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到安全的聲音。

而海洋本身，或許不能用母親來形容，但至少也像是她的一個鄰居。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海水也能變成讓人疼痛的東西。

——嘩啦一聲，少女跳下了船板。

第27章 稻妻（8）

落入水中之後，周圍響起咕嚕嚕的氣泡聲，很快歸於平靜。但隨著波濤的起伏，海麵上電閃雷鳴的動靜，依然時不時的傳下來。

劈啪——劈啪——

在船板上的時候被追著電，如今洛可身在水中，雷電通過海水傳導，刺痛感幾乎瞬間蔓延到全身。

她再次控製不住的掉了眼淚。然而，這一次液體從淚腺分泌出來，立刻與海水融為一體，是真的一點都看不到了。

雖然痛感持續加劇，洛可卻沒有什麼緩衝的時間。她幾乎在落水的同時轉身，以接近人體極限的敏捷，避開了從身後襲來的危險——

那是數排張開的鋸齒，獠牙前後錯落，分布在口腔中，讓人看一眼就覺得皮肉疼。

雖然現在她就算不用看，肉也已經在疼了。

洛可翻身閃開，而在被攪渾的水中，這張巨口的主人——一條至少有兩米長的大魚，就從她的側上方竄了過去。

劈啪劈啪——

等到水流相對變緩，洛可睜開眼睛，眼球和全身的其他部位一樣，一陣一陣的發疼。同時她也看清楚了，從剛才從她身側掠過的魚類，有梭形的巨大的身體，身周環繞著一層層比海水更濃鬱的電光。

能夠在海中放電的生物，洛可當然也見過，至少聽說過一些。

但是，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直麵會“劈劈啪啪”，並且長了滿嘴利齒的大魚。

洛可遊在水中，疼痛持續刺激著身體，忠實的反饋給每一絲神經。

也許是很久，又也許隻過去了一瞬，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更加深入、更難以形容的躁動。

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取代了誕生於皮膚表麵的疼痛，讓身體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卻沒有給她更多思考的時間——

那條大魚一擊不中，隨著慣性遊出去幾米遠，又迅速的折回了身體。在它再次進攻之前，洛可突然先動了起來。

她就像是一條魚，但是在衝出去的時候，要比普通魚類迅猛的多。

在不斷被攪亂的水下，少女迅速衝向幾米外的大魚，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就像是要直接衝進它張合的口中。

然後，在近到能看清那獠牙縫隙間的肉絲的距離，洛可朝側麵猛地一竄，然後五指張開——

不知不覺間，原本白皙纖長的五指，居然被一層漆黑的鱗片覆蓋了。那指尖微微變形，像是某種鋒利的獸爪，又像沒有完全長成的利器。

沿著她的手背往上，細小的鱗片成為了皮膚的一部分，一直蔓延到上臂。它們還沒有覆蓋到手臂的每一寸，依然在不斷的生長、蔓延、逐漸硬化……

然後，就是這隻看不出什麼情況的手，掠過了魚皮的表麵。來到接近魚鰓的部分，深深地一抓。

“哧——”

原本深色的海水中，冒出了一團濃鬱發黑的東西。而周身繚繞著雷電的大魚，整個身體驟然僵硬了一瞬。

然後，它開始瘋狂的抽搐起來！

巨大的魚身在水中掙紮，激起大片大片的泡沫，海水像沸騰一樣翻滾起來，其中夾雜著深深淺淺的顏色，被一明一暗的雷光映亮了。

是血的顏色。

被活生生扯出了腮的魚，當然是不可能在水裡活多久的。然而，即使是它臨死前的掙紮，也足以在周圍製造出恐怖的動靜了。

洛可——置身於漆黑的水下，隻能看出一團影子的少女——此時似乎朝著水麵上的某個地方，輕輕轉了一下頭。然後，她在水中重新遊動了起來，整個身體翻上了大魚劇烈顫唞的背部，然後將整個手臂，再次插進了魚身上唯一的傷口中。

“……”

更深、更明顯的一大團陰影，從裡麵冒了出來，整個海水都變了顏色。伴隨著蔓延開的血色，大魚的掙紮瞬間減弱到幾乎沒有，就好像它的身體，從字麵意義上被掏空了一樣。

等到整條魚都在水中不動了，並且開始緩緩下沉的時候，洛可終於鬆開了它。然後她在水中遊出去一截，甩掉沾在身上不明物，接著開始朝上遊去。

海洋中的一些動物，能夠追溯著血的氣味，遊出幾公裡。何況這一片水域裡，顯然不止一條魚。

真討厭啊。在更多的“東西”聞著味兒過來之前，她得趕緊離開。

洛可閉了一下眼睛，準備出水後先換一口氣。在睜眼閉眼同時，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瞼也發生了變化，微硬的鱗片取代了柔軟的皮膚，和身體的其他部位一模一樣。

她看著這些新長出來的鱗片，就像看著另一個人的身體，又有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當然，任何一個正常人類的身上。都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東西的。

