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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37 字 6個月前

兒穿一身藍色紗內金銀紋襯衣,亮眼極了,扶桑想起剛看見他出來的時候就麵帶怒色,想來肯定是在翁家受氣了,她新奇,從不知道他這樣的人物竟然還有這樣憋屈的時候。

宋暘穀突然回頭,就看見那人還跟個呆頭鵝一樣,掀著簾子看著這邊呢,整個人又怕冷,縮著脖子看著他,昨兒聽說她撐雪到落黑便對不住,今兒又擠兌她。

其實覺得她也沒那麼壞,最起碼不像是太太那樣的心思,但是也親近不起x來,最多不找茬兒。

自己騰騰走過去,踏踏馬踩雪咯吱咯吱的,尋思剛才對不住,撓了撓腦袋,“你家哪裡的?大概遠吧,我用馬車送你回去!”

他下巴便又抬起來,還是那樣的驕矜,扶桑便抿著唇笑了笑,心想自己可憐人家什麼勁兒,好聲好氣跟他解釋,“謝您好意了,隻不過拉車錢小榮已經給過了,我坐回去不算浪費,外麵天冷,您家裡去吧,等年後了,我再給您拜年!”

騙人的嘴,竟說好聽話兒,幾時能想的起來給我拜年了,光太太就夠你拜的了,臨近跟前想要道歉的,卻看她那車裡什麼都沒有,又覺得她不懂事兒,“你空著手家裡去啊?府裡彆給人家說是虧待了你,幾時你也該帶幾樣節禮。”

說完不等扶桑說話,招呼魚承恩把馬車裡麵東西搬來,“一堂籽兒蘋果,再取一罐兒豆兒醬來。”

好歹湊個雙,魚承恩覺得京地兒最少也得四樣,“爺,車裡還有兩匣子切糕,巧了不是,這四樣兒可真體麵,保管那最挑理兒的老婆婆都挑不出什麼錯兒!”

京城居,大不易,好東西難得還講排麵,籽兒蘋果得是西山產的,豆兒醬得是六必居的,樣樣都是老字號兒了。

扶桑不肯要這麼多,她推拒的也懇切,“隻拿一堂蘋果家裡去,便占了大便宜了。”

推的人真心實意,給的人也真心實意,那罐子豆兒醬就砸地上去了,從瓶肩碎的,一股子醬香味兒撲鼻。

魚承恩眼觀鼻鼻觀心,把東西全放扶桑腳邊,往後退一步,扶桑心想壞了,這人肯定得生氣。

宋暘穀現在看她一眼都覺得眼睛疼,原先府裡受的氣全想不起來了,他現在生扶桑的氣,給你就拿著,你那麼大勁兒推乾什麼?

對你好不知道對你好是不是?繞口令腦子裡過一圈兒,才要開口噴她,就看扶桑麻溜地跳下來。

她把那瓶口兒摁在瓶身上,利索地收起來,手上還抹著一點兒紅棕色的大醬,倒是板板正正地扶著那上下兩部分,笑的格外的牙白,“那我就謝三少爺了,原打算不好意思多拿您的,隻是這味道我剛才這麼一聞,太香了,年三十兒不能少了這蘿卜蘸醬,謝您給我家裡添飯了!”

她笑的太熱烈,陽光下麵撒光,宋暘穀覺得都落到自己眼睫毛上去了,溫熱而舒展,看她又怕撒了,如今又沒有家夥事兒倒出來,隻能生硬地點頭,“我也覺得好吃,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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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走,不然醬撒了大家都很尷尬!宋暘穀:我是懂尷尬的!

