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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61 字 6個月前

人了,還能上哪兒去認祖歸宗呢,跟漢人家的族譜也差不多,隻不過不發糧銀罷了。

他這一支,從東北南遷之後去,便入了正藍旗,分管的正是翁鈕格氏,翁家大爺翁顯達可是響當當的正四品,堂堂地紅頂子,任職他們營房的牛錄。

端午節按著規矩,先把過節費發下去,按著名冊,低級兵丁一人銀二兩,超過二十歲的便是三兩。

剛好舒充和一個月的餉銀,他們節日有過節費,婚喪嫁娶連著紅白喜事兒,還有幫襯銀,就算是他收養了兩個孩子,也按照添丁進口的喜事兒,把兩個孩子的洗三銀子也給補上了,共計二十兩銀子。

雜七雜八地一年頭尾加起來,要家裡的大奶奶姑奶奶,還有扶美都不用為了生計發愁,節下還能買一對兒紅絨花戴著,日子過的倒也和美。

現如今多兩個孩子,節省一點便是了,他站在城牆上,迎著初升的太陽,城門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雜著叫賣,“粽子——拇指大的粽子來——水晶粽子來!”

手巧的老婦人挎著籃子,藤編的上麵掛著五彩絲線的小粽子,紅繩兒紅布做的小老虎,粽葉包的指甲蓋大小的粽子,用紅繩連成串兒,裡麵裹著雄黃,都是應節的手工活。

在日頭下麵,這個城門是這樣的熱鬨,這樣的有人氣兒,這裡的人充滿對生活的希望和未來的寄托。

舒充和愛過這樣的日子,他日複一日地守在這裡,看著,望著!

在被包攬的一輩子裡,他的脾氣溫和而近乎溫順,體麵地活著,沒有欺負人的事兒發生過,也沒有對著人惡聲惡氣過,也沒有人欺負過他。

他覺得,這個世界,合該就應該是這樣兒的,大家相安無事地活著,現如今洋人跟朝廷,一樣地相安無事。

大奶奶早起,先給孩子們塗雄黃酒,耳朵鼻孔都點過。扶桑拉著扶美出去,看門上舒充和畫的朱砂判兒,左門是鐘馗,右邊是孫天師,辟邪避瘟。

院子裡姑奶奶喊了叫賣的進來挑絨花,“這朵好,銅絲扭成攢花式樣的——”

戴上對著鏡子照著,手輕輕地扶著,臉龐帶著朝氣的瑩潤,這樣的顏色趁著她,才發覺她還是個沒出嫁的大姑娘,給扶然脖子上掛一個葫蘆,又蹲下來給扶美衣襟上掛繒子,“我們扶美可真漂亮!”

由衷地讚歎,可惜扶美聽不見,她順著那一撮五彩線,跑去給大奶奶看,不會說話,她不懂得發音。

扶桑左右看一眼,覺得門口的畫真好,她適合去門口站著,剛要轉身,就聽姑奶奶喊她,“你戴這個!”

扶桑看了一眼,是個葫蘆,她不懂這是什麼習俗,由著姑奶奶掛好,她笑了笑,“姑奶奶,您今兒這一身真漂亮。”

“就你嘴甜,嘴甜也不好使。”姑奶奶給她理了理長衫的下擺,牽起來她的手,“走吧!”

大奶奶影影綽綽地坐在窗前,欲言又止而沉默,扶桑看她一隻手抬高穿梭,藍色的線細細地,像是蜘蛛吐出來長長地絲。

“奶奶,扶桑怎麼戴葫蘆,姑奶奶說男孩兒才戴葫蘆,女孩兒戴繒子!”扶然趴在案桌上寫名兒,他認識的字兒,加上缺胳膊少腿兒的攢一攢,大概能有一簸萁,四肢俱全的可能隻有舒扶然三個字兒了。

大奶奶是個極好脾氣的人,因為自己的女兒,她齋戒信佛,初一十五茹素持齋,佛誕典禮進香,家裡請菩薩回來供奉,虔誠而卑微。

“大哥兒,你最年長,以後千萬要記得多照應一下他們。扶桑——”大奶奶把線頭咬斷,“扶桑她,從今以後是個男孩兒,你記住了!”

