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個差錯生出了遲鈍。
剛才……是錯覺?
她以為他是故意沒有接穩,想要讓他母親的遺物當場摔碎?
但仔細想來,正常人焉能涼薄至此,連已經不在世母親的遺物都可以毫不在乎,甚至故意毀去?
知虞緩緩抬眸,而後對上了對方甚是暗黑的眼瞳。
沈欲語氣淡漠地說了一句“鬆開”,她這才發現自己仍舊保持握住他的姿勢,後知後覺地連忙鬆手。
隨即指尖亦是不自在搓著掌心,似乎這樣能減輕方才握住他有力指節時的異樣觸?感。
知虞難免窘迫,“郎君還是要拿穩一些……”
可在他的視線下,場麵話似乎也變得更加艱難。
好似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是借口。
虧得容太妃來打了圓場,從旁道:“待會兒你可要留下來一道用個膳,你妻子也在呢。”
沈欲卻道:“陛下還在昭仁殿等著我商議事務。”
然後將那玉佩隨手放到了仆人拿來的錦盒中,徑直地起身離開。
容太妃笑嗬嗬地握住知虞,輕聲道:“他呀,隻怕是最近太忙了才會這樣。”
一旁於嬤嬤也附和道:“是啊,彆看郎君外表看著對誰都不冷不熱,不過老奴記得咱們娘娘遇到他的時候,他從前身邊還有個小姑娘一直跟著……”
“他對那個姑娘就很是溫柔。”
一旁寶月收回怔怔打量沈欲背影的目光,隨即問道:“嬤嬤的意思是,沈大人對誰都很溫柔,方才對我也很溫柔,就單單隻對知姐姐不滿意罷了?”
容太妃聞言霎時輕斥,“你這沒大沒小的孩子,當心將你送回家去。”
寶月頓時偷笑著躲到知虞背後,“我才不要回家,我要一直陪著義母,知姐姐可要幫著我說話才好。”
知虞夾在她們中間,到了這時候才漸漸有些明白過來。
這宮裡可沒有沒有什麼簡單的人物。
也許這位死裡逃生,又恰好踩著先帝中風節點回宮的容太妃更不簡單。
她這樣的人回來後立馬要做的事情便該是為自己找個倚仗。
站在她角度來看,沈欲與她關係有舊,合適的幾乎讓她找不出第二個人選來。
而鞏固關係最快的方法……就是聯姻。
容太妃認了個養女而非養子,恰恰佐證了這一點。
知虞頓時也忽然間就明白了對方留自己在宮裡的企圖。
表麵上是撮合,實際上是借此機會,想要將寶月適時地塞入其中。
男女之事隻是表麵的風月。
籠絡權勢,安插棋子怕才是背後不可告人的真實意圖。
到了晚 間,絮絮替知虞按揉著後背。
畢竟自家夫人陪著容太妃一整日,光是拘謹繃直地坐著其實也會很累。
“容太妃似乎對夫人很好……”
知虞微微搖頭,一些細微末節的揣測也不好直接說給絮絮。
“不管怎麼說,咱們在宮裡這段時日仍是要事事小心。”
畢竟後宮這塊地方,那些人的心機隻怕更深,絕不會是簡單。
接下來的幾日,寶月與知虞的親近便也更體現了這一點。
她叫知虞知家姐姐,卻從不喚她一聲與沈欲夫人相關的身份。
又或是故意同知虞提及沈欲的事情,知虞一概都隻顧著裝傻,橫豎沈欲日後若不娶沈蓁,娶誰都與她無關了。
寶月漸漸察覺出她的敷衍,私底下耐心也頓時消減大半。
到了傍晚時,外頭下起了一場暴雨。
陰雲堆積籠住了天幕,因而天黑得也及早。
容太妃宮裡來了個小宮婢,拿著容太妃的牌子說對方要見知虞。
絮絮看過牌子後的確是翠微宮的令牌,這才進去叫起自家夫人。
知虞本想早早歇下,也不得不穿戴整齊,隨著對方過去。
可等人到了那處才發現宮外隻有個仆婦守著,對方迷惑道:“今日天黑的早,咱們太妃早就已經睡下了,根本沒叫過人。”
“要不我現在進去將太妃叫起來問問?”
知虞斂去心下的詫異,微微搖頭,“不必了,太妃娘娘身子不好,還是不要驚擾了她。”
這中間多半有人在挑事情,那婢子分明也是容太妃宮裡的,可對方過來之後瞬間就無影無蹤,可見都是故意的。
這時候天也已經晚了,若現在將容太妃叫醒,就算對方是神仙脾氣,隻怕也要不高興了。
一進宮來就得罪人的事情知虞還沒那麼蠢上趕著去做,隻能按捺下來先回去,等明日再說。
可方才是撐著那宮婢的傘過來,絮絮道:“咱們沒有傘,能否跟你借一把?”
仆婦搖頭,“我們也剛從行宮回來,這連續兩個月都不曾下雨,宮裡物件都沒置辦全,誰能想著準備這東西呢。”
“而且大半夜的,又看不清,上哪裡去找傘來?”
