有他們家族那麼有名望。他父親母親又是非常友善親切的人,他的性格也比我好,他曾經是我希望成為的那種人。這件事不僅對他,對他的家族也是可怕的磨難。他是他們家唯一的兒子,博朗拉沃家竟然就要斷在這一代了。”

林奈嗤笑:“原來你也不是天生變態啊。那是怎麼半途摧折的?”

雷托也笑:“世道殘酷,不是嗎?”

他不願意詳說林奈也沒有興趣聽。兩個人的關係變得有點奇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