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不止,茫茫然不知該著落在何處。
“那扮作啞巴的婆子似乎也曾與旁人提到過夫人……”
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又在知虞的身上疊加了一層嫌疑。
“婆子的話不可信……”
美人撕扯著手裡帕子,語氣緩緩道:“她從一開始就裝啞巴,可見她不是正經人……”
即便為自己勉強地辯解幾句,可知虞仍舊覺得無力的很。
現下的她隻怕與那落在砧板上的魚兒都沒有太大區彆。
直到馬車抵達,知虞下車才發覺沈欲帶她來的地方是寺廟,而非黑洞洞令人心駭的刑房。
空靈肅穆的大殿中,四周都供奉著不同的神佛。
裡麵出來一位主持似與沈欲有所相交,親自接待了他與知虞。
那主持略顯老態,神情很是慈藹,“郎君今日來,可是有所求?”
沈欲似笑非笑道:“今日恰逢十五,想帶夫人過來一起拜個佛罷了。”
在男人目光掃過來後,知虞也隻好順著他的話道:“薄然說的是,我也許久沒有上過香,是該過來拜拜的。”
主持聞言微微笑地叫來個小沙彌,指引著知虞去上香、搖簽筒。
在做完這些後,知虞又跪在蒲團上,稍稍得到些許的放鬆。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法真正的沉下心思來去祈禱些什麼。
滿心都是抵在後背的那道幽沉 視線。
在故作虔誠的跪拜一刻後,知虞要起身時卻被人自身後不輕不重地按住了肩。
於是起來的動作便被迫繼續保持著朝佛像跪拜的姿勢,身子也瞬間僵住。
“佛堂重地是不可以說謊。”
“對佛祖說的每一句話都該是實話……”
“你說是不是?”
一個滿手腥血,拿慣了鞭子、鎖鏈的人,偏偏要將她帶到這樣一個莊嚴明聖之地,對她進行審判。
男人緩緩俯下丨身,一綹烏發猶如涼蛇般,毫無溫度地滑落在美人潔白的頸窩處,惹得她一個顫栗。
沈欲意味不明道:“對著佛祖說,你永遠不會騙我。”
殿內的各座佛像知虞甚至都認不全,其中有麵容慈愛、端莊嚴肅,也有猙獰之貌。
她不信鬼神,可進入這樣的地方,卻由不得她不心生忌憚。
“我……”
她有些說不出口。
可那陰涼的吐息就在耳畔,似踩著她繃緊的神經寸寸試探。
指尖掐住裙擺上的花紋,在心虛到極致的情況下,聲音近乎發顫地順著男人的意思說出。
“我永遠都不會欺騙薄然……”
下巴被人輕輕托起。
被迫仰起的腦袋,將藏著心事的琉璃眼眸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對方黑寂的審視之下。
沉沉的打量,亦是審判頗為重要的一個環節。
仿佛隻要從她的臉上、眼中看到一絲一毫的端倪,手執生殺予奪之權的主人便可以頃刻間變臉,用輕描淡寫的陰鷙語氣改寫罪人的命運。
細膩柔白的頸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曲線優美的天鵝。
似無暇晶瑩美玉,純白不染。
那張愈發靡麗的臉蛋亦是配得上這般讚譽。
指背反手劃過她鬢角的冷汗,語氣宛若憐憫輕歎,“真可憐……”
嘴裡說著可憐,可那雙近乎冷漠的眼中還從未對誰生出過分毫憐愛。
“郎君,那婆子找回來了。”
殿外的白寂一得到了消息動向,便立馬前來彙報。
“可是對方要足量的錢財才肯開口。”
大抵是在知虞這裡嘗到了甜頭,當這些權宦人家的錢是流水一般。
隻要敢張口要,便可以得到。
知虞聽得心口一陣陣跳動。
在察覺覆在身上頗為壓迫的氣息漸漸遠離自己時,她顧不上猶豫又自己主動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沈欲瞬時頓住,垂眸望著她。
“我在佛祖麵前說過了……”
她說過了……
他就不能再相信那個婆子的話了。
沈欲幽沉的視線在她緊緊握住自己的手上掠過。
“那便放了。”
在美人眼角要墜出晶瑩前,男人語氣不可捉摸地緩緩啟唇,“不許她往後再回京城半步。”
白寂口中應承下來,轉身的同時瞥見知虞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眼底不由掠過一絲冷嘲。
夫人,可真是單純……
接下來,隻怕又要有好戲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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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
◎壞蛇◎
夜裡服侍夫人沐浴時, 絮絮便發覺夫人一直心不在焉。
水溫涼了,夫人都許久沒能回神。
原本要借著這次下藥的機會撮合男女主的計劃幾乎全被打亂。
這次一旦撮合成功, 後麵其實也根本沒有知虞什麼事兒了。
可計劃一打亂, 餘下的事情反而變得危險了起來,若是一不小心丟了性命也都不是沒有可能……