第18章 您是我財神

扶桑坐在上麵不敢亂動, 等人力車拉遠回頭看不見人影兒了,她才打量這個罐兒,香是真的香, 沒地兒放也是真的, 她拿出來帕子上下打個結, 放腳底下用一隻手扶著。

想想這人,心眼倒是不壞, 隻是嘴壞,心眼又小,脾氣還拐。心裡喝了一聲, 就此打住了,今兒合該喜慶, 連西北風都裹著一股熱鬨勁兒。

她抻著脖子看兩側商番字號兒,還真是買不到節禮了。路上人也少,門戶牆院兒裡麵卻熱鬨可聞, 有門扉開合貼對兒的,五色門錢兒在上門楣上一個接一個地排開, 旌旗招展一般的局氣。

等過了正陽門, 入城南舊街,寬敞的胡同街道一下居家了起來,灰色牆瓦鋪排, 見縫插針搭起來的土灶台、雨棚子,小廚房兒提溜當啷地掛靠在大屋內外。

老話兒說有名兒的胡同三千六, 無名的胡同賽牛毛,胡同斜斜拐拐, 院牆內外種花兒堆煤。

就像是, 一個體麵的大姑娘, 嫁了人!胳膊肘兒總是挎著籃子,手裡麵忙不完的家夥事兒,背後還得背著個胖娃娃,一氣兒地忙,擠擠地熱鬨!

在這樣教人溫暖的熱鬨裡麵,年菜醇厚的味道已經從鍋子裡麵溢出,扶桑聽著剁餃子餡兒的聲音心熱,她這會兒特彆想找人說說家常,散散心裡的那點兒熱。

想說說這鍋子裡麵的是紅燜肘條還是鹵煮下水,這煮餑餑是羊肉蘿卜餡兒的還是豬肉白菜餡兒的,又或者是豬肉菠菜餡兒的元寶湯,家裡待客的饅頭乾糧備齊了沒有。

就像是把她融進這樣的喜慶裡麵,山裡紅滾進鍋裡沾滿蜜水,不至冷寂!

她眼巴巴地看著跟前兒,家裡隻待過幾天,卻教她在這樣的日子裡,覺得安穩妥當,有個落腳的地兒,不至於跟小榮一樣依靠著門落寞。

這個世上,有人關懷你還不夠,還得有你關懷的人存在才覺得值得。她惦念的東西很多,有的是再也不能說不出口的,便隻珍惜眼巴前兒的了。

入了倒簸箕胡同,車夫便喊,“爺們兒到了,您留神著點兒,這地兒好找,入口不起眼兒,越往裡麵越寬,像是個倒過來的簸萁。”

扶桑有些迷糊,印象在雪被覆蓋下也淺淡許多,車夫慢慢地往裡麵再百十米,日頭西沉,扶桑臉上歉意的很,“耽誤您家裡過年了!”

車夫擦擦汗,感歎學徒不易,“您慢慢兒看,不急,我們家裡獨我一個,過什麼年,吃碗苞穀粥就行。再不行啊,跟住家戶兒打聽打聽,保管錯不了。”

扶桑記得在家裡在胡同深處,門口停得下騾車還有餘地,往前脖子再探,便看見不遠處一對兒小獅子門墩兒,憨厚可愛。

當初在獅子頭上麵放了個花環,她記得那獅子嘴裡的石珠子能動。

遠院兒地,便聽見裡麵人埋怨,“早點兒讓你貼,非不聽,這會兒天色都暗下了,您說您一早上乾什麼去了,我給你打好的漿糊都熱幾遍了!”

姑奶奶今兒一身胭脂色旗裝,梳的大拉翅兒燕尾頭,襟前掛紫棠串珠兒,說話都帶著通身的氣派,她急匆匆出來對著門,盯著舒充和貼門對。

舒充和抬高了手左右一通比劃,偏左了叫升官,偏右了叫發財,“姑奶奶,您掌眼,升官還是發財?”

姑奶奶笑眯眯地,“我看啊,既升官兒又發財,正正好!”

舒充和便拿著炊帚掃平,扭頭一愣神,看見停在門口兒停下來的騾車,扶桑打著簾子坐在裡麵含笑,“爸爸,我家裡來了。”

一句家常話,院子裡卻一下熱鬨起來了,舒充和渾身都充滿著喜氣,“哎呦,小二子回來了!”

“快!奶奶,您快來瞧,咱們家小兒子家裡來了!”

姑奶奶上下打量著她,看她身手極利索地跳下來,彎著腰去車裡拿出來大包小包,棉袍兒乾淨服帖,樣兒也長開了,長的俊俏極了,也機靈極了。

“姑奶奶,您安好?”