但是洛可發現，自己的頭腦依然很清醒。

好像從沒有這麼清醒過。

雷電依然在海水中蔓延，水與電發生反應，在水下時不時泯滅著發光。然而雷電打在皮膚、或者說鱗片的表層，那種讓洛可忍不住掉眼淚的刺痛，已經一點都感覺不到了。

就算她在水下睜開眼睛，讓理論上最脆弱的眼球暴露在水中，都像是被一層什麼隔開了一樣。

“嘩啦”一聲，洛可浮出了水麵，瞬間聽覺與嗅覺一同複蘇了。雷霆重新炸響在耳邊。海風呼嘯著推動水麵，拍打在她的身上。

與此同時，空氣通過鼻腔重新灌進喉嚨，她聞到了血腥味、海風的鹹味兒、雷電之下微焦的混濁氣息。

還有，某種籠罩了這一片海域，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

洛可在水裡翻了個身，並沒有濺起太多浪花，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天空。在更往東的地方，層層的紫色雷霆卷裹在一起，堆疊而上，聚集成厚厚的陰雲，直達肉眼看不到邊際的高處。

僅僅是看著，她就感覺到了一種讓人不舒服，現在還不敢觸碰的東西。

本能告訴洛可，在……之前，你最好不要靠近，更不要引起……注意。

既然這樣，就先從這裡離開吧，洛可心想。不過在那之前，她好像還有彆的事情要做。

少女的視線從高處收回，重新落在了麵前的海上。在一閃一閃的電光之間，海麵上照出了她自己的影子。

之前站在船板上的時候，明顯一直追著她劈下來的雷電，這會兒已經完全沒有了。海麵上隻能看到黑呼呼的一片，顯然是個深色的影子。

不過，這團影子的大小幾乎沒什麼變化，也還沒有長出什麼她不熟悉的東西。

咦？我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正當她盯著水麵沉思的時候，一片飄飄蕩蕩、看起來隨時會翻掉的船板，引起了洛可的注意。

真奇怪啊，它居然還沒有翻。

這是洛可的第一個念頭。

上麵的那個人，好像很熟悉。

這是洛可的第二個念頭。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洛可盯著在電閃雷鳴之下，理論上隻有一個芝麻點大的人影，就像野獸盯上了獵物。

然後，她再次迅速動了起來。

十幾米的距離，也就是剛才洛可和那條大魚之間的差距。不到兩秒的時間，她已經從水下遊了過去。

並且在接近船板的邊緣時，以自己都驚訝的熟練程度，扒著邊邊竄了上去。

“咚”地一聲，木板明顯的下沉了一截。海水蔓延上木頭的表麵，幾乎把整個板子都浸透了。

當然了，不遠處那個站在船板上的家夥，兩隻腳也直接沒入了海水中。在狂風巨浪中站了這麼長時間，他身上的衣服也濕了一層，深色的頭發緊緊的貼在臉上。

隨著距離的接近，洛可看清了那張臉，比她記憶中見過的最漂亮的花妖精還要好看。雪白的臉蛋上，圓圓的眼睛偏偏壓的尖銳，襯出眼角天然的紅色，以及抿起來的、色澤淺淡的嘴唇。

他身上的味道也很熟悉，就像她早就湊近了聞過一樣。

好……好高興啊，洛可想。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他的時候，一種無名的欣喜，突然從她的心裡冒了出來。-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就像看到會閃閃發光的金燦燦，或者……

——其實當初我說的那些話，你根本沒有相信吧。

——沒錯。

兩個不知來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的腦中。於是，她的心裡除了純粹的高興，好像又多了一些讓人不舒服的東西。

洛可不由愣住了。與此同時，前方響起輕微的啪嗒聲，是少年踩著水花向她走來。

“原來……竟然……”

他低頭看著她，嘴裡說著洛可聽不懂的話。片刻的安靜之後，突然發出了一陣怪異的笑聲。

“非人之物，也裝作是人類的樣子嗎？”

洛克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船板已經快要沉了。少年看起來卻毫不在意，又向她走近了幾步。

同時，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抬了起來，其中閃動著刺眼的紫色的光——

“！”

洛可猝然一驚。

即使這會兒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她還記得，被紫色的雷光劈到的時候，會非常非常非常的疼。

於是，在頭腦反應過來之前，洛可的身體先動了。

“哢嚓——”

雷光映亮的海麵中，飽經風霜的船板哀嚎一聲，徹底斷裂開來。與此同時，一道看起來和人形差不多大小、但明顯很古怪的黑影，在水麵上騰空而起——

裂成幾塊的木板沉入水中，就像撒入水下的餌料。不遠處的海水裡，幾道大大小小的魚影，紛紛朝這邊遊了過來。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卷裹著、也可以說是扒拉著另一個人，甚至沒忘了拽上之前被卡住的鬥笠，從海平麵上直接飛了起來。

第28章 稻妻（9）

迎著海風，洛可飛了起來。

周圍依然是不息的雷暴，但在脫離了海水之後，少女驟然覺得輕鬆了不少。

她拍了拍剛剛長出來的翅膀——雖然她也不知道翅膀是怎麼長出來的，但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在空中分辨了一下方向。

稻妻，按照之前的說法，應該是往東飛吧。

於是洛可又扇了扇翅膀，低低地掠過海麵，避開隻偶爾落下的雷電。不過有點影響行動的是，她懷裡抱著的人，一直在動來動去的。

莫名的，她的腦中浮現出了幾句台詞，大概是從前某個花妖精給她的小說裡麵的。從“小妖精，你這樣是在玩火”，到“我真想狠狠地把你辦了”。

什麼意思來著？想不起來了。

生怕對方掉下去，洛可把懷抱收得更緊了一點。被她抱著的人安靜了幾秒，然後她又感覺到一陣陣破皮入肉的刺痛。

不用低頭，洛可就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