扶然點點頭,背著書包,“奶奶,我知道了,姑奶奶跟爸爸說話我都聽見了,家裡銀錢不夠,我最大,供著我去念書,姑奶奶是領著她給人做工當學徒去了。”

大奶奶歎口氣,姑奶奶的心思,太要強。

“媽,我一定好好念書,不給您跟爸爸丟臉,等我識字兒了,去當差,給咱們一家子找飯轍!”

其實要論讀書,扶桑最好,她聰敏機靈,學什麼都快,大爺想都送去私塾念書。

扶然想到這裡,心裡也彆苗頭,較勁兒,不能比扶桑差!

他還不明白大奶奶為什麼歎氣,不明白大奶奶對他一個孩子,想說的那些沉重而又說不出口的話。

就這樣,在端午節,扶桑被姑奶奶領著,去給旗裡翁佐領家裡送禮,給她討了個差事。

他們旗裡的一應人等,本就聽佐領差使,祁主的權利極大,無論多大的官,拜三品還是一品的大員,祁主若是有事情吩咐,沒有一個推托的。

姑奶x奶落落大方,跟翁太太說話,“前些日子,聽說在天津任職的三姑爺跟姑奶奶要回來了,您幫三姑奶奶相人呢。這個,是我家裡的二小子,扶桑——”

她拉過來扶桑,推著她到跟前兒,“給太太行禮——”‘

扶桑記著剛學的規矩,打千兒屈膝,“太太,您安好。”

翁太太是個眉頭深鎖的貴婦人,她肩膀上的事情不比自己的丈夫——佐領大人少一點兒,三姑奶奶從天津回來,一應事情,隻交給自己辦。

人手增添,首要的就是賬房人員,得從娘家選,翁太太也覺得應該從娘家選,旗裡那麼多號子人,一家子都靠著旗裡吃飯的,不怕有什麼歪心思的。

觀其行,探其神,翁太太覺得還可以,“姑奶奶明晚就來了,明兒一早就去當差吧,跟著師傅好好學,雖說學徒苦點累點,可是真本事在手,藝多不壓身,好好兒在三姑奶奶跟前奔前程。”

又對著舒善和說話,“善和,這麼大的孩子,爹媽可舍得,按著規矩,當人徒弟的,師傅就是自己的親父,以後去了宋家,宋家就是她的家了,三年才能歸家團圓。”

姑奶奶從廳堂下的小凳子上立起來,垂聽笑陪,看著前麵扶桑的肩膀頭,才那麼一點兒,不由得一酸,“全聽太太安排,家裡想的跟太太想的一樣,去了宋家,能伺候三姑奶奶,是她的造化,給她找了個富貴窩,比家裡還要強許多。還謝太太不嫌棄笨手笨腳,我們家裡記著你跟佐領大人的恩情呢。”

“往後她爸爸隻管在營房裡聽佐領的差遣,再沒有什麼掛心事兒了,這個孩子有不周到的地方,太太您擔待,三姑奶奶多擔待!”

說完,跪地叩首,祁人家姑奶奶金貴,行禮向來不叩首,如今這樣的大禮,扶桑立馬去扶,她知道姑奶奶心高氣傲,不然不能在家裡苦撐這麼多年。

姑奶奶一把拉住她叩首,“謝太太!”

回去的路上好像很長,姑奶奶一直牽著她,有賣小金魚兒的,在吹起來琉璃瓶子裡麵裝著,掛在太陽底下流光溢彩,姑太太停下,“給你買個吧!”