“翻箱倒櫃的動靜一旦大起來,惹得容太妃動怒,我可承擔不起……”
這仆婦瞧著便是個膽小性子,說來說去都在推卸責任。
絮絮頓時不高興道:“奴婢去前頭的茶水房裡借就是了。”
知虞瞧外麵雨下得凶,攔著她不要去,偏偏絮絮是個倔強性子。
那仆婦見狀又嘀咕道:“茶水房裡這會兒也沒有人。”
知虞頓時覺得有些頭大。
可一抬頭就瞧見了附近一處閣樓仍舊亮著燈光。
知虞托那位嬤嬤待會兒等絮絮回來轉告一二,索性冒雨跑到那處。
待到了閣樓屋簷下時,鬢角也幾乎都潮透。
知虞拂去額上的雨滴,才剛與門口的宮婢提出借傘的主意,不等那宮婢進去通傳,就瞧見寶月與她的婢子忽然從亮堂的室內走出來。
寶月攔住那婢子,對知虞語氣微微驚訝,“你怎麼知道沈大人在裡頭?”
知虞正要擦乾麵頰上的雨滴,聽到這處微微一頓。
寶月繼續說道:“知姐姐彆誤會,我也隻是為了避雨,見到這處有亮光才躲來這處的……”
“倒是知姐姐可是聽說沈大人在這裡,才特意找來?”
方才那宮婢便自覺解釋,“這位夫人是過來借傘的。”
寶月眼中瞬間了然,“原來如此,我這裡有一把傘,你拿去吧。”
她剛要獻上自己的傘,她隨身的婢子卻立馬道:“傘是沈大人特意借給郡主的,郡主給了她,自己用什麼?”
知虞原就心裡防著她,哪裡會用她的傘。
是以壓根也不搭理這主仆倆的一唱一和,打量身上都淋濕差不多,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
婢子要說的話還沒說話,下一刻就立馬瞠目結舌起來。
寶月順著她視線瞧去,就瞧見這位夫人竟然直接抬腳進了雨幕。
“她同郡主借不著,竟也不同沈大人去借,可見他們要和離的事情是真的了……”
寶月心下暗暗猶豫,剛要轉身便瞧見了宗玨與沈欲從閣樓上下來的身影。
“方才有人來過?”
宗玨看到屋簷下乾爽的一塊地麵上正有一團新鮮水痕。
準備彙報的宮婢立馬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方才有個女子過來借傘,還沒通報她就走了。”
寶月問道:“皇兄和沈大人不下棋了嗎?”
沈欲道:“微臣乏了,便先回去。”
外頭有一輛防雨水的車輦過來。
婢子立馬道:“這麼小的一把傘,郡主撐傘離開,一定會打濕鞋麵的。”
宗玨笑說,“這裡的房間這麼多,月兒隨便挑個房間歇息一晚上就是了。”
寶月卻紅著耳根看向沈欲,正猶豫著提出與對方同乘,豈料對方直接上了車輦,根本都不抬頭看上一眼,那車輦便徑直離開。
……
這雨下的著實洶湧。
知虞原還想往回跑,可跑急了不僅雨水打進眼裡,還會嗆進口中。の思の兔の網の
索性緩了速度下來。
橫豎天也暖了,雨水打在身上也是熱乎的勁兒。
這樣的自我安慰就在一輛高大華麗的黑色車輦經過她身畔時戛然而止。
這車前沿幾乎連馬都一並遮擋住,底下掛著兩個特殊處置過的燈籠,幽幽的發著亮光,瞬間就映亮了車廂裡的身影。
沈欲一身乾淨整潔地坐在車裡,好似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地上的知虞便不同了,身上衣裙都潮透緊緊貼著身子,跟個落湯雞都沒甚兩樣。
她有些尷尬,也有些遷怒的情緒漸漸自心底暗暗滋生。
明知道這件事情與他沒有關係。
即便他不借傘給她都隻是他們本就沒有情分。
可她就是沒法不在這樣淒淒慘慘還要自己強作安慰的情景下不感到生氣。
男人徐徐說道:“上來。”
可偏偏知虞好似沒有聽見般,繼續朝前走去。
她腳下要加快一些,偏偏那車輦也跟得更近,不等她繼續朝前去,便被車裡一隻手臂頗為蠻橫地給攥上了車來。
知虞驚呼一聲,幾乎本能地想要將他推開,推搡間沾了雨水的指尖一個打滑,便撓到對方的臉側,在對方臉側瞬間留下一道抓痕。
知虞這才驀地止住了掙紮。
在瞧見他白皙臉側一點一點印出的三道血痕後,心下更是錯愕不已。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碰又不敢。
沈欲卻鬆開了她,語氣聽不出喜怒,“你怕是誤會了……”
“你喜不喜歡淋雨,我並不在意。”
知虞立馬縮回自己的手指,語氣不安道:“抱歉……”
沈欲眼底一片幽黑,隻指腹慢條斯理地抹去臉側地血痕,“不必抱歉,是我方才失了分寸才是。”
“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你我既然自願和離……”
“你若遲遲不將東西給我,我如何與你和離?”
他的話瞬間提醒了知虞,他要給的竟不是休書,而是和離書。
知虞這才恍然明白了過來。
原來竟不是他故意拖延著不給她……
若是要她這邊也給出一份字契,他指不定背地裡還嫌她耽擱了他。
既是雙方自願和離,自然需要她也寫下字契,可她遲遲不給,焉能怪他?
這時白寂撐了把傘上前道:“郎君,傘尋來了。”
那傘撐在車前空出位置。
沈欲便一言不發地下了車輦。
不待知虞瞧清楚他們去往何處,那車輦便瞬間加速,將她很快送回到了她的住處。
屋簷下的絮絮連忙將她接了下來,疑惑道:“夫人,我借到傘了,夫人怎也不在原地等我?”
知虞下了車,心不在焉地問道:“你在何處借到的?”
絮絮遲疑道:“也不完全是借來的,就是經過寶月郡主的住處,翻窗進去偷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20 00:00:40~2023-02-21 01:02: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