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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310 字 6個月前

氣兒,站在九點鐘的陽光裡麵, 看著他沿著羊腸小道兒佝僂著腰走,一身長袍後麵一個大背簍, 顯得有些不協調的滑稽。

但是她的心,跟化了一樣的。

他不知道中途不能換人的。

扶桑也沒有提。

慢悠悠地跟上去,跟他一起並肩走著, 這條路不長也不短,宋暘穀不是很耐煩地看著她, “你不能找你哥背著?”

就顯著你了?

他不太懂這些事情, 隻當她逞能的,反正也不是逞能一天兩天了,什麼事情主意都很大, 非常的有想法。

扶桑罕見地沒有頂嘴,她有些心疼他累, 給他在下麵托著,宋暘穀一把甩開, “你自己走, 不要添亂, 我背的動。”

扶桑細聲細氣兒的,看著光暈漸漸地變大,“但是我心疼你,覺得你很辛苦。”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鎖,給宋暘穀整個人鎖住了,就連毛孔都不敢大聲地呼吸,渾身屏住了凝固了,怕深秋的茅草太深,怕初冬的白霜太涼,怕她說的話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宋暘穀一雙眼低垂又飛起,最後側臉看著扶桑,有些局促地說了一句,“我不累。”

那樣明顯的一雙三角眼,當初姑奶奶相看的時候就跟扶桑說過了,“是個好孩子,人才配你綽綽有餘,就是單是個三角眼,在他臉上也那樣地好看,樣貌比你強呢。”

不說彆的,一樣的男子打扮,人群裡麵看見的絕對是宋暘穀,不是她舒扶桑。

扶桑這人真逗,她心裡麵像是冰化的時候,手茬子癢癢地很,還得跟上去表達自己,她現在就是想說,人有感而發的時候,如果想要讀一個人表達好感,那就趕緊去表白,趕緊去說,不然憋著自己不舒服,不然這樣美好的事情錯過了怎麼辦?

“真的,我真的看你,感覺像是個太陽一樣,不是個月亮,是個太陽,你站在我的身邊,我覺得很暖,我想你一直站在我身邊。”

“你知不知道你很好,知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喜歡呢?”

“宋暘穀,你以後一直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我有時候,你知道嗎?”她一邊想著一邊說,白色的布壓在了右眼的眼角,自己一把掀開,“我有時候,也會覺得很難,會覺得辛苦,我有時候會想,可能是很偶爾地,但是會想,身邊有個人陪著我,你這樣的。”

“你以後讀陪陪我吧,有時間的話,不要去陪彆人了。”

多甜,多美。

多麼地教人服帖,教人心都化了。

不怕弱女子哭,但是怕這樣剛強的人,突然剖白自己。

宋暘穀每一個字都認真仔細地聽著,像是一股一股地春風拂麵,掀起來的北風挾裹塵土撲麵,他覺得像是站在江南雨後清晨的桂花樹下漫步。

我不知道我很好,我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喜歡,如果你不跟我說的話,如果不是你的話,你是第一個對我這樣說話的女孩子。

宋暘穀勒緊了繩子,把背簍結結實實地擔在了肩膀頭上,“好,我一直都在。”

冰釋前嫌。

所有的隔閡,之前的矛盾,暗流湧動的不滿意跟不合適,都煙消雲散了。

扶桑記不得自己之前對他的不滿意,對他的不滿足。

宋暘穀也記不得之前扶桑的嘔氣跟不搭理。

他們兩個,是真的好好過日子的,好好幫襯著過人生的。

宋暘穀覺得也不僅僅是喜歡,而是真的吸引。

你如果身邊一定要有一個人的話,全世界裡麵選,無論怎麼選怎麼看,無論相親看一百個兩百個。

那麼最後選擇的,也一定會是這個人。

跟這個人在一起,就像是扶桑說的,人生有時候真的很難,很苦,在一段一段的崎嶇的路上摸滾打爬,在一腳一腳的泥濘裡麵崴腳,你會不痛快,會覺得想有人陪,不需要他拉你一把,不需要怎麼幫你。

但是這個人,無論什麼路,她在,她陪著你。

你就隻管走就是了。

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你就會有無限生活的勇氣,無限奮鬥的力量,還有無比堅定的信念。

所以這倆人的愛情,跟彆人的很不一樣。

扶桑覺得說愛情形容的話,太淺薄了。

這比愛情還要深。

一般愛情會希望對方做些什麼,會通過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愛,會證明試探對方的愛,是相互付出,更希望對方付出多一點。

但是扶桑就在付出這一塊兒,對宋暘穀沒有太多的期待,她相中了這個人品個性的人,他承諾在你身邊,就大概率絕對的不會變,她要什麼,想過什麼生活,那就自己去掙,自己去改變。

宋暘穀難道對扶桑很大期待嗎?

也沒有很多,就跟扶桑想的差不多,你要站在我身邊,我們像是一種契約,一種很深很生死靈魂的契約。

這個世界上,找好感很容易,找愛情的感覺也很容易,但是你找一個靈魂的伴侶,找個這樣的契約夥伴兒,不太好找。

到了宋暘穀就把東西放下,看著扶桑乾活兒,“一抓金,二抓銀,三抓子孫一大群,東邊聚寶盆發財樹,西邊兒菜園蔥韭有根泉有水,四季不斷福綿綿……”

念著念著,自己淚如雨下,人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嗎?

活著的人把有根的蔥韭都栽種好了,怕去那邊養不活,可是死去的人,真的能像是期望的那樣子,過上有泉眼有菜園的桃花源一樣的日子嗎?