扶桑搖搖頭,“姑奶奶,彆破費了,錢留著家用。”

好看是好看,真的漂亮,可是養著挺費勁的,這些東西,在這兒看看她就挺滿足的。

姑奶奶才想起來,她明天就到宋府裡麵去了,三姑奶奶是翁太太的小姑子,家裡姊妹排三,去年嫁到天津去了。

夫家宋氏是山東大戶,近日因為抗敵有功,從天津升遷至京城,風頭比之前更盛。

“扶桑,你有什麼想要的嗎?你進了府,三年不歸家,你缺什麼,捎個信兒,讓你爸爸給你送去!”姑奶奶直著脊背,這會兒覺得孩子苦,正兒八經祁人家裡的孩子,如果不是實在破落地過不下去了,沒有送孩子去當學徒的。

“羊肉豆花兒,我沒吃過想嘗嘗看。”

“走,帶你吃去,得快點兒,這個得一早吃,不然收攤子了。”

到了,果真收攤兒了,姑奶奶惱的不行,“這不趕趟兒的,平日裡賣不完都靠到晌午,今兒倒是收攤快了。”

太陽實在明%e5%aa%9a,姑奶奶把頭上的紅絨花摘下來,趁著正午的時候扔,去晦。

扶桑一身藍色長衫,陽光底下雪白的,臉上細絨地稚嫩,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她拉了拉姑奶奶的袖子,“姑奶奶,您心裡彆惱,我知道你為了我好,我願意當個男孩兒,自在!。”·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也願意進府裡去,學本事哪裡不受苦的呢,宋姑爺是留過洋的新式人家,對人寬和的很。佐領夫人說了,一人一間小屋子,吃住都管,不叫苦。人口也簡單,三姑奶奶沒有生養,家裡隻有山東老家接來二房的三位少爺,都是一心一意要做學問的。”

“隻是我不在家裡,不能在長輩跟前伺候,您周全原諒我,等我出徒了,也是一個響當當的算盤手了。乾的好的,說不準兒當個賬房先生,外派出去,管一店財權呢。”

姑奶奶摸了摸她的頭,她心裡犄角疙瘩藏著的碎冰,被這太陽曬的,化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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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犯彆扭

16.1好徒弟

姑奶奶帕子撐開, 遮擋在額前,透過一角微風晃蕩的青蔥蘭花裡麵看日頭,屋簷四下, 暖光泄地。

翌日夏雨傾盆, 大奶奶給她包袱裡麵放了二十兩銀子, 京郊窮苦人家,一年米麵油菜, 不過五兩。

“平時要是有個委屈了,且忍耐著一點,你的脾氣我看得出來, 不是跟人彆苗頭的強性兒,師傅有脾氣大的有脾氣差一點兒的, 你多孝敬一些,端茶倒水撒掃不要偷懶。”

大奶奶絮絮叨叨囑咐,最後包袱打扣兒, “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師傅磋磨人的, 就來家裡, 我跟你爸爸,到底能給你撐口氣的。”

舒充和借了騾車來,上麵蓋著油布, 站在過道裡朝著明間裡麵喊,屋簷雨滴成串, 從他肩膀上滑過一片深色,“走了, 到點兒了, 不好去遲了教人等, 早去候著才好。”

大奶奶應聲,“就來——”

拿出來一雙鞋子,黑色八字開口鞋,“快換上試試,姑奶奶做的,昨兒夜裡來不及了,原本要給你繃三層裱糊的,隻來得及做了兩層。今兒一早上沒瞧見她,興許出門辦事兒去了,不能送你了。”

扶桑穿上,伸進去指頭,餘著兩指頭寬,扶桑覺得這樣好,等秋冬天了還能塞襪子進去,她腳現在長的也快,“奶奶,我走了,您家裡辛苦,照顧哥哥妹妹。”

包袱四角兒打結,她背起來,掀開袍子,從雨幕珠簾裡麵穿過,越過垂花門。

撐著一把泛舊枯黃的油紙傘,背著一塊兒鼓囊囊的月白包袱,人不高,卻長身而立,姑奶奶繞過長街看見胡同口騾車拐彎。

她披著蓑衣穿著木底花盆鞋,追著幾步喊破了嗓子,雨聲綽綽裡麵也沒有人聽見。

“哎呦,姑奶奶,您這是哪裡去了,一早上就沒看見你,扶桑都走了,也沒來得及送送她去,這一下三