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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隻當知虞不知。

殊不知,先前在書中偶爾掠過的片段,都足以讓知虞知曉沈欲從前過的也並不是很好。

沈欲是個孤兒,從小時便隻能靠自己艱難求活。

也許撿著地上其他孩子不要的食物飽腹,也許是連草根都會塞進嘴裡。

他在高中之前並不像外界說的那般光風霽月,為了攢夠銀子參加科舉,他什麼都會去做。

後來小有名氣才設過書攤替人代寫書信,或是賣字賣畫緩解手頭的拮據。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被知氏撞見。

他的容貌很難不讓人心動,知氏便縱馬踩翻他的攤子引起他的注意,然後又借機給了他一張銀票。

沈欲自是不願受這種屈辱,當日便上門還給了知家的管事。

可當天晚上,白日裡他收下銀票的畫麵還是招惹來一群歹人,放火將他唯一的容身之所給燒了。

後來沈欲無疑過得更加艱難,高中後,知氏又想起了他,便使了手段要嫁給他。

這才有知虞後來所知曉的一切。

“他是很不容易,又撿了一些像白寂那樣的孩子,所以他自己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存餘的錢銀……”

老大夫歎息,“我當初滿門被誅,心上人都受到牽連,那時沈欲考中了狀元後,雖意氣風發了一陣,可入那官場裡,他沒有身家背景,也還是個落魄的新人。”

他過於出色,又過於不好掌控,便容易招來上位者的打壓,亦從原本極好的職位被擠到邊緣位置。

他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找到老大夫,答應替老大夫查明府上被冤枉罪名的真相。

這期間,沈欲被權貴聯手打壓,就連婚姻之事也被官家千金拿捏。

但他最終還是做到了答應老大夫的事情,讓老大夫不服氣也不行。

“彆看我甘願幫他做事,將一身醫術本領都任由他差遣……但他這一路走來,其實並沒有外人想的那麼簡單輕易。”

他說完這些,剩下的便隻能交由知虞自己考慮。

隻是在臨出門前,不忘告訴她,“你若真的決意要走,小皇子卻不能帶走……”

“皇子的體質太弱,你走不走,他身邊都離不開我……”

“他在我跟前將養尚可,若跟你離開必然夭折……”

也許這也是為什麼小公主出生後氣色紅潤,一直咯咯笑個不停,看著便是個很會討人喜歡的性子。

而小皇子卻因為身體的虛弱,雖不怎麼會哭,但從來也不會被任何人所逗笑,性子和沈欲極像。

尤其是那雙黑眼,更是和他父親像足了七八成。

榻上女子的背影這才明顯地僵硬了起來。

等老大夫離開後,知虞怔愣了許久才暗暗攤開了手掌。

她發現掌心裡的一粒佛珠裂開了一個口子,不由闔了闔眼,心頭更是因為老大夫方才的話顫唞得愈發厲害。

她甚至都不知道,這會不會是自己搶了彆人東西的報應。

會被阿冉的詛咒所應驗,因為搶了屬於女主的一切,繼而報應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

月餘光景後。

當夜太上皇所在的行宮忽然生出了一場火。

所有人都在保護太上皇和清和公主。

期間有人詢問清和,“玉簪苑那邊可要打發人過去看看……”

清和冷冷地朝著某個方向掃了一眼,“那是天子的新寵,與我們又有什麼乾係?”

她自是不屑於去討好沈欲的女人,隻將人手都調來了太上皇身邊。

七七四十九日滿後,沈欲從寺廟裡出關。

他來到行宮的當日,屋裡等著他的,便隻剩下一個嬰孩。

是他與知虞之間唯一的孩子。

老大夫和一屋子的人跪在沈欲麵前道:“婕妤想要離開,也許是穿成宮人的衣裳偷偷跑了,也許……又是趁著所有人半夜都睡著,翻窗戶跑的。”

他看向沈欲,語氣似若有所指,“但陛下總該明白,一個人的心不在這裡時,就會有千百種出人意料的逃跑方式。”

就像這個少女來到這個世界後,本就為了追尋自由一般,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初心。

果不其然,麵前的天子臉色陰沉欲滴,暴怒之下踹向他。

虧得老大夫另個負責粗重活計的徒弟給擋了一下。

那樣健壯似黑熊體格的壯漢都被踹得吐了口血,可見這一腳踹在他這把老骨頭上,當場散架都有可能。

老大夫知道天子的暴怒從何而來。

他信任自己才將婕妤交給自己,老大夫的確沒有辜負對方的信任,保婕妤和子女平安。

可他卻偷偷放走了知虞。

而天子更怒地也許是因為,即便有了他們之間的孩子,在知虞的心裡,也仍然隻一門心思地想要離開。

老大夫扶起自己的徒兒不慌不忙地開口道:“小皇子出身便身體羸弱,隻有我能養活他,我若負傷或者手腳壞了,下的藥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劑量精準……”

沈欲隻轉身吩咐手底下人立刻去封鎖城門,讓所有人都去找。

可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的心口好似破開了一口大洞。

除了冷風從裡麵呼嘯掠過,什麼都留不住。

被老大夫暗中叮囑過的仆婦將孩子抱來沈欲麵前,這孩子一點都不像他的母親,反而像父親很多。

沈欲低頭看著這孩子不由想到,她分明很喜歡孩子,不是嗎?