姑奶奶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眼睛鼻子一圈紅,嘴撇下去哭著說,“我安好什麼安好?你看你出息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家裡老大還是個學生樣兒,單純又倔強,誰跟她一樣兒似的,年紀小小就打磨出來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做人徒弟的,沒有一個不是師傅千錘百打雕琢出來的。

扶桑還是笑模樣,不說話,被她一把拉起胳膊來,“走,家裡去,屋子裡暖和!”

姑奶奶依舊那麼氣派,頭上隻一根銀釵,盤腿兒坐在南窗炕上,炕桌兒南角兒有些掉漆,露出黃褐色斑塊。

聽扶桑說府裡的事兒,“師傅本事大,師兄弟們也和氣,待我都很好。他外地去辦差,便容情要我們家裡過年,明兒早上再走!”

家裡人看她過的好,心便放下來許多,一些話姑奶奶屬啄木鳥兒的嘴硬說不出來,大奶奶性兒軟能吐口,“自從你走了,家裡我跟你爸爸還有姑奶奶,半年沒緩過神兒來,老念著你人生地不熟怎麼過,你爸爸那時候有空就老去宋府後門兒轉悠,想著你出來的話看你一眼好不好。

竟一次也沒見過,便歇了心思,想你們大概不給出班房,規矩管的嚴。家裡有好東西的時候,扶然跟扶美吃到嘴裡了,你一口吃不到,教人心裡不落忍。不管外麵待你好不好,家裡對你不住!

有時候我夜裡想起你來,擔心的睡不著,你回來給我們看一眼,我們心裡也踏實下來了。”

扶桑聽得心裡也淒然,沒想到如此多的厚愛跟深情,她對家裡的感情,不及家裡對她多,眼眶子熱熱的,又怕耽誤浪費了好日子,便強轉為笑,“呔,咱們占大便宜了,您瞧我現在好不好,吃人家穿人家的,還給人調教的這樣好,可不能再哭了,咱們知足了!”

“是,是!知足,我現在就知足了,趕明兒大哥補個差事,再定一門兒好親事兒,我就心滿意足了。”姑奶奶看著扶然,一臉的喟歎。

扶然已經是個大少年模樣了,他個兒極高,念了三年私塾,後來不能考狀元了,便回家裡來了,姑奶奶想著走關係疏通,占個名額去,x這樣家裡兩份口糧。

扶然動了動嘴,到底沒說出口,他不願意補缺兒,人長大了也有想法了,如今看扶桑體體麵麵,自己反倒一事無成,不由羞愧而下麵兒,“我不找缺兒,自己掙飯吃!”

說完,頭扭著看北牆,一股子倔強,屋子裡人都看扶然。

扶美隻打量著扶桑,見她看過來有些害羞地躲在姑奶奶後麵去了,隻露出一雙怯怯地眼睛,瞧了扶桑一眼又一眼。

姑奶奶大概早就料事如神,看出他心有不甘,年輕人總是想自己闖蕩天地的,卻不知道天高地厚,“這由不得你說了算,你甭管找不找彆的事兒,先練練伸手到時候補缺還得考試呢,你得射箭騎馬,外麵的日子看扶桑就知道了,吃多少苦!你能靠著祖宗吃飯,多好的事兒!”

家裡為什麼送著扶桑走了,不就是不能補缺兒,才送她出去謀生的,你能補缺,得珍惜。

扶然不好頂嘴,隻嗡聲,“靠著祖宗能吃多久,上個月給二兩銀子,這個月給一兩銀子的。”

就是這一兩,裡麵也摻著雜質,能出七錢銀就不錯了,跟他爸爸一樣,當個落魄祁人,靠著那越來越少的餉銀,他不願意站在城牆上看一輩子。

他不願意去乾那樣差事兒,他念過書,也懂道理,舒充和總是家裡的和事佬,“都依著你們啊,不過我看還是多讀點書好,等年後送你去新學校去,你考試看看能不能念中學去,好歹也是中學生畢業。”

現如今的人家,都送著孩子去上學,手裡有幾個錢的都要去讀書識字兒,不做睜眼瞎,他如今都有些後悔,“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