接下來該怎麼做,便成了一團迷霧漸漸湧在知虞心頭。
隔天早上, 絮絮起來服侍時便發覺夫人身上有些發熱。
她頓時心下不由懊惱起來, 猜到多半是昨兒晚上泡涼了的那桶香湯給惹的禍。
這大抵是知虞來到這裡頭一回生病。
新奇說不上,隻是頭暈乎乎的,身上也微微得熱,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待絮絮尋大夫特意配了些藥材熬出藥汁來喂。
初時知虞也乖巧地張嘴去喝。
隻抿了一小口, 便直接吐到了帕子上頭,臉色都變幻得微微發白。
苦澀的藥汁不僅聞著味道奇怪,喝入口中的滋味更是衝著嗓鼻酸苦難言。
琉璃眼眸中苦出了些許淚花。
知虞雙手推開藥碗,悶悶道:“我不想喝……”
絮絮見她身上也沒出汗,臉頰亦是有著不太正常的酡紅, 心軟之下哄了又哄,這才叫夫人勉強喝下了一頓。
屋子裡要照料生病的主子實在有些忙不開。
手頭上分了些輕重緩急的事務, 絮絮要親自守著夫人的藥爐, 便給了芸蘇幾兩銀子去杏花街上的天香閣裡快速買些甜嘴好吃的蜜餞果脯回來。
天香閣裡的蜜餞和尋常小販的都極不同, 一些不是當季的葡萄、櫻桃、蜜桃還有些昂貴的果乾幾乎應有儘有。
那香甜滋味又與尋常的糖漬有所區彆,且這店鋪也並不對尋常老百姓售賣。
也就是夫人從前在知家那會兒家裡嬌慣,給她辦了個玉牌,非得領著玉牌才能買來。
夫人身嬌的很,從前生病比如今還要難纏, 但配合著這果脯吃了, 偏偏就能一下子緩過來。
絮絮料想這當中不應有其他差錯。
待到了晌午, 該給夫人喂藥之時,左等右等才等來芸蘇。
隻是對方空手拿著玉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蜜餞呢?”◤思◤兔◤在◤線◤閱◤讀◤
芸蘇麵露為難,語氣甚是艱澀,“也是不巧,最近沈姑娘也有些輕微的受涼……”
“沈姑娘與夫人不同,她向來體弱,所服用的藥藥性也極其特殊,藥一旦涼了藥效便會流失,所以……”
所以,沈蓁實則也是怕苦。
恰好屋裡許久不備蜜餞,眼看著藥就要涼了,阿冉怕耽擱藥性便急的出門,正好撞見了芸蘇。
至於那蜜餞半道上是被那潑辣的阿冉給奪了過去,還是這婢子心軟就撒了手,便也不得而知了。
絮絮哪裡能想到,隻是連買蜜餞這樣芝麻大的小事情都會有人辦不好。
“絮絮姐姐若實在生氣大可以罰我,我願意主動自罰三個月的月例都毫無怨言……”
眼見著對麵的人神情愈發生出了惱火,芸蘇語氣慚愧至極。
絮絮一想到這天香閣隻上午開張半日,氣得要抬手打她,便瞧見這婢子立馬便哭了起來,一副心甘情願為了旁人挨打也無怨無悔的模樣。
手已經舉得老高,但一想到現下夫人正是難受,聽到外麵鬨起來的動靜指不定又嫌聒噪。
絮絮一甩袖,讓這賤婢先滾遠些。
待轉身進了屋去,這才憤怒地將這事情告訴了知虞。
“奴婢這就過去將蜜餞給取回來!”
知虞昏昏沉沉地撐起身,輕聲道:“我也要去……”
對於知虞這幅身子而言藥的確是很苦。
不光光是矯情吃不了苦的問題。
而是喝下去就會在生理反應上苦到想吐。
生病了本就難受,情緒也會變得敏[gǎn]。
她這麼壞的一個人,難得不做壞事,隻是悄悄叫人買個蜜餞都吃不著。
知虞盼了半晌,臨到嘴邊又溜走了,這哪裡能叫人甘心……
迷迷糊糊地下地穿上繡鞋。
絮絮攙扶著自家夫人一道去了外邊。
知虞卻沒走太遠,便在花園裡的一處涼亭見到了沈蓁,以及沈蓁身側的男人。
她來的也是巧合。
沈蓁院子裡嫌悶,剛好吹著舒適的涼風,就著蜜餞將藥喝完,沈欲恰好也在。
此刻她似乎也有許多少女的心事,試探著從那精致的小食盒中取出一粒果脯,想要遞給麵前的郎君。
那不遠不近的距離,是沈欲既可以選擇直接張嘴含住,也可以選擇避嫌伸手接住。
隻要他願意,頃刻間便可以改變他們之間的曖昧關係。
隻是在他做出舉動之前,他們孤男寡女之間的曖昧氛圍仿佛就被知虞給破壞了。
沈蓁眸中略是詫異,本能地握起指尖的果脯藏在身側。
“夫人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大抵是出於一些說不清楚的緊張,她都忘記了知虞來這裡未必找她,也可以找郎君。
倘若夫人隻是過來尋自己的丈夫,那她代替郎君問出這句話,也未免有些失禮。
也是後知後覺在對上沈欲那雙漆黑的眼眸時,知虞才驀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前一日在滿殿神佛下被男人自身後抵住肩,極其壓迫地被逼著開口的情景甚至都還曆曆在目——
那種熟悉的悚栗滋味迅速席卷上心頭,讓知虞本就不清明的腦袋裡瞬間恢複了幾分理智。
就算生病了,她也還得是個做壞事的惡毒人丨妻。
且作為一個合格工具人的前提自然是不能妨礙他們的感情線……
發覺沈蓁還在等自己的回答,她 比往常都要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