可她連逃走時都不願意帶著這個孩子,是不是就因為……這孩子是他的?

他的手指碰到眼尾,碰到了一抹濕痕。

可冰冷的臉側此刻看起來愈發宛若修羅。

漆沉陰暗的眼底恍若吞噬了所有在這段時期曾產生過的溫存與愛。

一雙烏黑的眼眸裡陰冷怨毒。

騙子……

她不喜歡他,也不會喜歡他們的孩子。

她往日裡連一個小動物都會憐惜,是個看書中人受難都會落淚的心軟之人。

卻因為這個孩子有他一半骨血,就讓她狠心地棄如敝履。

一旁的老大夫再沒有吱聲,他望著那孩子,不由暗暗唏噓。

也許這孩子再大一些的時候會誤會他的母親因為他的病弱而嫌棄他,拋棄他。

但即便如此,老大夫也無法訴之於口,替他母親澄清什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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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

◎“那個女人,為什麼不要我們?”◎

永和三年, 這是新君在位的第三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三月,萬物複蘇, 春意盎然的日子裡, 新君冊立了二皇子的母親為皇後。

天子腳下的老百姓最先聽到這些消息,不由議論紛紛,道新君如何在登基後的第三年才冊立皇後?

“你們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

有人故作神秘, 恍若知曉什麼內丨幕消息, “我有個親戚家的侄女兒便在宮裡做事,聽說是欽天監給陛下算過,他命中克妻……”

原配知氏在他成為皇帝前便被他休棄,等他成為皇帝後, 那知氏在宮裡莫名又好似與他產生了一段糾葛。

結果對方最終卻莫名死在了出宮的路上,皇帝感念舊情,替她親自操辦了一場喪事,極儘哀榮。

永和一年,天子又寵幸了一個女奴, 那女奴被冊封為婕妤後,在永和二年時產子難產而亡, 獨獨留下一個大皇子。

大皇子一出生便喪母, 難免晦氣, 並不被新君所喜。

“不過人家都是皇長子了,肯定吃喝不愁……”

“那有什麼用,他沒有母親,也不被父親待見,縱使穿著錦衣玉袍, 吃著珍饈美饌, 哪裡能感受到親情的滋味?”

他們碎碎叨叨, 又提及了天子的第二任妻子。

對方雖然身體病弱,不常見人,但為人溫和,善待宮婢,宮中人人都對她交口稱讚,且與陛下珠胎暗結,膝下的二皇子與大皇子幾乎是前後腳出生。

二皇子自幼聰穎過人,生得玉雪可愛,將大皇子比得死死,他母親在永和三年便被冊封為皇後,成為後宮之主。

說到這處不由又有人好奇問道:“那二皇子母親又是什麼來曆?”

“他母親啊……”

“聽說幼時便曾襄助過陛下,與陛下的情分非比常人,隻是近年來身體虛弱,見不得風……”

好在二皇子身體康健,年紀輕輕便頗肖他父親模樣。

今日是皇後千秋壽誕,天子命令每個府衙都要在這天為百姓施粥布善,彰顯皇後之嘉懿德善。

百姓自然對皇後感恩戴德,讚不絕口。

一陣唏噓散去後,偶爾有人瞧見一隊玄衣禁衛每日騎著快馬進城出城,行色匆匆。

這些人每每經過人群時,目光都會猶如鷹隼般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停留下來,將每一個人都一一掃過。

與他們對視的都是尋常百姓,每每見之都被那些人眼中煞氣所駭,自是遍體生寒地閃躲開。

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在找尋什麼,隻知道這些人隔三差五便會出現一回。

直到後兩年,這些人才漸漸沒有了什麼蹤影,即便出現,也幾乎一年才出現過一兩次,繼而便淹沒入茫茫人海之中,再瞧不見。

永和三年,六月。

對京城消息一無所知的知虞在出了京城後,便一直住在另一個縣城裡的尼姑庵中,將懷裡的女娃娃拉扯的大了一些。

那庵中師太是宛塵師太的師父,對方在當地德高望重,這一生當中教導過無數個像宛塵師太這般良善的女子,令她們通透祛濁,不再束縛於塵世俗見,人人皆有自己的一番見地。

昔年宛塵師太曾叮囑過知虞,日後若經過此地,可以投奔她的師父慧真師太。

慧真師太作為宛塵師太的師父,自然境界更高。

在她的庵堂中隻收容窮苦婦孺。

知虞不便用原來的身份,利用宛塵師太的關係攀結對方,便以自己新身份捐了一筆香油錢,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日。

阿寶從幼年開始便是個十分能吃的女孩子,她生得圓潤粉嫩,一雙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頗肖知虞。

阿寶性子活潑,誰來逗她都開懷大樂,連庵堂裡的女尼見了都很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