希望是,希望有。

她哭的像是個咧嘴的鬼,“宋暘穀,其實,世界上最美最浪漫帶的童話,不是西方的童話故事,不是天使也不是美杜莎,是我們中國的喪葬文化,是我們的極樂世界。”

是中國幾千年的,最大的一個唯美的幻想,最牢不可破世世代代堅信的最大的童話故事。

沒有之一。

宋暘穀x點點頭,有時候不太理解她的話,扶桑很少對他說心裡話,但是他會分析,“你說的對,但是還是不要過度悲傷,臉都皴了。”

安慰人的話就是大陸貨色,稀鬆平常的像是今天的天氣還可以。

但是扶桑能聽進去,她把手拍拍,“走,家裡去,咱們得好好兒的。”

眼神就很勇毅,特彆堅定,把空背簍背起來,宋暘穀就不跟她一起走,自己慢悠悠地從山上下來,看著她像是個小牛犢一樣的,一股子一股子地往前衝,越來越猛,影子漸漸消失。

他其實知道,都知道。

這個背簍是隻有女兒媳婦背的,可是沒辦法,她背不動,她要背上去能累死。

何苦為難她,現在人也看不到。

回去的時候,席麵已開,小榮就急死了,找不到他人了,跟承恩一左一右地給他留著一個位置,“快吃,不然馬上走了。”

剛坐下來,沒等喝杯熱茶,裡麵主事兒的就開始喊,屋子裡麵一陣哭聲出來,盆子砸在門口兒,主事兒的拿著斧頭砍門檻兒高喊,“出洞入福地——”

抬棺八人,都是本家的男丁,後麵便是男孝子,女孝女,扶桑跟扶美排在最後,前麵的人出去很遠了,後麵的院子裡的人還往外出,扶桑才過門檻,一隊人有五六十。

披麻戴孝,滿院縞素。

有扶桑不認識的人左右兩邊兒各攙扶扶桑跟扶美,謂之扶牢客。

子女均要弓腰送葬,扶桑耳朵上彆著燒紙,手裡掐著子孫饅頭,遠遠地看著前麵模糊的棺材,跟扶美哭地撕心裂肺。

太太在東廂房,她不能送,隻坐在炕上,開著門,看著棺材遠去,再也忍不住哭的抽噎。

為著怕人看見不好,強忍著哭聲,捶著自己%e8%83%b8口兒。

院子裡複又熱鬨,幫忙的還有廚子又熱鬨地上菜,跑堂兒的一陣一陣地唱菜名兒,沒一會兒,太太就出來挨桌囑咐大家好吃好喝,添飯添酒。

宋暘穀坐在那裡,舉目四望,小榮眼圈兒通紅地,也不敢哭,吃席要哭,同桌的人怎麼吃的下去呢,大口大口咬著苞米麵的饅頭兒,裡麵白麵放的多,不是那麼地散,吃在嘴裡麵滿嘴都是,“快吃,快吃啊。”

宋暘穀要是以前的時候,會生氣,他自己也成長許多,喪事是會讓人成長的,哪怕你就單純的參與一下,多少事情跟人,多少的人情世故在裡麵。‖思‖兔‖網‖

如果以前看見主家說說笑笑,也許先入為主會覺得不孝順不悲痛,也許死個人無所謂。他規矩很大,總覺得葬禮就合該一直哭,和尚道士的道場幾天幾夜不歇氣兒地做,沒有人臉上能出現悲痛以外的神態。

可是現在,他有很深不一樣的感覺。

也許她麵色從容地站在那裡吃飯,甚至吃的那麼香,甚至輕輕地說笑,不是不夠悲傷,也不是不夠懂事兒,它隻是有彆的解讀,悲傷的表達不是隻有悲傷一種方式。

很多無人看見的,在心裡麵滾車輪一樣的悲傷,不足為人道罷了。

總要做事兒,總要活著,總要好好地活著。

他捏了捏口袋裡麵早上藏起來的報紙,突然就覺得莫大的勇氣,跟扶桑一樣的那種勇氣跟堅韌。

你要亡我,憑什麼?

誰給你的能力跟態度呢?

你哪裡來的根源呢?

我非得反手弄死你不行。

他惡狠狠地想著,咯吱咯吱地要咬著苞米麵的窩頭,腮幫子鼓鼓地,眼神跟扶桑是一樣的。

承恩看的有點詫異,“爺,你吃菜,吃菜,這淞菜水嫩的很,葷油做的香的很。”

這大白菜,家裡也是頓頓吃,沒辦法,冬天沒有太多的菜,就是白菜蘿卜豆角乾,先前還能買點西山暖棚裡麵的水芹菜吃吃,如今都是彆想了。

他們爺窮的很,最後一點錢,今兒全部記賬隨禮去了,好在就他一個姑爺,也沒有人跟他商量,不然這麼多錢,連襟之間是要鬨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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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不知道,這些年陪伴我,七年了,陪我度過很多難熬的時間,評論還有私信我的,給我無限生活跟勇敢闖蕩的勇氣呢。

第74章 曙光

上海淪陷的消息, 是扶桑回北平城的時候,從城門的大喇叭裡麵聽到的,日語的捷報。

她掀開簾子, 彎腰從馬車裡麵出來, 側耳聽著, 有些模糊地問扶然,“大哥, 是哪裡?”

扶然扭過頭來看他,滿臉的愴然,“上海——”

上海淪陷!

上海會戰參戰各部隊達百萬人, 第一次正麵對抗會戰,敗了。

老袁去世才多久, 南方的小袁,終究是比不上他爸爸的。

要是老袁還在,最起碼不能讓一個百萬會戰, 最後成為了中方的大潰敗。

在這個初冬到來的日子,上海淪陷。

兩個大都市, 一個前年北平, 一個百年上海,如今全部成為淪陷區,日軍為揚其國威, 在上海、北平開始大規模的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